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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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曼卡乡绅

排版|安托万

《动物农场》——寓言之预言

《动物农场》很像一篇纪实文学,书中绝大多数事件和角色都能在苏联的历史中找到根源。苏联的历史,尤其是迈入斯大林时期后的历史,本身就具有荒诞吊诡的特点。一方面,国家工业极大地发展了;一方面,民众,特别是广大的小农陷入极度的穷困,饥民无数,饿殍遍野。

在这个全世界最喜爱鼓吹民主的国度,存在着数不尽的专权和独裁。科学的幌子下,诸如李森科这样妖言惑众的骗子大行其道;理性的旗帜下,任何言论和事物都要受到一种高于理性的、充满先验主义色彩的意识形态的批判。神圣的原则和诺言虽然清清楚楚,但是话语的解释权却常常被少数人把持;真理和事实尽管明明白白,但谎言和欺骗却永远凌驾于它们之上,堂而皇之地受人顶礼膜拜。今日的英雄是明天的仇敌,明天的领袖却是今天的囚徒,是非黑白,一切都是颠倒的。

在原本就荒诞的历史根基上,乔治·奥威尔采用童话的笔调,使得书中所讲述的一切变得更加荒诞。庞大的极权国家被简化成一个小小的农场,残暴地剥削人民的封建势力被比作贪婪的农场主,而革命的各个阶层则表现为猪、马、驴子、母鸡等种种动物。

复杂的政治、历史因素被用极其简单的事件表达出来,但并不因此显得幼稚单一。相反,奥威尔天才般地抓住了苏联建立后异化过程的每个关键节点和每个关键阶层。争权夺势的上层,把握在上层手中的宣传机关和暴力机关,卑微无力的小农阶级,愚昧盲从的广大群众,受到伟大思想的感召,却反而被极权体制利用的工人阶级,从塔顶到塔底,每个体制中的大众都呈现在读者眼前。

赶走了农场主的动物们建立起的理想国,在短时间内被完全摧毁,七条神圣的戒律被彻底推翻,一切承诺和誓言都被歪曲,一切规章和信条都被违背,占据绝大多数的个体被体制以公正的名义所践踏,少数利用体制谋求私利的肥猪则成为了集体公义的代名词。

动物们逐渐发现,自己的生活不但没有比以前变好,甚至更加糟糕。他们赶走了残暴地农场主琼斯,却迎来了一个更加残暴地统治者拿破仑。更可怕的是,在农场的宣传机器——一头名叫斯奎拉的小猪的引导下,动物们对这些变化视而不见,把一切看做理所当然——尽管暴政和专制同样存在,可是披上了皇帝新衣的动物农场本身却成为了不可撼动的真理。反抗意识,甚至一切不同于猪的要求的意志都被消解,甚至抹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对领袖的歌颂和对丧失了意义的口号的不断讲述。

荒诞的故事迎来了一个更加荒诞的结尾——猪们学会了用双腿走路和使用人类的语言,对领地内的牲畜享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农场的绵羊高唱着“四条腿的好,两条腿的更好!”,在农场前的木板上的戒律被悄悄地填上了一条脚注——“所有动物都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月色昏沉的时候,附近的农场主和猪们牌意正酣,灯光下百叶窗上映出两个影子,分不清是人脸还是猪脸——奥威尔用简单形象的文字描述了集权体制出现的过程和结局,既是伟大的寓言,也是伟大的预言。时至今日,依然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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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2+2=5

阅读《1984》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在乔治·奥威尔的反乌托邦中,不存在哪怕一星半点救赎的希望。作者正是用这种方式,警示每一个潜藏着极权主义思潮的国家,不管在怎样的社会制度下,都可能诞生出如此可怖的制度。如果说《动物农场》仅仅停留在对历史事实的还原和少量的推测的层面,那么《1984》则为我们详细的预言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悲惨未来。

1984的世界是一台庞大的机器,个体被碾碎,成为集体的一部分。党作为一切的主宰,利用思想警察等暴力机关把持着一切。每个生存在这个世界中的平凡人,作为党的一员,丧失了一切私人的、属于自己的权利和事物。他们必须和集体时刻保持一致——一起微笑、一起感动、一起仇恨、一起思想。只要党有需求,每个人都必须利用训练过的思维,毫不犹豫的指鹿为马。电幕遍布着每个角落,每时每刻,总有人窥探和监视着你,独处、记日记、在睡梦中呓语出“反动”的言词,都会使你面临死亡的风险。你的邻居,同事,妻子甚至子女都不可信任,他们随时准备着检举你的罪过。然而,正如主人公温斯顿说的那样,你最大的敌人其实是你自己的神经系统,你肌肉不自觉的一个抽动,你在进行集体体操时的一个表情,都可能出卖你。你必须永远是集体的,永远是党的,甚至连生育,都是“咱们对党的义务”。

世界上只剩下一种积极地感情,就是对党的领袖,“老大哥”的崇拜;世界上只剩下一种消极的感情,就是对敌人,大洋国或东亚国的仇恨。“老大哥在看着你”,既是慈和的关怀,也是残酷的警告。和每个独裁者一样,“老大哥”无比伟大,无比公正,从来不犯任何错误,无处不在,但又从来没存在于任何人的视野中。老大哥的言论被一次又一次的修正,正如党系统的修改着一切的历史一样。当一个人犯了“思想罪”,他并不会因此死去,而是会彻底消失,党会让过去将他忘怀。

《1984》的世界中,没有主人公所谓2+2=4的自由。党发现了这样一个真理,“谁控制了过去,谁就控制了现在;谁控制了现在,谁就控制了未来”,而过去呢?过去只是人们经验的累积,是虚幻的。党可以修改每个人的过去,让未来完全按照党的意志前行。在宣传机器和思维训练的共同作用下,喝着难喝的胜利牌啤酒,抽着如同焦油一样的香烟的党员们,可以认为太阳绕着地球转动,世界上只有三个大洲。不可动摇的真理在极权主义的淫威面前脆弱无比。只要党要求,2+2就必须是等于5的,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情感和欲望一样,都可以由生物手段进行控制。唯一真实不变的,是对权力的崇拜和追逐,是对敌人的疯狂憎恶和对老大哥发自心底的崇拜。当描述起未来世界的样子时,核心党员奥勃扬这样说道:“你只要想象,一只鞋踩在人脸上。”

奥威尔在1949年出版本书后不久即病逝,他没能亲眼见证,也绝对不愿意见证,自己天才的预判在多大程度上变成了事实。但每个阅读过奥威尔的人,都会在极权主义的风波再次涌动,在个人崇拜的再次复苏,在历史事实再次被践踏,在公众的舆论再次被权利强奸的时候,敏锐地意识到,“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若有人想把怀有这样思想的人重新化作极权体制的奴仆,恐怕是不能一蹴即就了!奥威尔描述了的冰冷铁幕,却把真正的黑暗挡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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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新世界》

——稳定而完美的热寂

《1984》塑造了极权主义下恐怖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利用暴力机器压迫每个人,利用粗糙的生活折磨每个人,利用生物学和心理学的手段剥夺每个人的正常欲望,最终使人成为集权体制下永不生锈的一颗螺丝钉。这样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然而,当一个截然相反的世界,一个彻底远离贫困,疾病,衰老,甚至悲伤的世界到来时,人类又到底会面临什么?《美丽新世界》做出了大胆的猜想和描述。

作者阿道斯·赫胥黎就是大名鼎鼎的英国进化论学者赫胥黎的孙辈,在自己家族的熏陶下,作者注意到了在工业,科技大发展的时代中隐藏的矛盾,并把它通过这本书表现了出来。

《美丽新世界》构建了一个科学极度发达的社会,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和《1984》的世界大相迥异。

人们由世界孵化中心统一培养,每个胚胎按照规则被划分为α,β……等几类,并且在幼年时就被统一施加以不同的刺激和教育,科学家们利用巴甫洛夫实验等生物学和心理学的方式使不同“种姓”的成员各司其职。高种姓的人永远比低种姓的人聪明、能干、美丽,然而这并不是为了他们获得了更多的利益,仅仅是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家庭,婚姻,子女,一切旧的亲缘关系和伦理观念全都彻底颠倒,不管是高等还是低等种姓的人都可以获得充分的物质享受,美好的饮食,还有一种几乎无害的致幻药物——“梭麻”。

可是,当主人公约翰,一个长期生存在印第安人保留地,一个浸润在莎士比亚的戏剧和人类旧有的社会体系和家族体系中的“野蛮人”闯入这个社会之后,才发现这世界背后的冷酷和残忍。这个崭新的世界已经完美到不允许任何的变动,它排斥任何有可能动摇世界既有秩序的思想和力量,不止道德,连科学的进步也成了多余的,人们的命运在出生前就已经决定,他们要做的就是像机器一样按照社会的安排走下去,人的自主性淹没在“梭麻”,电磁高尔夫球场和滥交之中,没有人会再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个体的人事实上死去了,和《1984》中党的成员一样,他们只是群体的一个部件,没有单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美丽新世界》向我们描述了一片流淌着奶和蜜的迦南乐土,完美到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因而拒绝了一切的变动的可能——“稳定是最为重要的”,是少数精英的信条。在这个高度同质化的世界里,陶醉在物质享受中的人其实已经变成了社会的工具,而社会呢?已然死去。

《1984》和《美丽新世界》都显示了,一个高度同质化的社会将是一种怎样的地狱。过度的用集体和消费主义压榨人的个体存在,只会让世界陷入冰冷的热寂。未来的世界绝不该是银子的。差异,变化甚至动乱;思想领域的纯粹自由甚至无政府主义,尽管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稳定,但也直接推动了社会的进步。社会永远是服务于个体的人的。在喧嚣世界的每个个体散发出的热力,都要比一整个冰冷稳定,死气沉沉的社会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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