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關注，這是「人在東京」系列的第二期。
我昨天看到一條新聞，
日本研究者發現了距離最遙遠的銀河，
它在132億8千萬光年之外，
那裡很可能有宇宙誕生後的第一顆星球。
而今天的主人公，大章，
他在日本每天研究的課題是，
在銀河之前，萬物誕生之初，
我們的宇宙是如何開始的。
是的，就是霍金研究的那個。
對這份工作，大章很自豪，
“我覺得超有意義的！”
大章，上海人，35歲。
在京都大學讀了3年博士，
現在東京做博士後，拿的高度人才簽證。
去年剛結婚，住在神樂坂。
最近考慮在日本買房。
1
我是碰巧就來京都了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我要做學術這件事情。
你知道嗎？
我高考填志願的時候，
所有志願不是物理就是數學。
沒有其他選項了。
因為我當時覺得，
這兩個是唯一可以
把我高中學過的知識全都用上的，
不然不就白學了嘛。
而且你知道，
我為什麼要選天體物理學嗎？
因為這個學科可能是目前為止，
唯一一個依然
跟牛頓、伽利略、愛因斯坦的時代一樣，
是用手去寫公式計算的。
我非常享受用手去解題的這種過程，
一步步寫公式、去推導，
整個邏輯鏈非常清晰。
哪個地方出錯了，
也可以很快回頭查出來。
我不太喜歡用計算機編程，
因為看不到整體邏輯了，
只有局部計算結果。
當然了，也可能因為我本身就不擅長，
畢竟大學唯一重修的就是C語言了。
至於為什麼來京都讀博士了呢，
其實也是有湊巧的因素。
08年的時候，我在看一篇論文，
那個論文是83年寫的，很多地方看不懂。
我就給作者發郵件，想問一下。
正好那個作者就是京都大學的教授，
還是這個領域的大牛。
我真的沒有想到第二天就回我了。
後來我們就經常發郵件交流，
我還問過很傻的問題，
結果對方也很耐心地回我了。
到09年的時候，那個教授說
我這裡有個博士名額，
你要不要來我這，
我可以幫你申請文部省獎學金。
然後我就說好，按他說的遞交了一次資料。
剩下的都是那個教授幫我操辦了。
到第二年3月份的時候，
教授就跟我說獎學金申請下來了。
又幫我申請了一個學術訪問的名義，
讓我過去筆試面試，
然後就被錄取了。
整個過程沒有多花一分錢，
我自己也覺得很神奇。
大章和他的導師，佐々木節
2
日本人真是太認真了
教授當時快60歲了，還是業界權威，
我完全沒想到他會親自帶學生。
我有時候跟他預約時間，想請教問題，
他就真的把整個下午都空出來給我。
那一個下午，沒有接待其他人，
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在辦公室討論。
整個黑板上都是他寫的公式，
親自帶著我推導，給我演示。
而且完全不擺譜，
有時候寫著寫著感覺不對勁，
自言自語好像哪裡錯了，
我就說是不是那裡有點問題，
他一看就笑了，一拍腦袋，
哎呀，是，錯了錯了。
然後就把黑板擦掉，重新推導。
我覺得他真的是非常熱愛這一行。
我們那時候跟導師一起討論，
一起計算，連續幾個小時。
累了就幫他衝咖啡，
休息幾分鐘查一下郵件，
然後就繼續。
其實不止教授，
學生也都這麼認真。
當時有一個跟我一起做論文的學長，
那篇論文我們已經
反覆驗證過很多次了，
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不如我們找個時間，把自己的事情放下來，
帶上之前的所有資料，
再一起核對計算一次吧。
然後那一天，我們吃過午飯，
從下午2點半一直到晚上11點，
中間晚飯也沒吃，就喝咖啡，
在黑板上從頭到尾又重新驗證一次。
到最後，確認結果沒有問題，
他才終於放心了。
大章研究室裡的黑板，佈滿公式草稿
我覺得非常感動啊，
日本人真的是太認真了。
我覺得這種應該也不是個例吧，
至少我接觸過的日本人都是這樣，
大家做事情都這麼認真。
3
主要還是運氣好吧
而且教授人也挺好的，
我剛到京都的時候，
很天真，就帶了三四萬日元，
以為馬上就能領獎學金的，
結果誰知道到下個月才發。
我就找教授借生活費，他很爽快。
後來還錢的時候，他都不記得了，
“有這回事嗎？我怎麼沒印象。”
跟其他日本人不一樣，
這個教授英語也很好，高中在美國讀的。
我們平時討論學術問題都默認用英語，
但是閒聊喝酒就都是用日語了。
教授很喜歡喝酒，
平時我們經常一起吃飯，
週五就大家一起在研究室開酒會。
喝多了都很興奮，我一看，
教授都鑽到桌子底下去啦。
但是總體來說，
我覺得我還是運氣好，
碰到好導師了。
導師真的很重要，
會帶著你，給你引路，
調整研究方向，讓你少走彎路。
當時宿舍隔壁有個同學，學農學，
就沒這麼好的運氣。
研究一直不順利，
研究室氛圍也不好吧。
後來得了抑鬱症，
抑鬱症真的好可怕的。
當時他就把自己關起來不出門，
我們在門外喊，
你要吃什麼我們給你送過來，
然後就放在門口，他晚上開門自己拿進去。
後來好像是退學回國了
4
我想逼自己融入這裡
我也不記得我是怎麼加的字幕組，
很早了，可能比十年之前更早。
那時候喜歡動漫，喜歡遊戲，
尤其是日本的RPG遊戲。
那遊戲全是字，漢化又做的不好，
動不動就不知道他在說啥了，
那乾脆我就自學日語了。
你別看我現在，以前可不是這樣，
我以前非常宅的，而且很內向。
你懂的，不然也不會加入字幕組。
（我不懂- -！我們字幕組才不是這樣！）
大章曾經做過的字幕，交響情人夢巴黎篇
那時候暑假在家，可以2個月都不出門，
還是我家裡人逼著我，
才偶爾下個樓，去超市買買東西。
結果到了日本之後，我就逼著自己外向，
每天要出門，跟各種人打交道，
跟日本人聊天，參加各種社團。
我當時是覺得既然來了，
我就很好奇，想融入那個環境，
想知道他們都是怎麼生活的。
那些社團裡的本科生都比我小很多，
我肯定是年紀最大的了，還是外國人。
但是好像沒關係啊，
厚臉皮怕什麼，大家並不介意的。
我感覺日本人都很單純，
考慮東西沒有那麼複雜，
就是你不用去考慮面子這種事情。
可能開始他們會有點怕生，
但是隻要我主動搭腔了，
大家就都接納我了啊。
我那時候加入了一個音樂研究社，
沒事就去那個大廳練鋼琴。
有一次我跟他說應該這麼彈，
其實是我說錯了。
對方當時歪著頭想了半天，
然後把手伸過來跟我一起彈，
說好像不太對啊，是不是應該這樣。
然後我們就一起試，發現是我錯了。
但是也沒什麼啊，
沒有人會說你什麼的，
錯了就錯了唄，
大家繼續一起練習切磋，很開心啊。
還有一些組織專門幫留學生融入，
比如host family之類的，
都是些日本普通家庭。
經常週末開車帶著我去野餐燒烤，
還有去琵琶湖玩一圈什麼的，
這些活動都是免費的。
所以說想練日語的話，機會很多的，
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當然也可能很多人只是單純來留學，
覺得2年後反正是要回國的，
不想花心思去融入，也可以理解。
京都鴨川，附近就是京都大學
5
我覺得挺好的，窮開心嘛
在京都那段時間，
真的過得很單純，
可能是我人生中最純粹的時候了。
你要說我有什麼壓力，
壓力也還是有的呀。
但是倒不是說那種要發多少論文，
一定要做出什麼成績
之類的KPI壓力。
當時也是我自己傻，選了一個方向，
大家都知道這個很重要，
但是做起來會很繁瑣，所以沒人做。
結果我一個愣頭青就選了，
然後就硬著頭皮繼續做唄。
所以研究不順利的時候，
我自己就很煩躁。
設想的理論沒法驗證，
跟預想的不一樣，
睡覺之前就老是想這個事情，
滿腦子想法在轉，根本睡不著。
你看我這黑眼圈。
其他的都還好吧。
就是有一點啊，
日本這邊做學術待遇好少喔，
當然還是很開心的呀，
窮開心嘛。
至於以後啊，沒想太多，
至少最近幾年還是想留在日本吧，
因為生活很方便啊。
我住這邊，周圍什麼都有，下樓就是。
而且我自己是上海出身嘛，
我回國的時候知道那個物價水平，
這邊各方面開銷其實跟國內也差不多的。
然後我準備申請那個永住，
日本之前不是出了一個新政策，
高度人才最快1年可以批嘛，
我打分也夠80分了，
就正好是這個改革的受益者了。
是不是感覺像既得利益者？
買房啊，主要是永住下來了，
日本買房貸款利率就很低啊，
才百分之零點幾，
貸款月供跟我現在房租也差不多。
以後回國了，也可以租出去嘛。
基本上，也沒用太多要擔心的吧。
後記
大章，是我在字幕組裡的大前輩，
我們當時約在神樂坂見面。
神樂坂是我很喜歡的一個街區，
曾經是花柳巷。
有一次帶朋友過來散步，
拐進一個狹窄的石板路小巷，
兩邊是舊式木牆的料理亭，
我說，京都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大章也跟京都很像，很純粹。
整個對話中，我能很強烈地感受到，
他對科研學術的熱情。
當我問一些比較外行的問題，
他也很耐心地跟我解釋。
說到興奮處會手舞足蹈，
像在草稿紙演算一樣，
跟我比劃，解說他的思路過程。
另外，大章的老婆是模特出身，
目前主要接國內的活兒，在日本沒有工作。
他希望我們幫他留意一下，
在日本這邊有沒有模特廣告之類的需求。
如果大家有什麼線索，歡迎聯繫我們。
至於他本人，
正考慮業餘做一下留學申請輔導，
如果大家有需求，
如果你對本期故事有想法，
歡迎給我們留言交流。
下期人物預告
阿K，10年前就來日本，那時才高中畢業。
經歷3·11地震，倉促回國呆了幾年。
因為對日本選舉投票權感興趣，一度想學政治。
在日本曾經因為山窮水盡，5天滴米未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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