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民（四川都江堰）
花蕊其人
桂花飄香的仲秋，我來到花蕊夫人故里——四川省都江堰市石羊鎮金羊村採訪，尋覓花蕊夫人少年時在家鄉生活的點點滴滴。
關於花蕊夫人，史書記載的內容很多，傳五代十國間，被稱為花蕊夫人者一共有三人。其一為前蜀主王建淑妃徐氏，宮中號為“花蕊夫人”，因其姐也為王建妃，故亦稱小徐妃。其二為後蜀主孟昶的妃子，姓徐（一說姓費，此為謬傳），封為慧妃，青城(今四川都江堰)人，貌美如花蕊故稱為“花蕊夫人”。其三是在清代學者趙翼《陔餘叢考》中所記載的花蕊夫人，說這位花蕊夫人是南唐後主李煜的宮女，福建人，雅好賦詩。她在南唐亡後，被俘入宋宮，後為晉王所殺，人稱“小花蕊”。
我要尋找的花蕊夫人是出生於古青城縣徐家渡徐家院子（今都江堰市石羊鎮）的徐家千金，後蜀主孟昶的妃子徐惠。
為世人熟知並稱道的一是她的美貌，二是花蕊夫人的才氣，留傳至今的《宮詞百首》詩句優美，形象生動，開宮詞新風之先河，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佔有一席之地。中國古代美女多，才女亦多，而才貌俱佳者，無人能出其右。三是花蕊夫人的那首絕唱：“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不僅震撼了一世英雄宋太祖，更給後人留下了不盡的唏噓。四是花蕊夫人最後死於趙匡義一箭之下，留下了諸多關於花蕊死因的猜測。
金羊村中尋遺址
人們熟知的花蕊夫人是入宮後的花蕊，而入宮之前的花蕊大家知之甚少。在花蕊故里石羊鎮金羊村，我們有幸得到了石羊鎮彭雲松老先生的幫助，帶著我們考察了花蕊夫人的出生地——金羊村徐家院子。彭老是石羊鎮的退休幹部，一輩子熱愛鄉土文化，尤其喜歡研究花蕊夫人，現在是石羊鎮鄉土歷史文化研究會的資深顧問。彭老在向我們介紹花蕊夫人生平和故事時如數家珍，雖然已是八十多歲高齡，卻思維縝密，記憶清晰，不時背誦幾句花蕊夫人宮詞中的詩句，竟無一字錯誤，令我們驚歎。彭老一邊介紹花蕊夫人，一邊帶我們參觀花蕊夫人出生和幼時玩耍成長的徐家院子遺址。
徐家院子是個大宅院，有前庭和後花園，庭院是典型的川西民居四合院風格，院中花木扶疏，流水潺潺，環境十分優美。後花園有琴臺遺址，傳說是花蕊夫人少時練琴的地方。院子旁邊的花蕊湖是花蕊夫人兒時遊玩和戲水的地方；池畔有梳妝檯等遺址，傳說是花蕊夫人少時梳妝的地方。我們在參觀徐家院子時看見庭院前後銀杏成林，有些已逾千年，夏綠秋黃，風景迷人，令人遐想當年小徐惠在林間遊戲玩耍的生動畫面。彭雲松老先生講，當地鄉民一直以花蕊夫人的美貌和才學為驕傲，家中有女兒的，成年之前常帶到梳妝檯來行梳妝禮，以期自家的女兒能像花蕊夫人一樣才貌雙全。
參觀了徐家院子，彭老又帶我們參觀離徐家院子不遠的古渡口——徐家渡，以及古青城縣古城遺址。遺址在古城村，此處有一高出平地兩三尺的高地。彭雲松老先生說，此處就是古青城縣的古城坍塌後形成的高地，現已是農民種莊稼的地方。地壟邊上，彭雲松老人隨手撿起幾塊磚頭瓦片說，這些都是古城坍塌後遺留的殘磚斷瓦。仔細一看，果然地壟四周都是農民種地時清理在一邊的磚頭瓦片。高地的林蔭處立有一塊“古城遺址”石碑，是都江堰市人民政府1988年所立。
花蕊夫人出生的徐家院子就在青城縣古城遺址旁邊。
青城花蕊徐家女
一路走來，使我們對入宮前的花蕊夫人逐漸有了清晰的圖像感。
史書上稱，花蕊夫人是四川青城人氏，因此很多人就想當然地認為青城就是青城山，便有了花蕊居住在青城山，孟昶遊青城山時邂逅花蕊夫人之類的故事。其實，此青城非彼青城。宋時在都江堰市設永康軍，轄青城、導江（今都江堰市）二縣，導江縣治在今都江堰市聚源鎮，青城縣治在古青城縣徐家渡杜家墩子（今石羊鎮古城村），史書所稱花蕊夫人青城人氏指的是花蕊出生在古青城縣，而非青城山。花蕊夫人出生的徐家院子就在古青城縣城內，故史稱青城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本名徐惠，許多書上寫成徐慧，或稱之為慧妃，彭雲松先生講，慧為惠之誤，應該是徐惠。彭老說，至於說花蕊夫人姓費，更是謬談。徐惠之父徐國璋，是青城縣富甲一方的員外，有良田千畝、街房百間，徐家是古青城縣的望族，徐惠就出生在青城縣的徐家大院子。
成都平原得益於都江堰的水利，造就了天府之國。李白為此寫詩讚美：“九天開出一成都，萬戶千門入畫圖”“水綠天青不起塵，風光和暖勝三秦”。地處美麗畫圖中的古青城縣自然是美麗富饒，物阜民豐，是後蜀國的糧倉。然而，都江堰水利在滋潤川西平原的同時，也給川西壩子帶來交通的不便，流經古青城縣的一條羊馬大河就將青城縣和成都府相隔，往來交通十分不便。於是，徐國璋便領頭和鄉民們一起在羊馬河上修建了一個通往成都府的渡口——徐家渡。古渡口之所以取徐姓為名，是因為這一帶徐姓人佔當地人口半數之多，故稱此渡口為“徐家渡”。徐家渡及周邊地區後設鄉，名徐渡鄉，可見徐姓在當地影響之大。徐渡鄉直至2005年才合併到石羊鎮。徐渡，即徐家渡口的簡稱，至今當地老人還習慣稱這個地方為徐家渡。據彭老講，徐惠當年應詔入宮時就是從徐家渡擺渡過河到成都府的。
由此可見，花蕊夫人姓徐是沒有疑問的。
徐國璋得千金徐惠，視若掌上明珠，到徐惠長到四五歲時，便聘請家庭老師授課，類似私塾，舉凡詩詞、音律、繪畫、劍術皆有所練習。徐惠自小便聰明伶俐，幾年學習下來，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加之貌美如花，這徐家千金就一下子聲名在外了。
孟昶便服訪徐惠
話說這年，後蜀主孟知祥駕崩，孟昶繼位。孟昶繼位時16歲，正青春年少，意氣風發，在一群輔佐大臣的幫助下，初期把後蜀治理得也還算可以，簡政寬民，社會穩定，經濟繁榮，百姓安居樂業，一派天府昇平景象。孟昶自幼喜歡詩詞，頗有文才。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後在一班文人的包圍下，逐漸暴露出少年時養成的公子哥兒本性，開始貪圖享樂，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
時有後蜀文壇“五鬼”之稱的毛文錫、歐陽炯、鹿虔扆、閻選、韓琮等一班文人追隨左右，整日詩詞唱和，鼓吹“偃武修文”，營造一幅天下太平的盛世景象。前蜀王衍縱情聲色，嬉戲無度而誤國，孟昶初時還能意識到，對王衍的《醉妝詞》“這邊走，那邊走，只是尋花柳。那邊走，這邊走，莫厭金盃酒”說過這樣的話：“詞餘小令，自唐溫庭筠倡於前，韋莊、王衍繼於後，言情說事多有佳作，只是王衍以一國之尊，浮蕩而好輕豔之詞，朕不為也。”然而事過境遷，不久孟昶也過起了“金盃美酒、詩詞歌舞”的尋花問柳生活。
風流倜儻的孟昶在做了後蜀國的皇帝后，除了醉心於詩詞外，當然也不會忘了美酒和美女，廣政二年（939）即開始在全國民間徵召良家美女，充實皇宮。孟昶是個很會享樂的皇帝，蜀中的富庶和安定又為他提供了享樂的基礎，因此他整日在嬪妃佳麗、金樽美酒和詞令小曲中過著奢侈淫逸的生活。蜀中出美女，儘管孟昶宮中佳麗三千、美女如雲，但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那班跟隨左右的文人窺出了孟昶的心事，知道他嫌宮中美女有色無才，便有人告訴他，徐家渡徐家院子出了個色藝俱佳的女子，姓徐名惠，不僅人長得漂亮，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尤其讓孟昶興奮的是，聽收集編撰《花間集》的趙崇祚說，此女尤工詞曲，所寫詩詞，清新婉約，生動活潑，年紀雖小，已是聲名在外。
是年春天，孟昶化名孟永便服私訪，以讀書人身份造訪徐家院子。孟昶知道，大凡有才之女一般都心高氣傲，若強徵，雖能得到此女子，卻沒有了琴瑟之趣，便想出便服私訪的方法，想方設法接近此女子。
徐國璋雖富甲一方，卻不是那種只愛金錢的土豪，素喜結交讀書人，孟昶登門造訪，徐國璋見其相貌堂堂，談吐不俗，自然是熱情接待。一來二往，孟昶就成了徐家院子的座上客。
琴臺定情徐惠入宮
徐國璋家中常年為小女徐惠請有老師，其中有一位教練劍術的老師叫張思旭。張思旭年輕英俊，擅長青城劍術，舞起劍來如行雲流水，瀟灑飄逸，令徐惠十分著迷，時間一長，便心生情愫。那時徐惠才14歲，少女之心，朦朦朧朧便生出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相思。徐父看在眼裡，因嫌張思旭家道中落，門不當戶不對，便找個理由辭了張思旭。張思旭的離去讓徐惠悵然若失，整天鬱鬱寡歡。就在這時，那個叫“孟永”的讀書人闖進了她的生活。
徐家院子後花園有一高臺，上築有一亭，是徐惠少時練琴的地方。一日，孟昶又來徐家做客，聽見後院傳來悠揚琴聲，知道是徐惠在彈琴，卻故作不知，問道：“如此美妙琴聲，是何人所彈？”徐國璋說：“小女徐惠。”孟昶說：“員外千金真是才女啊！可否引見？”徐國璋遂喚出徐惠與客人相見。五代時男女交往還算寬鬆，不似宋以後有嚴格的約束。孟昶一見徐惠，頓時驚呆了，真應了後世詩人蘇東坡那句“花不足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的形容，當即賦詩一首，讚美徐惠。徐惠在嬌羞中口占一首回應，反應很快，詩句優美，令孟昶驚歎不已。
二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
第二年（943），孟昶再次在全國廣徵民女。一批又一批美女在成都的皇宮被孟昶淘汰，直到徐惠來到孟昶面前，二目相視，無限情意盡在不言之中。
徐惠入宮時，孟昶24歲，徐惠16歲。
孟昶極度迷戀徐惠，賜封徐惠花蕊夫人，自此二人朝夕相依，形影不離。或作詩填詞，夫唱婦隨；或泛舟摩訶池上，賞花垂釣。日日笙歌，夜夜曼舞。後面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孟昶在美酒豔詞中斷送了後蜀江山，自縛請降，被宋軍押往宋都，最後被宋太祖毒殺；而花蕊夫人則被迫委曲求全，服侍宋太祖，最後被趙光義冷箭射死。
才色絕佳的花蕊夫人就此香消玉殞，留下《宮詞百首》，開一代宮詞之新風，百世流芳。
何民都江堰市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都江堰作家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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