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商丘張建樹散文:交公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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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交 公 糧

文/張建樹

麥子收打完畢,生產隊開始把新打的麥子拉倒場裡曬乾,等曬得差不多的時候,公社的大喇叭開始通知,讓各大隊立即組織生產隊踴躍交售愛國糧。

那時候,政治味很濃,交公糧不叫交公糧,叫愛國糧,顧名思義把交公糧與政治捆綁起來,交公糧的積極越高,表示越愛黨愛國,還能披紅戴花受表揚一番;如若行動遲緩一步,輕則拉出去批鬥,重則有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嫌疑,恐怕會遭到意想不到的滅頂之災。

交公糧要到公社的糧店去交,我們大隊離公社有十多里地,都是土路,沒有一條好路可走,只有一條河堤上的近路,我們這裡的人一般都走這條路,能省上二里路。這天,天氣像著了魔一樣,曬得地上都冒煙,一向對政治敏感的大隊書記,安排各生產隊的隊長,為了能順利把公糧交上,要把麥子統統再曬一上午,早早吃過中午飯,趁著“熱乎勁”趕快去交。我們生產隊有百十口人,要交五六千斤公糧的任務,隊長安排六輛架子車,每輛車子上安排倆人,一個人掌把,一個人用繩在前邊拉,或在後邊推著。等把要交的麥子全部裝上車,再把預先寫好的“踴躍交售愛國糧”的標語貼在架子車框上,我們的交糧車隊一輛接一輛,浩浩蕩蕩蔚為壯觀。

去交公糧的人步子邁的都非常慢,近千斤的糧食拉在肩膀上,每走上一步,車把上的揹帶深深勒盡肉裡一點也看不見影兒,還沒走上二里路,上身穿的褂子已能開始擰水,頭頂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朝下淌,大夥把車子停下來,一個一個的都把褂子脫下來,赤身裸背,或把褂子搭在肩膀上,或索性搭在車把上。拉到公社的街上,滿眼已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從糧店裡延伸出四大排長隊,一直延伸到一里地之外的河堤上。交公糧的架子車慢慢蠕動著,後邊的緊緊跟上,不留一點縫隙,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人插入進去,要等上老半天。下午兩點多鐘,火辣辣的太陽像發了瘋似的,直直的把熱光澆在人們的身上,排隊的人們若正巧碰到路邊有樹,就能美美的坐在樹底下乘涼,有的得意地抽著自卷的莫合煙,悠閒悠哉地吐著菸圈;有的扳著兩個膝蓋你一句我一句侃褲襠轉,逗得人們鬨堂大笑。但是好多人卻沒有那麼幸運,只好在抬起的車把上蓬上一個小棍,上邊搭上衣裳擋涼影兒,人蹲在底下,還能迷瞪上一會兒。人們的喉嚨開始發乾,嗓子彷彿頃刻間會被點燃一樣,口乾舌燥頭腦轟鳴。交公糧的隊伍中,不時有車子上的麥子因為溼度大達不到標準被退回,他們只好“哼嗨嘆氣”拉著沉重的糧食往回走,一邊嘴裡不住的罵著收公糧的人心狠。

有人嚷嚷:叫大隊書記買盒黑棍給糧店的人送去,或者買幾根冰棍掂過去,犒犒人家的嘴頭,他們的嘴大,說合格就合格。大隊書記不厭其煩的擺擺手說,我混事啥不懂,你們知道個蛋,眼巴巴的你送個金人他敢要不?你們只管等著好了。時間像凝固了一樣,交公糧的車子慢慢爬行著,大家渴的實在受不了,叫隊長倒點麥子去換瓜吃解解渴。隊長倒了半袋子麥子扛著走了,一直等了兩個多小時,不見隊長的影子,急得人們派了兩個人到處找,找了半天,在一個河灣裡的大樹底下看到了隊長,正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一邊看著她吃著瓜,一邊“吱吱”的親著那女人,年輕人正準備喊隊長,被另一個同伴緊緊拽住:“你腦子進水了不是,那是隊長的相好女人,咱們趕快走,別惹事?”倆人偷偷溜走了。

太陽落山,地上已經上了夜影兒,隊長才屁顛屁顛笑嘻嘻的回來,把瓜往地上一倒,誰也沒敢放個屁,只顧各顧各蹲在那裡大口大口吃起來。還真別說,倒真應了那句俗話: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軟。等輪到驗質員驗麥時,只見驗麥員的杈子“嗖嗖”的插幾下,也沒把麥子撂倒嘴裡咬試一下,就隨手掏出單子,匆匆寫了張過關的條子,就拉出去過稱了。

來到家裡,天已快亮了,隊長招呼大家在他家吃頓加班飯,叫他老婆逮住自家的老公雞,切上幾個茄子,來個茄子燉雞肉,又讓大夥幫忙燒鏊子,烙了一筐子烙饃,大夥美美開了一頓洋暈,一天的倦意頓時煙消雲散。

父親沒捨得吃完,拿回家一個烙饃,又端上半碗剩菜。天明起來,我們發現這些平時見不到的豐盛飯菜,饞的急搓手,來不及在鍋裡熱一下,還差點把碗給摔碎,我們姊妹三個就把這些給匆匆“解決”掉了。至今我還能聞到那個香味兒,鮮鮮的,嫩嫩的,香噴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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