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秀香是個七零後，農村姑娘，從小學開始，刻苦讀書十幾年，最後考了個一本大學。上大學時學的會計專業，畢業後在魯東縣的一家國有企業財務部工作，打拼了近二十年，四十歲時，終於熬成了公司財務部副部長。
李秀香的老公馬斌也是大學本科畢業，在本縣另外一家公司技術部搞機械設計，高級工程師，不過還不如媳婦，忙活了近二十年，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混上。
李秀香和馬斌夫婦有個獨生女兒，乳名叫丹丹，大名馬曉丹，剛上初一，正是剛進入青春期的叛逆時期，父母對她管教的時候，說輕了，聽不進去，說重了，又哭又鬧外加不吃飯，馬曉丹拿著父母也沒大沒小，管爸爸叫老馬，管媽媽叫老李。
另外，雙方農村老家裡還有四個老人都上了年紀，時不時地需要照顧，哎呦來，這真是，上有老下有小，公司裡每天還有一大攤子事，李秀香每天的感受就是一個字——累，若有兩個字，那就是——真累。
工作生活壓力大，李秀香裡裡外外連軸轉，夫妻生活就越來越湊合。週末的時候，等閨女在南臥室睡著了，馬斌回到北臥室，關上門，也想和媳婦搞點小浪漫，可大多都被李秀香敷衍了事，應付過去，每次都好比一把熊熊燃燒的火把，遇到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被無情地澆滅了。馬斌有時發牢騷：“都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咋覺地自己的媳婦成冷血動物了。”
有時候被馬斌麻煩地失去耐心了，躺在床上的李秀香會翻身起來，從床頭的錢包裡掏出兩百元錢，不耐煩地甩給馬斌，說道：“實在憋得難受，小區北邊就有個洗浴中心，去那裡爽快爽快吧。”
“這是說的人話嗎？”每當想起這事，馬斌氣得牙直癢癢，恨不得把媳婦撕了。
二
週五這天傍晚，李秀香在公司里加了會班，回家的路上開車去了趟超市，採購了些蔬菜，糧油還有調味品，最後，還選了幾盒安全套，大包小包的一大堆。
因為怕懷孕，每次和老公親熱，李秀香都有點提心吊膽，越害怕越覺得無聊。
“上去下來的，真煩人。”李秀香覺得無趣，臭老公馬斌卻樂此不彼。
李秀香心裡罵著馬斌，一會就來到小區，乘上電梯剛一進家門，正要換拖鞋，突然被人從身後抱起來。李秀香下了一跳，剛要叫喚，發現是自己的老公馬斌，氣不打一處來地吼道：“快放下我，沒看到拎著好多東西呢。”
馬斌放下媳婦，彙報說道：“丹丹來電話了，說要在她同學彤彤家寫作業，晚點回來。”嘴裡說著話，隨口在媳婦腮幫子上“吧唧”親了一口，隨手接過媳婦手裡的東西，放進廚房，趕回來把媳婦按在沙發上，蹲在媳婦面前說道：“哎，我說媳婦，你聽說了沒有？有好消息。”
“啥好消息？要漲工資，還是要升官？”李秀香一臉的不屑。
“啥漲工資，啥升官呀，我發現你現在就是個財迷官迷。我告訴你啊，新聞裡剛報道，國家放開二孩了。”馬斌一臉的興奮。
“二孩二孩，與我們有一毛錢關係？”
“咱們也符合政策，也可以再生一個啊。”
“你說啥？再生一個？說得真輕巧。”李秀香一把推開馬斌，站起來往廚房走著說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本事，也不算算再養個孩子得花多少錢。”
“丹丹一個娃太孤單了，再養個正好給她做個伴。”馬斌緊跟著進了廚房。
“滾一邊子去。”李秀香不耐煩地說道，“你自己一點也不要強，看看你公司技術部的逄經理，和你一個大學畢業，比你年輕十來歲，人家現在已經是部長了，再看看你，工作快二十年了還是個科員。看看你開著啥車？——豐田夏利，再看看逄部長的車——豐田霸道。霸道啊，我親愛的文武哥，文武雙全的哥。同樣在公司裡混，你也不嫌丟人。”
馬斌的名字裡的“斌”字，稍不注意，就會讀成“文武”，李秀香和馬斌倆人剛認識時，李秀香就把馬斌讀成了馬文武。
“光和厲害的比，我好賴也是個高工，技術骨幹。再說了，這和養孩子啥關係，咱倆都是農村的，雖然窮點，不也都考上了大學，挺有出息的。”
“出息你個頭！就你這個不求上進安於現狀的熊樣子也算混得好？”李秀香朝著馬斌的頭拍了一巴掌，吼道“趕緊摘芹菜，做飯！”
馬斌乖乖接過媳婦遞過來的圍裙，低聲嘟囔道：“自從當了個破副部長，說話越來越損。其實人這一輩子，過分攀比，追求虛榮就是好？就是上進？”
“你瞎嘟囔啥？”李秀香沒好氣的問道。
馬斌一邊忙著摘菜一邊說：“沒說啥，沒說啥。”心裡卻在合計：“ 等會丹丹回來，我和丹丹說說，一準她會高興地跳起來，讓她來做她媽媽的工作。”
三
“什麼？你們要給我生個弟弟妹妹？！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放了學在同學彤彤家寫完作業剛進家門的馬曉丹聽了爸爸的話，大吃一驚，反應十分強烈，頭搖得似撥浪鼓，氣急敗壞地吼道：“問我啥想法？我告訴你們，我啥也不要，弟弟妹妹都不要！你們早幹啥來，我小的時候咋不生啊，現在我長大了，你們又要生孩子，丟不丟人啊你們倆？”
本來高高興興的馬曉丹聽了爸爸講的話，噘著小嘴，拎著書包，自顧自進了自己的南臥室，“嘭”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馬斌回頭望望李秀香，伸伸舌頭。
“看到了吧？你以為光我不願意要二胎？”李香香撇著嘴說道：“你看看把丹丹氣得，今晚上又不得安寧了，我把醜話說在前頭，誰惹地孩子誰去哄，反正我不管。”
李秀香站起身來，從包裡翻出一摞報表，轉身進了北臥室工作去了。只剩下帶著圍裙，挽著袖子的馬斌站在客廳，雙手在圍裙上蹭來蹭去，瞅瞅南臥，再瞅瞅北臥，尷尬了好一會，一跺腳，徑自回了廚房，繼續做飯。
四
“在嗎？彤彤。”
“幹嗎？丹丹。”
“告訴你個壞消息，剛才我一回到家，我家老馬告訴我說，國家出來政策，允許生二胎了。”
“？”
“不明白？就是國家現在允許咱們的爸媽可以再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啊——！你咋想的？”
“我咋想的？堅決不同意唄！那你家爸媽沒和你說啥？”
“我剛聽你說才知道這件事，但我老爸老媽還沒說這事，不過如果說了，我也和你一樣，堅決不同意。”
“我決定絕食，強烈抗議！”
“唉。又是一個煩惱的週末。”正忙著在筆記本電腦上打字的李秀香抬起頭來，揉了揉乾澀的眼睛，長嘆了一口氣，繼續低頭打字。
星期一早晨，丹丹和往常一樣約上彤彤，一起去學校，在路上，倆人又聊起二孩的事，兩個小傢伙嘀嘀咕咕，商量著如何採取措施阻止父母生二胎。
“丹丹，你真的絕食了嗎？不要餓肚子啊。”
“不用擔心我，彤彤。老馬和老李當晚就妥協了，老李命令老馬去必勝客給我買了個大桶套餐。”
“哈哈哈，真有你的。不過也不要掉以輕心，萬一他們偷著生呢？”
“那咋辦啊？我也是擔心這個。”
“不行讓父母寫份保證書，籤份合同。”
孫曉彤的父母大學裡學的法律專業，畢業後開了家律師事務所。孫曉彤從小耳濡目染，說起話來動不動就講合同。
“哎，這是個好辦法。彤彤，我聘請你當我的法律顧問，週六去我家攤牌。”
“行。我幫你搞定。然後你再幫我搞定我家。”
“一言為定。”
馬曉丹和孫曉彤雙手舉起來，在空中一拍，齊聲喊道：“耶——！”
五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到了週末。
週五晚上，丹丹打回電話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要在彤彤家過夜。馬斌接了電話，興奮地對媳婦說：“還是閨女體貼爸爸，今晚咱們好好過過二人世界。”
正忙著在筆記本上打字的李秀香頭都顧不得抬，說道：“你快別嘚瑟了，我還有幾個報表急著要趕出來，今晚我得在閨女屋裡加班。”
馬斌無趣地把一把油菜摔地上了，氣鼓鼓地說道：“加班加班，就知道加班，豬！”
大半夜裡，李秀香在南臥室挑燈夜戰，忙著製表格。北臥室裡，渾身騷熱的馬斌在鋪上翻來覆去，翻去覆來。
下半夜裡，倆人才各自睡著了。
週六一大早，老馬和老李南臥一個，北臥一個正在睡懶覺呢，客廳裡突然有了動靜。
“快起床了，倆懶蟲！”丹丹站在客廳裡喊道：“彤彤來咱家了。”
“彤彤來了啊，快坐下，吃早飯了嗎？”披頭散髮，一臉惺忪，身穿睡衣的李秀香邋遢著從臥室裡出來，趕緊招呼孫曉彤。
“我們早吃了早餐了。你們倆趕緊洗洗臉，穿好衣服來客廳，我們有事要對你們說。”馬曉丹一臉嚴肅地說道。
李秀香和馬斌進了洗手間洗漱完畢，趕緊換好衣服來到客廳，對著正襟危坐的兩個小孩說道：“小祖宗們有啥事？這會快說吧。”
“馬斌同志，李秀香同志，你們好。”馬曉丹看到老爸老媽坐好了，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說道。
“同志？丹丹你們在幹嗎，要排練話劇嗎？”李秀香和馬斌驚呃不已。
“啥排練話劇，嚴肅點。”馬曉丹又指指身邊的孫曉彤說道：“這是我聘請的法律顧問——孫曉彤大律師。”
“那你們要幹嗎？”馬斌和李秀香更加糊塗了。
“關於你們提出要生二胎的問題。”馬曉丹說道。
“對，就是這個問題。”孫曉彤說道，隨手從口袋裡拿出幾張摺疊的紙片，打開來，讀了起來：“我的當事人馬曉丹本來有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雖然有時候也覺得有點孤單，有點憋屈，但是，總的還是比較滿意。現在你們突然提出來要生一個二孩，我的當事人感到很不適應。
第一 ，感覺父母的愛會突然被將要出生的小弟弟或者妹妹搶去一半，甚至還多，這會讓我的當事人感到很沒有安全感，感覺家裡要來了一個小偷。
第二，還有家裡的房子，本來一套住著，另一套出租。我的當事人早就和我商量好了，‘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等我們長大了要結伴出去遊覽世界，資金咋辦？不是正好指望著有出租房子來提供資金嘛。
第三……
“好了，太長了，讓他們自己看看吧。”馬曉丹打斷了孫曉彤的話，把孫曉彤手裡的紙片遞給了李秀香和馬斌。
“你倆好好看看，然後咱們籤合同。”馬曉丹對自己的爸媽說道。
六
孫曉彤大律師和他的當事人一起同馬斌李秀香夫婦經過多輪協商，擬就瞭如下合同——
二孩合同
甲方：馬曉丹
乙方：馬斌，李秀香
甲乙雙方在友好公平的條件下達成如下協議：
第一， 原則上，乙方同意接受甲方的建議，儘管國家出臺放開二孩生育政策，但儘量不要再生育二孩。
第二，考慮到乙方，特別是馬斌一貫出爾反爾，萬一違背諾言偷著生二孩。甲方提出，乙方必須保證，目前家裡的所有家產，包括房子，汽車，存款，都歸甲方所有。
第三，因為甲方不喜歡二孩，所以乙方再生二孩，不能再花錢買玩具，只可以玩甲方小時候玩過的玩具，衣物也儘量使用甲方穿過用過的，萬一要購買，購買的價格也不能超過給甲方購買過的。
第四，出生的二孩，不管男孩女孩，乳名必須叫“小狼狗”。因為這個名字是甲方以前養過的一隻寵物狗的名字，這個名字甲方可以接受，其他名字甲方不喜歡。
第五，甲方已有個好姐妹彤彤，因此不想讓人打擾，沒有甲方同意，不許跟著甲方玩。
第六，甲方的臥室，不許他人進來，以後甲方考上大學，因為放假好要回來住，必須給甲方上鎖，不許外人進來。
第七，從此以後，乙方賺到的錢，因為甲方是老大，百分之七十要給甲方，餘下的可以給弟弟或者妹妹。
以上合約，甲乙雙方必須嚴格遵守，不得違背。
甲方（簽名）：馬曉丹
乙方（簽名）：馬斌，李秀香
七
馬曉丹知道了這事，第一時間給孫曉彤打電話：
“彤彤啊，我家出大事了。真是百密一疏啊，俺家老李懷孕了，我聽老馬說，還是個雙黃蛋啊！”
“啊——？雙黃蛋？噢——是雙胞胎啊！完了完了，丹丹，你家的房子可咋分啊？”
“趕緊快來我家，重新修改合同！”馬曉丹氣急敗壞地吼道。
“丹丹，我暫時過不去，我剛好要給你打電話來，我家後院起火了。我偷聽了爸媽的談話，可能我老媽也先斬後奏，揹著我偷偷懷孕了！”孫曉彤說話的時候都帶著哭腔：“等生下來，我非偷著扔樓下去不可。”
乖乖來，孫曉彤啊，俺的小祖宗，你的家可是住在二十六樓啊！
閱讀更多 憂傷是痛苦的遺忘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