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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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蒼里巷深，名揚英才尊。
棗子巷短短百餘年的崢嶸歲月，是兩千多年“江漢炳靈，世載其英”的天府錦城裡一抹靚麗的風景。除卻在民國叱詫風雲的戴季陶與棗子巷淵源頗深，黃氏三傑之一、近世蜀中才女黃稚荃，詩、書、畫、史享譽華夏、名重士林，才筆九州橫，長庚千古耀；天文學家劉子華，曾與陳毅同船留學巴黎，將中華傳統宇宙觀與現代天文科學融會貫通，其開拓銳進的精神為後世敬仰。
黃稚荃（1908-1993），又名黃先澤，筆名杜鄰，生於四川省江安縣的書香之家，自幼深受家學薰陶，“六齡庭闈，教辨四聲清濁，讀唐宋人短篇詩，及長就外傅，優遊文苑”。1930年畢業於成都高等師範學院，翌年以《楚辭考異》一文和詩一冊成功就讀北平師範大學研究生院歷史學科，師從著名詩人黃節研究中國古代文學。後多向趙熙、向楚、謝無量等諸賢大家請教學問，歷經數十載耕耘，在詩詞、書法、繪畫上造詣頗豐。
紅學巨擘周汝昌在《黃氏三姊妹》一文中回憶道：“（黃稚荃）在三姊妹中，論其才貌實在都居首位，詩、字，都不同凡響。”其《稚荃三十以前詩》在巴蜀享有盛名，詩書大家謝無量贊曰“卓然大雅之音”，民國才女呂碧城稱其為“青蓮再世，別是蛾眉娟嫿”；工筆書畫渾然天成、栩栩如生、傳神達意，遂有詩、史、書、畫四絕的“蜀中才女”之美譽。
畢業歸蜀後歷任四川大學文學院教授、四川省臨時參議員、國大代表、四川省政協常委、中華詩詞學會顧問、四川詩書畫院顧問等職，晚年居住於棗子巷的四川社會主義學院。
黃氏三傑全家照
青年時期的黃稚荃
黃稚荃以“杜鄰”為筆名，不僅因其追崇杜甫，與成都工部祠比鄰而居，更是時代所然，和詩聖有著相似的人生經歷。黃稚荃人生最黃金的時期，正值日寇侵華、民族危難之時。《丁丑秋避寇還蜀雜詩》序跋曰：“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八月三十日，日寇大舉進攻上海，十五日轟炸南京，予率諸幼稚還蜀，一月始抵重慶，途中作詩十四首。” 其中一首詩言道：
佳麗南朝地，偏安不可求。
風掀黃海浪，兵逼白門秋。
未覺還家樂，翻城避地憂。
覆巢悲累卵，何處足淹留。
其憂國憂民、救亡圖存的情懷，與杜甫《春望》的“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詩意相契、異曲同工。謝無量曾評價道：“《丁丑避寇》諸章，駸駸摩少陵之壘。”足見黃稚荃志同詩聖、詩比少陵的文學成就。
黃稚荃一生詩作甚多，綿密深秀、雅健峻潔，青年時出版《稚荃三十以前詩》名聲大噪，仙逝後其子黃懷昭先生整理遺作，於1994年出版了《杜鄰詩存》，收錄詩作390餘首，書畫作品及工作、生活照片10餘幅。黃稚荃曾言道：
“竊以為詩者，人之心聲，動於中而形於外者也，人品之高下美惡，於以辨焉。心有正情，詩有正軌，故格不厭其高，詞不厭其雅，媚此神明，克唸作聖。至於舍意境、論義法、劃朝代、爭門戶，甚者標一句之奇，拈一字之巧，規摹窒梏，性所不堪。”詩如其人，人如其詩，淡泊嫻靜，淳淳赤心。其詩作豐碩，而論詩亦頗有建樹，從早年的《楚辭考異》一鳴驚人，到後來的《文選顏鮑謝詩評補》《論顏謝異同》《杜詩在中國詩史上的地位》《杜詩札記》《李清照著作十論》等，皆立意新穎，另闢蹊徑，旁徵博引，自成一家。其文多收入1990年出版的《杜鄰存稿》之中。
杜鄰存稿
受家學薰陶，黃稚荃于丹青筆墨之法，造詣極高。自垂髫天真之時，至兩鬢斑白之日，筆耕不輟，諸體皆工。先生曾言道：“學書、學詩都應多讀書、多揣摩，心有所得，則字裡行間自然流露書卷氣，否則縱使筆禿硯穿，也無非練成一寫字匠耳。”其運筆之法、下筆之道，結體得當，玲瓏珍巧，神韻盎然。晚年應日本有人邀請，筆墨揮就《王維送秘書晁監還日本詩》一幅，聲震東瀛書道界。其畫早年深受家母影響，後博採眾家之長，吸納融會。
二十九歲時繪《洛神圖》，以畫潤詩，以詩言畫，深得曹植《洛神賦》神韻，並由謝無量、向楚、林山腴等諸多大家名人題跋。其畫尤以墨梅見長，曾曰：“凡草木皆無歲寒之操，而此花獨全君子之節。”如今在峨眉勝境、嘉州烏尤、工部草堂、丞相祠堂等巴蜀名勝古蹟之中，均可見其書畫藝術珍品。
墨梅圖
黃稚荃書法《蜀都賦》節選
儘管出生於江安望族，黃稚荃的一生卻可謂是歷經坎坷、命運多舛。自誕生以來飽受病痛之折磨：“兒時即多病；十餘歲時，連年病瘧；二十後，患脊骨結核；四十後，患阿迪森氏病，瀕危殆，不能根治。”常年久治不愈、時時疾病困擾，造就了黃稚荃豁達恬然、堅忍不拔、求真貴生的人生觀。即使在丈夫冷融因力主抗戰、嚴禁鴉片、整肅吏治而觸怒了當地軍閥並慘遭暗殺之時；在同為黃氏三傑的兩個妹妹，妙手岐黃的黃筱荃與耕耘史學的黃少荃在十年浩劫中溘然離世的打擊之下；在家中清貧水米皆無、母子向隅、陋室無煙的窘境下堅持唸書練字之日；在病痛肆虐中極力整理出版先師遺稿的案桌之前，仍然不變親慕之心、不移為學之志、不改人生之樂，為後學之人樹立了古典知識分子靜以修身、儉以養德、知行合一、自強不息的傑出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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