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欠我们一个春天

一几天凄风苦雨之后,春阳暴暖。早晨醒来,拉开窗帘,绵绵密密的樱花,一朵朵绽开来,有酒杯口粗细,在鲜嫩的朝阳映射下,仿佛艳丽的霞光,返照室内,于是,角角落落,都洒满了喜气盈盈的红色,晃花了我双眼。

这个世界,欠我们一个春天

我激动得不行——我居住的小区,高高低低,挨挨挤挤,都是樱花树。我想,这时,花朵该开放得何等壮观!

于是兴致冲冲地出门,立即滑入了樱花的海洋。小径旁,窄湖边,假山楼台,都掩映在光彩夺目的樱花里。烂漫的山樱、恣肆的野樱、雍容的八重樱、热烈的美女樱、放浪的西洋樱、小巧文静的樱花草,层层叠叠,争奇斗艳红的,粉的,白的,云蒸霞蔚。抬头是湛蓝的晴空,低头是碧绿的春水,中间夹杂着这色彩热烈的樱花,漂亮极了。小区里的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成群结队,早徜徉在花海里了,都一脸灿烂的笑,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照。尤其是女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春衫,花枝招展地,或斜倚树干,或手把樱花,在镜头下做与花媲美的娇羞状。老人们苍老的容颜也被映照得通亮。至于小孩子,蹦蹦跳跳,要和花朵比鲜活呢。

这个时候,日本诗人北川理惠的《三行情书》自然地从我记忆最深处涌了出来:

如果人类有尾巴的话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

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定会止不住摇起来的

北川写的是对情人的爱恋,但我以为,这该是献给樱花的最恰如其分的颂诗。

这生动地诠释了人们对樱花,感情会那么浓烈的因由。每年的这个时节,武大的樱花树下,人头欑动,人们可以放下手头的活计,不远千里,赶到武汉,只为欣赏这一年一度才开放寥寥数日的樱花。

在被称为樱花之国的日本,更是盛况空前。日本人称春季为“樱时”,就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春风起来时,人们呼朋唤友,或全家出动,到上野去,到霜根去,到北海道去,到金阁寺去,到岚山渡月桥去,在绿油油的草坪铺上塑料布,坐看樱花从山脚到山腰,再到山顶,次第开放,于是低吟、放歌、舞蹈,纵情享受生命的灿烂。

这个世界,欠我们一个春天

樱花能如此灿烂,迷人,当然离不开春风的吹拂、春雨的滋润、春阳的照耀、春的气息的浸染。

没有春天,不可能有灿烂的樱花。

在冬天里,樱花树只光秃秃的枝干,丑陋不堪,意趣全无。即便是夏天,叶片也不比其他的乔木繁茂,引不起人们的瞩目,谁又会为她陶醉,写下那么多叫人灵魂颤栗的俳句?

人生漫长,绝大多数人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白开水一般平淡,而像樱花一样灿烂的人生,都因为春天和他撞了一个满怀。

我的思绪飞越到三千年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垂钓渭水。和普通人钓鱼不一样的是,他的鱼钩不曲反直,也不上饵,且远离水面达三尺之遥。他一边高高举起钓竿,一边曼声吟哦:“鱼儿呀,你们愿意的话,就自己上钩吧!”

老人奇特的钓鱼方法,传了开来。和天下所有人一样,有志平定天下的姬昌的好奇心被钓了起来:这会是怎样一个怪物呢?能够为我所用吗?他派了一名士兵去观察、核实。但老人只是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钓啊,钓啊,鱼儿不上钩,虾儿来胡闹!”

姬昌的好奇心连同仰慕之情,因此达于沸点,立即移步前往相请。这老人,就是之后帮助姬昌推翻商纣、建立周朝的姜子牙。

如果没有姜子牙的运筹帷幄,姬昌恐怕很难顺利地荡平朝歌,奠定周王朝800年基业。我们说,姜子牙是姬昌的春天,不为过吧。反过来,如果姬昌没有那个好奇心,任凭姜子牙惺惺作态,就是不理睬,那么,姜子牙很可能一直垂钓渭水,郁郁而终,哪有名垂青史的光辉?这么看来,姬昌也是姜子牙的春天。

这个世界,欠我们一个春天

我任思绪像春天的游丝一样随风飘荡,倏忽之间,飘到了盛唐,沾惹在了李太白身上。

这个从外星球流放到人间来的谪仙人,诗酒风流,自信自负,狂傲不羁,不做第二人想。那种 汪洋恣肆、跳跃宕荡,那种狂飙骤起,瞬息万里,那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循,都令人目眩、咋舌、摇头、惊魂。这一切,得益于他活在江山万里、吞吐天下,无论东洋西域,都能兼容并包的盛唐。如果不是盛唐,历史上,还有哪个朝代能滋养出这个粪土王侯的疯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盛唐就是李太白的春天。

这个世界,欠我们一个春天

我还可以任思绪飘飞,挂搭到大师辈出的近代,陈独秀、王国维、陈寅恪、钱钟书、赵元任……一个个在大中学课本里散发着熠熠光辉的名字,他们的耀眼的光环,得益于他们碰到了春天:他们生活的那个风骨嶙峋的年代。

其实, 我们每一个人,哪怕沉沦在社会最底层,都能像樱花一般灿烂起来,只是,这个世界,欠我们一个春天。

我们什么都不缺,只欠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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