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兼論什麼是考證、索隱、附會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胡適)

胡適(1891—1962),幼年就讀於私塾,19歲考取庚子賠款官費生赴美國康奈爾大學選讀農科。1915年,入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系,師從約翰·杜威。1917年夏回國,北大校長蔡元培聘他為教授。1921年3月,應上海亞東圖書館之約給《紅樓夢》寫序,這就是後來出版單行本的《紅樓夢考證》。胡適在《紅樓夢考證》中得出六條結論:(1)《紅樓夢》的著者是曹雪芹。(2)曹雪芹是漢軍正白旗人,曹寅的孫子,曹頫的兒子,生於極富貴之家,身經極繁華綺麗的生活,又兼有文學與美術的遺傳與環境。他會做詩,也能畫,與一班八旗名士往來。但他的生活非常貧苦,因為不得志故流於縱酒放浪。(3)曹寅死於康熙五十一年。曹雪芹大概即生於此時,或稍後。(4)曹家極盛時,曾辦過四次以上的接駕的闊差;但後來家勢衰敗,大概因虧空得罪被抄沒。(5)《紅樓夢》一書是曹雪芹破產傾家之後,在貧困之中做的。做書的年代大概從乾隆初年到乾隆三十年左右,書未完而曹雪芹死了。(6)《紅樓夢》是一部隱去真事的自敘:裡面的甄、賈兩寶玉,即是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甄、賈兩府即是當日曹家的影子(故賈府在“長安”都中,而甄府始終在江南)。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蔡元培)

蔡元培(1867—1940),光緒十八年(1892)中進士,被點為翰林院庶吉士。光緒二十年(1894)春應散館試,得授職翰林院編修。甲午戰爭爆發,開始接觸西學,同情維新。1904年,在上海組織建立光復會。1905年,同盟會成立,光復會併入,孫中山委任蔡元培為同盟會上海分會負責人。1912年1月4日,民國元年,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在南京成立,蔡元培就任南京臨時政府教育總長。1916年12月26日,受命擔任北京大學校長,聘請新派人物陳獨秀、李大釗、胡適、錢玄同等任教,採用“思想自由,兼容幷包”的辦學方針,實行“教授治校”的制度,提倡學術民主,支持新文化運動。

蔡元培對於《紅樓夢》的研究興趣,受到陳康祺《郎潛紀聞二筆》中所述其師徐時棟觀點的啟發。1915年蔡元培在法國將積累多年的《紅樓夢疏證》(《石頭記索隱》初名)基本定稿之後,上海商務印書館便馳函建議他加一結束語,儘快發表。1916年1月至6月,《石頭記索隱》在《小說月報》上連載,單行本於1917年9月由商務印書館正式印行。自1917年至1930年,《石頭記索隱》再版十次,影響很大。蔡元培由此被稱為舊紅學索隱派的代表人物。蔡元培在《石頭記索隱》一書中開宗明義地說:“《石頭記》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說也。作者持民族主義甚摯。書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於漢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當時既慮觸文網,又欲別開生面,特於本事以上,加以數層障冪,使讀者有‘橫看成嶺側成峰’之狀況。”

胡適在《紅樓夢考證》中對蔡元培的《石頭記索隱》進行了批評,認為蔡先生這麼多的心力都是白白的浪費了,是一種很牽強的附會。1921年9月下旬,胡適將《紅樓夢考證》一文送給蔡元培一份,蔡元培閱後覆信說:“《考證》已讀過。所考曹雪芹家世及高蘭墅軼事等,甚佩。然於索隱一派,概以‘附會’二字抹殺之,弟尚未能贊同。弟以為此派之謹嚴者,必與先生所用之考證法並行不悖。稍緩當詳寫奉告。”1922年1月30日,蔡元培發表《石頭記索隱》第六版自序,副題為“對於胡適之先生紅樓夢考證之商榷”,對胡適的批評提出“商榷”。他首先闡明瞭自己進行《紅樓夢》疏證的起因和取用的方法:“自以為審慎之至,與隨意附會者不同。近讀胡適之先生之《紅樓夢考證》,列拙著於‘附會的紅學’之中,謂之‘走錯了道路’,謂之‘大笨伯’、‘笨迷’,謂之‘很牽強的附會’,我殊不敢承認。”接著,他從幾個方面與胡適展開商榷。他說“惟吾人與文學書最密切之接觸,本不在作者之生平,而在其著作。著作之內容,即胡先生所謂“情節”者,絕非無考證之價值。”最後,蔡元培仍堅持認為:“《石頭記》原本,必為康熙朝政治小說,為親見高、徐、餘、姜諸人者所草。後經曹雪芹增刪,或亦許插入曹家故事。要麼可以全書屬之曹氏也。”

對於蔡元培的這篇駁論性“自序”,胡適頗不以為然,他於1922年5月撰寫了《跋紅樓夢考證》,其中的第二部分便是“答蔡孑民先生的商榷”。他就蔡氏的“性情相近,軼事相徵,姓名相關”這三種推求小說人物的方法指出:蔡先生的方法是不適用於《紅樓夢》的,有幾種小說是可以採用蔡先生的方法的,最明顯的是《孽海花》,這本是寫時事的書,故書中的人物都可採用蔡先生的方法去推求。胡適引用顧頡剛的證據,證明蔡氏的方法不可用於《紅樓夢》,尤其不能贊同蔡元培在商榷中“好像頗輕視那關於‘作者之生平’的考證”,“我以為作者的生平與時代是考證‘著作之內容’的第一步下手工夫”。胡適認為向來《紅樓夢》一書所以容易被人穿鑿附會,正因為向來的人都忽略了作者生平這一大問題。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蔡元培與胡適對《紅樓夢》的論爭一來一往,持續了很長時間,結果誰也未能說服誰。1926年蔡元培為壽鵬飛《紅樓夢本事辨證》作序特別強調:“此類考據,本不易即有定論;各尊所聞以待讀者之繼續研求,方以多歧為貴,不取苟同也。”那時候學術界對《紅樓夢》作者、時代背景、成書年代等問題本來並無定論。胡適並未駁倒蔡元培,《紅樓夢》的諸多問題完全可以作為懸案繼續開展學術爭鳴。然而,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進入了特殊的歷史時期,學術也開始為政治服務,政治主宰了學術。1964年8月18日,某偉人在北戴河同哲學工作者談話時說:“《紅樓夢》寫出二百多年了,研究紅學的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可見問題之難。有俞平伯,王崑崙,都是專家。何其芳也寫了個序,又出了個吳世昌。這是新紅學,老的不算。蔡元培對《紅樓夢》的觀點是不對的,胡適的看法比較對一點。”一言九鼎肯定了胡適,否定了蔡元培,無人再敢提出異議。此後在出版界會議上,偉人再次強調:“前八十回是曹雪芹作的,後四十回是高鶚作的;高鶚學了曹雪芹的一點筆法,但是思想很不相同。”這等於是給《紅樓夢》下了定論,也同時給蔡胡論戰做了總結,從此胡適的基本觀點佔據了紅學的統治地位,開始寫進各類教科書、詞典和史書。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民間紅樓夢研究者開始質疑、甚至否定佔統治地位的胡適紅學。認為胡適紅學漏洞百出,所有關於《紅樓夢》的觀點都經不起推敲。“蔡胡論戰”將近百年,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那場學術論戰,揭示蔡胡論戰的本質。

一部作品的人物塑造和事件取材是圍繞立意宗旨進行的,蔡元培在按照作品的寫法進行來源和取材探究。而其他讀者可以脫離作品本旨,將作品裡的人物和事件取材,進行另外不同的來源探究。於是,作品的同一個人物或事件,就產生了不同的原型結論。胡適發現了這個問題,便對蔡元培進行批駁。胡適說,按你這種方法,同一個人物或事件將得出三種甚至更多不同的結論,哪有個定論?而胡適認為文學研究也要有定論,於是他弄了一套理論框架,即:作者論、年代考、版本學。接著胡適便對考證做了定義:要用真憑實據來確定作品的作者,作品的成書年代,以及作品的旨意。然後,胡適根據某些清人記載的有關曹雪芹的事蹟,認為這個曹雪芹就是曹寅的後人,《紅樓夢》作者。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但是,胡適找到的清人資料不能成為《紅樓夢》作者的證據。因為在成為證據之前,這些材料只能叫線索。大家要領會線索與證據之間概念上的本質區別。再看,胡適找到的材料到底是什麼呢?是一些與《紅樓夢》有關的記載。胡適找到了一些清代讀者關於《紅樓夢》的評論,他把這些載有古人評論的內容當做了證據,去證明他的論點。胡適找到的那些記載本質是什麼?本質是古人作為讀者,對《紅樓夢》閱讀感受體會所作的記錄。只是發生在很多年以前,被古人記錄在了紙上,僅此而已,並不能直接拿來當證據,而且清人的記載說法有很多種,胡適對清人的記載只取對自己有利的,無視對自己不利的。

袁枚(1716-1798)的《隨園詩話》是胡適論證《紅樓夢》作者是曹寅之孫曹雪芹的主要資料。胡適在《紅樓夢考證》中引用了《隨園詩話》卷二第二三條的說法:

康熙間,曹練亭為江寧織造。每出,擁八騶必攜書一本,觀玩不輟。人問:“公何好學?”曰:“非也。我非地方官,而百姓見我必起立,我心不安,故藉此遮目耳。”素與江寧太守陳鵬年不相中。及陳獲罪,乃密疏薦陳。人以此重之。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中有所謂大觀園者,即餘之隨園也……

文中的“曹練亭”應為曹楝亭,即曹寅。胡適認為有關《紅樓夢》的旁證資料,這條最早,根據這個說法得出“乾隆時期的文人承認《紅樓夢》是曹雪芹所作”的結論,並在《紅樓夢考證》的初稿中認可袁枚所說的曹雪芹是曹寅之子的說法。胡適說這條旁證資料最早,只能說明這條資料是胡適所收集到的資料裡最早的,並不能說明袁枚的說法就是可靠的,胡適卻直接拿來當證據。《隨園詩話》卷十六第一七條記:“雪芹者,曹練亭織造之嗣君也,相隔已百年矣。”這足以說明袁枚距離他提到的雪芹的年代很遠,袁枚關於雪芹的說法並不可靠,而胡適卻對這條資料視而不見。後來胡適又根據敦誠《四松堂集》的付刻底本的一條來歷不明的貼條“雪芹隨其祖寅織造之任”,又否定了袁枚的雪芹是曹寅之子的說法,又認為雪芹是曹寅之孫才是正確的,並將這個觀點和袁枚的說法拼接起來,將觀點調整為“《紅樓夢》作者是曹雪芹,是曹寅之孫”。胡適並未對貼條的內容進行考證,直接拿來當證據,而事實情況是,沒有證據表明敦誠敦敏的友人曹雪芹和《紅樓夢》、曹寅有關係,而只是與《紅樓夢》裡提到的曹雪芹重名而已。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程偉元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出版的程甲本序言是這麼說的:“紅樓夢小說,本名石頭記,作者相傳不一,究未知出自何人,惟書內記雪芹曹先生刪改數過……”通過程偉元的序言可知,在乾隆年間關於《紅樓夢》作者的說法很多,因此胡適所說的“乾隆時期的文人承認《紅樓夢》是曹雪芹所作”是不正確的,這是典型的以偏概全,胡適卻對自己這條資料視而不見。即使同樣是曹雪芹作者說,關於曹雪芹到底是誰,也是眾說紛紜,袁枚的曹雪芹是曹寅之子(孫)說法只是其中一種而已,當然也不能拿來當證據。

胡適關於《紅樓夢》的年代考是怎麼弄的呢?他把那些記載《紅樓夢》的清人所處的年代,以及他假設的《紅樓夢》作者,作為作品的成書年代。我們剖析看看:尋找到一條古人的閱讀體會,再找到這位古代的讀者,查清這位古代讀者所處的年代,來斷定作品的年代,這有什麼問題沒有?古代讀者很多,不同時期的讀者都有,問題就在這裡。能以找到的某一個讀者所處的年代,來斷定作品的年代麼?以假設的作者,來斷定作品年代,問題在哪裡?是因為這個假設的作者還沒有被論證!胡適找到的閱讀記載只是某個古人讀者的閱讀體會,不能因為與胡適的假設相同,而成為證據。既然作者沒有被論證確定,如何能以假設的作者去斷定作品的年代?如果以假設的作者去斷定年代,那麼這個年代依然是假設的。所以胡適的年代考根本沒有被論證,本質上玩了一個以假設證明假設的虛晃一槍。

再看胡適的《紅樓夢》版本學。胡適後來弄到了《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因為裡面有甲戌二字,基於刻本對比時間,胡適便認定這是最早的版本。又基於胡適的假設年代,將甲戌假設在了乾隆甲戌年(1754年)。胡適對成書的年代、版本的認知,都是基於假設而來,根本就沒有找到一個證據來完成他建立的那套論證。他的成果就是找到了一些古人讀者的閱讀記載,因為這些記載與他認為的作者說一致,他便走了一個形式上的論證,完成了一個以“假設”證“假設”的伎倆。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所謂論證,就是找出能夠證明論點的材料,這些材料能支撐論點的說法,並且不能被舊有的或新發現的材料推翻或證偽,這個材料才能當做證據去支撐論點,材料與論點結合形成論證。材料、線索、證據,三者在概念上有區別。材料有很多,有與主題或案件相關的,也有不相關的。與案件有關的材料,才叫線索。能證明論點,並且不能被推翻或證偽的線索,才叫證據。胡適的方法論與研讀理論體系,並沒有弄清這些概念的區別。胡適把一些古人讀者的閱讀感受當成了證據,去論證他的觀點。古人讀者太多了,有的感受這樣,有的感受那樣。把某一位或一類古人讀者的感受,當成證據去論證,那我同樣也可以把另外一個或一類古人讀者的感受當成證據去論證。這種論證,哪裡能得出唯一的結論出來?胡適笑話另外三個老學者在猜謎,胡適的論證又何嘗不是猜呢?只是,那個古人把感想猜測記錄下來了。只是,那個古人的大膽猜測,與胡適的大膽猜測一樣。一個古人讀者猜測,一個後人讀者猜測,猜的一樣了,這個後人便把古人的猜測當成了證據。所以,胡適在他的考證裡壓根從本質上就沒有論證過他的論點。

胡適的《紅樓夢考證》歸納簡化成一句話,就是:大膽猜測。在古人讀者裡找到了一個有相同猜測的記載,以古人的猜測來證明自己的猜測。胡適根本就沒有找到能夠支持他的猜測、而且不能被舊的材料和新的材料推翻的證據。所以後來不久,就出現了時間悖論、身份悖論、空間悖論、倫理悖論等等一大堆悖論。比如,有的猜曹雪芹出生於約1715年,是曹顒的遺腹子,有人會質問:批語提到曹雪芹有弟弟,遺腹子怎麼還有弟弟?又有人質問:曹雪芹是曹寅之孫,曹寅死時,曹雪芹還沒有生,如何能隨曹寅織造之任?之所以搞出這麼多悖論笑話來,源頭就來自胡適。因為胡適根本就沒有證明什麼。古人大膽猜測了一下,胡適也跟著猜測了一下,就因為兩人猜到一塊兒了,便用猜測“論證”了猜測。為什麼看透胡適考證本質的,會認為胡適的那一套是偽學?因為胡適在講空泛的大道理,開頭三大筆說空道理,最後一筆關係到實質的,胡適根本就沒有論證什麼。

然而胡適及其後來者,為什麼又像被洗腦了一樣對清人的記載堅信不疑呢?原因出在《石頭記》這部小說的性質上。古人真正領會《石頭記》背面隱寫故事的,不會說破,因為這是一部隱寫的故事,內容涉敏,說穿捅破是有極大風險的。所以,你翻故紙堆想學胡適去找隱寫故事內容真相的,你翻不出說穿說破的任何記載。而蔡元培之說能在與胡適論戰時破了《石頭記》底裡,是因為這時清朝已經滅亡,他沒有像清代古人那樣要冒那麼大風險了。胡適認為,品讀一部作品,要從作者、年代、版本等幾個方面去研究。這個大道理是空泛的,你不能說他錯,也無法認為他完全對。為什麼?因為胡適提出的這幾個方面,並不是領會品讀一部作品的充分必要條件。品讀一部作品,你可以去了解作者,再去品讀作品。也可以不瞭解作者,直接去品讀作品。所以,瞭解作者與品讀作品,是既非充分,也非必要的條件。年代考,也是一樣的道理。一部作品創作在什麼年代,並不是由讀者所處的年代來斷定的。《石頭記》在清代有讀者,在民國有讀者,在新中國也有讀者,不同時期的讀者都可以記錄自己的閱讀感受,但我們不能以讀者所處的年代,來斷定作品創作的年代。大膽假設一下,如果因為某個原因,清代的古人閱讀記錄,如《四松堂集》等沒能保存下來,而民國時期的讀者閱讀記錄保存下來了,你能拿民國時期的讀者來斷定作品的創作年代麼?這個論證本身就存在邏輯因果的問題。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最後說版本學。胡適認為作品如果出現了不同的版本,應考察版本差異,判斷其年代的先後,從最原始的版本探究作品創作意圖,這本身沒有什麼錯誤。但是胡適探究版本時,把重點放在了年代的先後上,並沒有放在版本出現差異的原因上。簡單點說,就是胡適關注的是差異在哪裡,而並沒有關注為什麼產生這種差異。

按照蔡元培解讀《紅樓夢》的方法,不同的人會得出不同的結論。胡適就抓住這一點來否定蔡元培的解讀作品的方法。胡適說,因為蔡元培對作品裡某些人物和事件的理解和說法,是無法得出唯一答案和結論的,因此,蔡元培對這些人物和事件的理解是不正確的。又因為蔡元培對這些人物事件的理解是不正確的,所以,蔡元培解讀《石頭記》這部作品的方法是錯誤的。進而因為蔡元培解讀《石頭記》的方法是錯誤的,胡適加以駁斥,所以胡適的理解和方法是正確的。胡適的考證,其實屬於三真掩一假。他認為,一定要找出另外一處有記載的東西來,才能證明你的解釋是正確的。你找不出來,你的解釋就靠不住。這是潛意識形成的思維。畢竟蔡元培對人物與事件的理解,與其他閱者也是有區別的。人的潛意識認為:因為蔡元培對某些個人物和事件的理解與他人理解不同,沒有唯一答案,所以,蔡對所有人物和事件的理解是無法得出唯一答案的,因為蔡對人物事件的解讀無法得出唯一答案,所以,蔡的解讀方法是不對的。因為胡批駁蔡的錯誤,所以,胡的方法是對的。因為胡的方法是對的,所以,胡的結論是對的。這個潛意識形成的聯繫,幫助胡適完成了形式上的論證。其實胡適的這種論證,不是在證明自己的觀點如何正確,而是在駁斥對方的某些觀點是如何的錯誤。以對方的錯誤來“證”自己的正確,人們被大腦潛意識的思維給糊弄了。他駁斥對方的錯誤不足處,但並沒有證明自己的觀點正確。所以,胡適的考證並沒有在本質上論證自己的觀點。

胡適通過駁斥蔡元培解讀不合理的地方,進而對蔡元培的方法論上給予重點攻擊,甚至按照索隱與考證來劃分派別。但胡適並沒有真正把考證的本質與索隱的本質,以及附會的本質給解釋清楚。胡適只看到蔡元培等讀者認為作品裡塑造的人物有隱喻,比如寶玉是傳國玉璽所化,胡適便認為,這些結論是猜出來的。而胡適並沒有探究過,蔡元培這類讀者,為什麼會這麼理解?於是胡適把蔡元培對作品裡人物、事件等塑造的寓意,統統劃歸為猜測。為什麼呢?因為蔡元培得出來的結論是A,李元培得出來的是B,黃元培得出來的是C。他們沒有從故紙堆裡找到白紙黑字的證據,所以把他們的解讀視為猜測。胡適把不同讀者的結論,統一視為附會,而沒有思考過對方是如何得出那些結論和理解的。

附會,說白了就是猜,用胡適的話說,叫斷章取義,牽強附會。胡適就是這樣給蔡元培的索隱下的定義。胡適認為:索隱=斷章取義、牽強附會。胡適認為:考證=白紙黑字、有憑有據。這便是胡適在方法論上對蔡元培給予的駁斥。但是,胡適在論述方法論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搞清楚,索隱、附會、考證的概念呢?胡適並沒有分辨清楚。為什麼?因為胡適沒有仔細思考過,對方如何會得出那樣結論的。蔡元培是清末進士,他對一部作品的品讀會靠猜測去理解嗎?又會猜得那麼‘笨’嗎?後人也自然少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也學胡適一樣,把‘索隱=猜測、附會’了,而忽略了索隱、考證、附會的本質區別。我們現在從方法論上來看蔡元培與胡適,在品讀《石頭記》作品上,其方法論上的實質是什麼,區別在哪裡。

蔡元培的方法:通過對作品文本的理解,來領會作品的本旨,人物塑造寓意,事件取材的用意,作品傳世的目的。

胡適的方法:通過對作品以外的記載,如歷史上一些讀者對作品的感受和理解,來確定作品的作者、年代、主題。

一部作品背面在寫什麼,是由作品本身表達,還是由作品之外的記載表達?難道說,如果胡適當初考不出任何材料記錄,這部作品背面在寫什麼就無法理解了麼?這顯然不合邏輯,也不符合事實。能否理解這部作品的寓意,在於讀者的知識架構,閱讀水平,以及閱讀的動機傾向性。《紅樓夢》這部作品是讀四書五經、古代科舉教育體系下的人所寫的。讀者沒有這些在古人看來是常識的知識,自然難以領會作品裡諸多詞語及典故的寓意和用意。讀者沒有基本文言文的功底,自然難以閱讀石頭記鈔本。讀者沒有了解作品背後寓意的興趣,自然不會關注作品在隱寫什麼。

蔡元培為何能得出作品的旨意是“吊明之亡,揭清之失”?因為蔡元培是清末進士,和戚蓼生這些古人一樣,他們學的是四書五經,考的是科舉功名。戚蓼生為何沒有明說出來,蔡元培為何能說破?因為清朝已經滅亡了,沒有隱諱的必要了。而胡適在批駁蔡元培的時候,他的潛意識裡把自己的學識跟蔡元培畫等號了,甚至自認為留洋了比蔡元培知識還多,尤其是學了一點所謂的科學知識後,對《紅樓夢》的認識會高過蔡元培。古代讀者,如戚蓼生、夢覺主人、舒元煒、孫渠甫等,他們都看出來了石頭記背後的隱喻,只是因為忌諱,而不得說破而已。而到蔡元培閱讀時,蔡說破了而已。

揭示胡適與蔡元培《紅樓夢》論戰的本質

(戚蓼生)

胡適給索隱、考證、附會下的錯誤定義,而導致後人誤以為胡適的方法論是正確的。於是胡適的跟隨者,至今仍然致力於在故紙堆裡翻找,找那些與《石頭記》有關的記載,而沒把重點放在作品本身文字上。這些跟隨者,試圖通過挖掘胡適假定的作者,即後來更正為曹寅之孫的曹雪芹,以挖掘其家事,來探究《石頭記》背面的寓意,進而將曹家的家事與作品的內容建立聯繫,來解讀《石頭記》這部作品。繼胡適之後的所謂的考證派,幾乎都是在挖掘與一個假設相關的東西,來求證作品裡的內容,用尋求作品之外的材料和記載,來考作品之內的內容。這是至今考證派陷入胡適設下的坑裡,而未能迴歸文本去領會作品背後寓意的根本原因。說穿了,蔡元培不管得出什麼結論,蔡是通過解讀作品本身得來的;而胡適一派及後來者不管得出什麼結論,是從作品之外的材料裡挖出來的。胡適在批判蔡元培等讀者附會的同時,自己也在把曹家家事與作品裡的事件建立聯繫,進行附會。只是,蔡的出發點和源頭出自作品內,而胡適的出發點和源頭出自作品外。胡適考證的源頭,只是形式上找出了古人閱讀感受而記載的那些材料。蔡元培索隱的源頭,是從作品本身文字的寓意,得出來的結論。現在要問了,一部作品背後在寓意什麼,你是看作品本身呢?還是看別人的閱讀感受呢?

現在給大家梳理一下胡適當初批駁蔡元培時,沒有弄清的幾個概念。什麼是考證?考,就是找出材料,考出來源出處;證,就是用材料去證明結論。完成這個論證的過程就是考證。什麼是索隱?索,就是找,找出來;隱,就是隱寫的物事;索隱,就是找出隱寫的物事。什麼是附會?附會就是無視旨意和動機,從某一點上建立兩種事物的聯繫,以一點而解釋整個面。因為脫離了動機,忽視了旨意,便可以從不同的點,與不同的事物建立聯繫,得出不同的結果來。這便是蔡元培等讀者,能從同一個人物或事物上得出不同結論的原因。現在有的讀者仍然陷在一個坑裡:脫離作品內容,‘考證’作品外說法,把索隱與考證當做黨同伐異的派別劃分,而忽略了考證與索隱的本質對解讀作品的意義。任何語言,都會有比喻這種用法。借物詠志,取事說理。其表為‘物’與‘事’,其裡為‘志’與‘理’,古人、今人都一直在用。比如現在著力打‘大老虎,小蒼蠅’,你若只看表意,也許就只能在動物園裡老虎拉屎的地方,才能看到大老虎和小蒼蠅。但如果你領會寓意,自然會打開網頁或取出報紙看新聞,哪些大、小貪官被雙規了。事雖有異,理卻相通。真正的考證,不是在作品外那些古人的閱讀體會感受記載。真正的考證,是要讀者考一考作品裡諸多用語典故的出處,領會其意思,來求證作品傳達的寓意

考察《石頭記》作品裡詞語、典故的出處,這個過程就是索;領會作品裡這麼寫的用意,其寓意,就是隱。

所以,真正的考證,是圍繞作品本身,索出其用語典故等的來源,領會其隱喻。求證這些寫法的用意,以及作品創作的旨意。這種圍繞作品本身的考證,才是正確的考證方法,而領會其寓意的過程,才是索隱的真正目的。考其源,索其隱,證其旨。本質上,真正的索隱和考證是同一個過程,不同側重點的描述而已。索和考,都有尋找之意,二者在方法上本是一意。證,是證明這個方法的過程。隱,是隱寓,這個方法的目的。所以,真正的索隱就是在考證。而胡適及後來的追隨者,把考證和索隱當成了他們黨同伐異,劃分派別,或笑他人猜謎以抬高自身的工具。因為你在索隱,所以你在猜謎,因為我在考證,所以我是學術。這便是他們的思維邏輯。胡適及後來追隨者,因為沒有弄清楚,考證、索隱、附會的本質,當後人不斷從故紙堆裡翻出材料和線索,發現胡適一派越來越多的悖論時,他們沒轍了。因為他們至今陷在坑裡,沒有弄清考證的本質,索隱的方法。當雍正時期的成書證據出現時,他們根據胡適的《紅樓夢》成書最早是在1754年,於是說:那個所謂的證據是假的,那時候《紅樓夢》還沒成書。當越來越多的線索被翻出,與他們所持有的觀點產生越來越多的悖論時,他們無法解釋,也沒有任何進展,根本沒有思考過根源,也不打算回頭,就只能撒潑耍賴。材料、線索、證據、索隱、考證、附會這幾個核心的概念,讀者只要領會清楚,胡博士與蔡進士論戰的本質和真相就出來了。也就能看清,人的潛意識思維是如何誤導胡適的那些追隨者的。

(本文由至真齋主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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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解讀,高屋建瓴。吳氏紅學,高端學術。 知識的盛宴,智慧的光芒。

新觀點、新視角,同一部紅樓夢,不一樣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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