荆紫关访古——周同宾

荆紫关访古

周同宾

荆紫关访古——周同宾

人来了,雨也来了。蒙蒙细雨,氤氤氲氲,有情有意地把古街酿成一首不分行的朦胧诗,切切地诱我解读。

于是乎,未掸掉旅途的疲劳,便急急往街上走,踏着卵石铺就的路。脚步儿却轻轻,生怕踩碎黄昏的静谧。古街很长,像历史一样漫长。古街很弯,像历史一样弯曲。走进古街,如渐渐走进历史深处。雨雾茫茫,暮色暝暝,街道两旁先人留下的民居,和民居间凌空挑起的封火墙,重门深锁的平浪宫,和平浪宫飞檐上吊着的风铃,便都显得迷离,缥缈;望去,似隔着岁月的烟尘。模糊中,细思忖:此时今耶?古耶?我知道,屋舍背后便是丹江。隐隐地,听到了水声。水声细细,像在絮絮述说,述说汉时的草桥,唐时的舟楫,宋时的渔歌,明清时的繁华与风流;述说商贾的钱财,船工的血泪,诗人的残梦,古镇的衰落式微,几多感慨,几多怅惘。丹江似也在呼唤,呼唤浩淼的烟波,如林的樯桅,激昂的号子;呼唤湖广江浙的客商,五里河街沸沸扬扬的市声,几多焦急,几多渴盼……

雨也绵绵,思也绵绵。绵绵雨丝与情思,终于织一幅中世纪的风情画。暮色重了,正是旅人投宿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前方走来李太白,着天宝时衣冠,飘然跨入一家酒肆,店门前高挑的酒帘儿上,应是张旭写的草书的“酒”字。我依稀断定,韩愈“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那首《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的七律,正是在此地的驿馆中润色定稿。我恍惚觉得,温庭筠凌晨感受罢“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凄清,薄暮就住进了古街深处的旅舍。此刻,青油灯下,碧纱窗前,或许正构思一首怀人的《菩萨蛮》?……正傻想,忽见迎面走来两个女子,皆穿红着绿,合打一把花伞,将雨丝染上斑斓的七彩,又同声唱着“啊毛毛雨,啊毛毛雨”,高跟鞋敲出当代的脆韵。

雨还在下,似乎从周文王时代下起,一直下到如今,便下出了史,下出了诗,下出了我丝丝缕缕的遐思。荆紫关的雨,有性灵的雨,殷殷地爱抚着我。沾了衣服,湿了肌肤,浸了筋骨,润了肺腑;一时间,把我酿成多情的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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