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疼痛吧指頭:給我的孤獨症孩子(七)

救贖和超越絕境的父愛之書

給我的

孤獨症孩子

疼痛吧,指頭

01

黃醫生家的房樑上吊著臘魚、臘肉、手工灌製的香腸。臘肉是用松枝和橘皮燻的,掛在樑上,散發著山林間的混香。過年的氣氛就在房樑上。南來北往外出打工的紫金人也都從外面回來,帶著廣州的氣息,深圳的氣息,北京上海的氣息,帶著火車汽車飛機、長江和大海的腥氣,回到山裡的爐子邊上來。

我和黃醫生商量著孩子過年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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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在我老家漢水中游這個地方,過年是不興在別人家過的。黃醫生住的這個山區小鎮,不像城裡,正月初七初八全部上班了,他們的年是以正月十五為界的。正月十五之前,小鎮的商鋪基本上不開門,尤其是飯店和住宿旅店,不會開門。過年是什麼,過年就是關門休息,過年就是喝酒吃肉烤爐子,過年就是人解衣裳馬卸鞍。

這個時間我們統一不了。

過年我想把孩子接到孩子的爺爺奶奶家,孩子的爺爺奶奶住在離黃醫生一兩個小時車程的漢水中游的一個小鎮,是孩子過年能去的最佳地方,但是孩子的爺爺八十四五歲了,孩子的奶奶病後雖說恢復得還不錯,但畢竟大病了一場,再說也快八十歲了。他們都過了能照顧孩子的年齡,他們都還需要有一個人專門在身邊照顧他們。

我希望年前把孩子接走,過了正月初三或者初五送回來,因為初七我要上班了,但是紫金這裡的風俗不一樣,那時候黃醫生兒子兒媳女兒女婿都從外地回來了,年過得正濃啊。

還有一個現實問題,如果下雪了,山裡不通車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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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爐上的一隻白鋁壺裡面的水燒開了,

03

一壺開水喝完,又續上一壺,我和黃醫生辦法還沒有想出來。

孩子得病十幾年來。每年過節都要遇到同樣的問題。

孩子三歲半左右,也就是他確診為孤獨症半年左右,我和他的媽媽離婚了。孩子歸我帶。幾個月後,我拉著孩子離開了他出生居住的地方,在我當時工作的單位附近租房住,他從此離開了他媽媽。

再往後,他媽媽又再婚,生了一個會說話口齒伶俐的女兒;再往後,他爸爸我也再婚,也生了一個會說話口齒伶俐的女兒。這樣,我兒子有了兩個妹妹,兩個家。

他有了兩個家,卻不知道家在哪裡。

孩子曾經在他媽媽的家裡過了兩個年,都是年前我送過去,年後初五左右我去接過來。我想讓他和媽媽多待一點時間,感受一下親情。

04

1

在黃醫生家靠街邊的一個房間裡,

安裝著冬天取暖的地爐。

但是我2006年第二次把他送到他媽媽那裡,年後去接的時候,他媽媽那個剛學會說話口齒伶俐的女兒說,我討厭他,不要他再到我家裡來!

她在說我兒子。

那是一個傍晚,在武漢市西郊東西湖一個社區的路邊。我一下子愣住了。孩子的媽媽也嚇變了臉,趕緊訓自己的女兒。她說,怎麼能這麼說哥哥?你和哥哥最親對不對?

小女孩兒被他媽媽訓過之後,忽然大哭起來。

從那以後,我兒子再沒去他媽媽家裡住過一回,甚至十多年沒見過,中間有一回他病了十幾天,好不了,感冒不止,我通知他媽媽在醫院裡照顧了兩個半天。

我後來給孤獨症培訓中心講課,我發現孤獨症孩子的家裡,大部分有兩重甚至多重苦難。一是孩子有病,再是家長之間有矛盾。孤獨症,它帶給一個家庭的傷害到底有多大?它深入到一個家庭的肌膚內裡有多深?只有親歷者才明白。

我認識湖北南部咸寧的一個孤獨症孩子,這個以溫泉和桂花而聞名的地方,有一個成功的孤獨症康復故事。這個地區的通山縣有個叫阮方舟的小朋友,今年已經在讀高中了。他查出孤獨症是一歲多,他那個當護士的媽媽比一般的家長更警覺,更早診斷,更早干預治療,他和普通孩子區別不大。他上了小學初中和高中。他上初中的時候我見過他一面,說話對話與人交流毫無問題,只有在停頓的時候,稍加註意才可以看出他和正常孩子略有不同。他比其他孩子要緩慢一點。後來我聽說他考上了高中,除了數學特別差以外其他的科目成績都在中等。

這樣的孩子真讓人憐愛。

但是這個孩子卻見不到爸爸。他爸爸在他確診之後和他媽媽離婚,隻身到了南方,又成了一個家,又生了一個孩子。

我發覺孤獨症家庭的離婚率特別高,離婚的原因可能多種,可能是吵架,可能是經濟,但是背後的真正原因一定是這個病,孩子得了這個病,家長和家庭的希望一下子沒有了,別的方面的矛盾也就一下子來了。

咸寧通山縣的小阮同學見不到爸爸,他成長的過程就特別想爸爸。有一年他爸爸回老家過年,快走的時候,他知道了,他追到路口,抱著他爸爸,不讓他爸爸離開。

這個患有孤獨症的孩子不停地哭,不停地喊爸爸,卻不知道他爸爸已經另謀生計,另外有了一個家庭。

我在孤獨症培訓中心裡,還發現兩個例子。

第一個是一個男孩,他連續治療幾年找不到康復的希望,父母離婚了。先是父親跑到外地,後是母親跑到另一個外地,他被扔給爺爺奶奶。他的爺爺奶奶倒挺堅強,用退休費養著他,每天到培訓中心學習,同時每天四處尋找治療這孩子的良方。

我每次看見這一對爺爺奶奶,都在心裡祈禱:你們可要長命百歲啊,你們要往後活,要活到一百五十歲啊。

另外一個也是男孩,他確診為孤獨症後他父親跑了。他老家在鄂西北房縣山區,他的母親靠拆遷房子的補償費,帶著他到省城培訓語言。

我曾經問那個孩子的媽媽,將來拆遷的補償費用完了,孩子還沒有學會說話怎麼辦?

她一愣,她不願意想這個問題。未來超過一個星期的事情她都不願意去想。

所有的孤獨症孩子的家長都不願想太多,想未來。

未來有多遠?一個星期?一年?三年?十年?

現在是過去的未來。我兒子今年十七歲,十七歲是我兒子他三歲時的未來吧!但是當年孩子確診,我和孩子的媽媽離婚的時候,我會想到他未來十幾年有家等於沒有家嗎?

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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