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巴西、阿根廷、乌拉圭这南美三强之间,类似今天的中日韩三国演义。都做过西方的殖民地。也曾生死相依。但更多的时候,是互为冤家,而且冤家路窄。

至于躲在一边,却时不时要刷些存在感的朝鲜,就是那巴拉圭。

——题记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地图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上图为东西半球的概况,注意南美洲的位置。下图为巴西、阿根廷、乌拉圭、巴拉圭在南美洲中的位置。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多年前,当吾球君山大师兄、著名诗人蔡天新站在罗马纳沃那广场,凝视着大雕刻家贝尼尼的作品《四河》,深深被那四个分别代表非洲的尼罗河、亚洲的恒河、欧洲的多瑙河和美洲的拉普拉塔河的强壮男子所感动。

在拉普拉塔河前,他伫立的时间最久,因为这条短促的河流哺育了两座神秘的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和蒙得维的亚。这让他想起了博尔赫斯的九行诗《蒙得维的亚》:“……时间的虚假之门,你的街道朝向更轻柔的往昔。”

今天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和蒙得维的亚,分别是阿根廷和乌拉圭的首府,隔着拉普拉塔河遥相呼应。这是世界上最宽的一条河。就像钱塘江出海口的杭州湾,越近海就越像是往两边扩张的喇叭口,在大西洋的入海口宽度竟达200公里。因为靠近喇叭口,虽然一南岸(西岸)一北岸(东岸),两座城却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拉普拉塔河出海口的具体所在。

这曾一度误导过来此的麦哲伦。1519年9月,他说服了西班牙国王,率领一支由200多人、5艘船只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船队,从西班牙塞维利亚城的港口出发,越过了大西洋来到这里,想寻找南美南端那条联通大西洋和太平洋的神秘海峡。

这位在哥伦布于1492年发现美洲新大陆时已12岁的葡萄牙人,坚信地球是圆的,也相信这条神秘海峡的存在。功夫似乎不负有心人。到第二年的一月,他“发现”了这条海峡——宽阔的大海湾,是多么的迷人。

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已经到了南美的尽头,通过这里可以到达另一个大洋。其中一名在桅杆上担任瞭望任务的葡萄牙水手,更是惊呼:MONTE VIDEO。也就是“我看到了山”的意思。其中,“蒙得”是“山”,“维的亚”则是“我看到了”。它也成了蒙得维的亚这一名字的由来。

今天,水手看到的山,正是蒙得维的亚旧城的塞罗山。山高只有100米。但已然是蒙得维的亚的象征。之所以称“塞”,大概是因为在18世纪初,为了防御葡萄牙人和英国人的入侵,西班牙殖民者曾在此建立过一处要塞。

对麦哲伦来说,这是一个并不美丽的错误。当前行中的海水逐渐变成了淡水,他们发现自己轻率地将拉普拉塔这条异常宽阔的淡水河误作了此前所期望的海峡。

日后的行程,也因此变得暴躁,和充满狐疑,麦哲伦甚至因此镇压了一场叛乱,最终,他以果敢,和永不退却的毅力,终于在南美大陆最南端找到了那条神秘海峡,也就是日后被称作“麦哲伦海峡”的地方。

尽管这个由火地岛等岛屿围合而成的海峡像极了迷宫,而且大风使海峡里低温、多雨和浓雾,但它的发现,却为人类第一次环球航行开辟了胜利的航道。

今天的麦哲伦海峡,因为地理环境而变得冷清,倒是拉普拉塔河因西班牙殖民者的纷涌而至,变得日益繁忙。

1516年,西班牙殖民者胡安·迪亚斯·德·索利斯第一次来到阿根廷,就是从拉普拉塔河宽阔的河口溯流而上登陆的,不幸的是上岸后他就遭到当地土著的攻击而丧命。

在他们听信的传言中,哥伦布发现的这块新大陆,遍地都是黄金白银,尤其南边更是如此。

这也让拉普拉塔河跟银子扯上了关系——在西班牙语中,Río de la Plata的拉,是阴性名词的单数定冠词;普拉塔,则是银子的意思。甚至阿根廷的国名也有着同样的意喻。然而,让这些冒险家失望的是,传说中的“白银帝国”子虚乌有,举目尽是草原。

这也让西班牙殖民者一开始并不重视拉普拉塔河流域的价值,而更喜欢能出产真金白银的玻利维亚和秘鲁。在1776年以布宜诺斯艾利斯为首府的拉普拉塔总督辖区建立之前,阿根廷一直是秘鲁总督区的一部分。

然而,对阿根廷、乌拉圭乃至巴西来说,拉普拉塔河却是永远不可忽略的存在,甚至,能否有效控制拉普拉塔河,决定着它们在南美的地缘政治,和国运走向。

1.>>>阿根廷、巴西、乌拉圭“三国杀”<<<

如果没有探戈、足球,以及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也许很少有人知道,南美洲“南锥体”中的这个国家——阿根廷。

今天的阿根廷并不小,是南美洲除巴西之外的国土面积第二大国家。但是,它在这个星球上的存在感一直就不强。

这源于它隐蔽在大西洋一端,是世界上最偏僻的国家之一。所以远离这个星球的主流话语和秩序。另一方面,它是个传统的农业社会,一直不曾有着过硬的工业化能力,社会化大生产对它的依赖性也不强。

农业倒是它的“拿手好戏”。它的小麦、玉米、大豆、油料作物,产量和出口量都位居世界前列,而世界闻名的英国烤牛肉,原料也许就来自它中东部的潘帕斯草原。

四通八达且可以通航的河网,加上“南锥体”那在南半球很难得的温带气候,让它和对面的乌拉圭成为了这个世界上除中国之外,仅靠农业就能吃饭的大国。某种意义上,拉普拉塔河对它们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所谓南锥体,顾名思义,指的是南美洲大陆的形状,特别是下半部(按地图的上北下南)呈现一个倒悬的尖尖锥体,尖头指向南极。这里面除了阿根廷,顶多还有一个智利,有时也会包括巴拉圭东南部,以及巴西的南部几州——南里奥格兰德州、圣卡塔琳娜州、巴拉那州,和圣保罗州。它是南半球中,与南非、澳洲东南部一起是难得的温带沃土,其中,南锥体条件最佳。这也让潘帕斯草原成为美如画的存在。

相比而言,它们“头顶上”的巴西北方的丛林地区就不像是人过的日子,不仅土地贫瘠,疾病肆虐。气候过于潮湿,谷物难以生长。即使是可通航的河流,河堤泞沼不宜建设,南美洲第一大河——亚马逊河即是如此。

如果我们再沿着拉普拉塔河继续溯流而上,还会发现,拉普拉塔河在将阿根廷与乌拉圭串联起来的同时,还将其和巴拉圭、巴西甚至是玻利维亚连在了一起。

在上游,它收纳了三条重要支流,一条是源自巴西,下游为阿根廷与乌拉圭界河的乌拉圭河,一条也同样是源自巴西的巴拉那河,另一条则是自玻利维亚以及巴西的边境发端,并从巴拉圭穿境而过的巴拉圭河。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尽管拉普拉塔河本身并不长,但它的流域却很广泛。

这对西班牙殖民者无疑是一件好事。因为它让玻利维亚发现的白银,有了出海口。

而邻居巴西也可以借此便利,来实现货物的流通——由于巴西的东部沿海都是悬崖峭壁,交通非常不便,也很难找到很好的出海口,那些中西部的内陆城市,宁愿走这几条支流,顺流而下,将货物运至布宜诺斯艾利斯,然后再出海北上转运东部的里约热内卢或圣保罗,反而更便宜、便捷。

这也意味着,布宜诺斯艾利斯这种大港口可坐等钱财水上来。同时,手紧一紧,就能掐住巴西的商业咽喉。

如果巴西和阿根廷同属西班牙殖民地,这个问题还不算问题,关键的是,巴西是葡萄牙人的天下。这些和西班牙一样,都是来自欧洲伊比利亚半岛的殖民者从巴西东北沿海的小块殖民地向西向南不断扩张,进而控制亚马逊河并进逼至拉普拉塔上游。对拉普拉塔河,它们自然也很觊觎。

1680年,葡萄牙人在科洛尼亚建立殖民区——此地在今天是乌拉圭一级行政单位,位于乌拉圭河进入拉普拉塔河的汇合处。但随着西班牙人于1726年建立了蒙得维的亚城,并逐渐向周围扩张领土,它们之间围绕着乌拉圭的争夺日益激烈。1776年,乌拉圭被划入拉普拉塔区(当时叫作拉普拉塔河东岸区),次年,西班牙人又攻占了科洛尼亚,乌拉圭遂彻底沦为了西班牙的殖民地。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今天乌拉圭的全境地图。红笔画圈的地方即为科洛尼亚,也作科罗尼亚。

未来还有很长,但等待乌拉圭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这个世界上的小国,多如红颜薄命,不是作为大国博弈的棋子,就是夹心饼干。乌拉圭也是如此。

在独立之前,它的命运握在西、葡这两个外来的殖民者手上,即使日后独立,同样也逃不脱这些恶棍以及其遗产继承人的手心。

在美国独立战争的召唤下,南美的独立运动也在19世纪初开始此起彼伏。尤其是拿破仑在1807年10月悍然对葡萄牙宣战,揭开了长达6年之久的“半岛战争”的帷幕,更是让西、葡两牙后院失火,自顾不暇。

1811年,乌拉圭民族英雄、国父何塞·阿蒂加斯领导人民进行独立战争,击败了西班牙殖民者。同年,拉普拉塔河上游的巴拉圭也宣告独立。

只是,此“乌拉圭”不如彼“巴拉圭”,西班牙殖民者退却还没多久,阿根廷革命军却企图继承西班牙对乌拉圭的统治,趁虚而入,派军队占领了蒙得维的亚。

阿蒂加斯自然要给予顽强反击。1815年,他终于控制了乌拉圭全境,成立了议会和政府。

葡萄牙人却又再次趁火打劫。1808年,葡萄牙摄政王若昂六世在英国人的护卫下,从本土逃命到了巴西,但由于西班牙国王卡洛斯四世被法国俘虏、自己的皇后则是西国王的长女,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很想以自己皇后的名义建立葡属泛拉普拉塔地区,因英国反对而作罢,但他下定决心征服乌拉圭。天遂人愿。出兵两次之后,葡萄牙人竟然在1820年1月22日打败了阿蒂加斯,这标志着乌抵抗的结束。乌拉圭先是被改名为“西斯普拉提纳省”(Cisplatina),亦即“拉普拉塔河东岸之意”。日后又被强行并入了巴西。

即使巴西在1823年独立,也如同在1818年独立的阿根廷,都不愿意放弃乌拉圭。

它们无疑都知道,谁拥有了乌拉圭,谁就在拉普拉塔河流域拥有更充足的底气。巴西拥有,就多了一个天然、优质的出海口,而且实力更为壮大,在南美就更说一不二。这对阿根廷造成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相反,阿根廷也同样如此,它如拥有,壮大自身实力的同时,也能将巴西死死地压制,不能动弹。

让巴西神伤的是,自己再狠,也不如阿根廷对乌拉圭人来得亲。毕竟同文同根,而且都有很多西班牙人留下的种。今天看两者的国旗,就有着惊人的相似。

争取独立时的阿根廷,便曾迫不及待地想把乌拉圭拉进自己的怀抱。1816年,阿根廷宣布成立拉普拉塔联合省,就将乌拉圭、巴拉圭以及玻利维亚包含在内。也正是在这一联合省的策划和经济支持之下,那些流亡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乌拉圭人,于1825年返乌发动起义,并最终在8月25日收复了蒙得维的亚,宣布独立,并将这一天定为国庆日。

这已不再是巴西和乌拉圭的矛盾,更是扩充为巴西和阿根廷的矛盾。此时的英国人也企图控制拉普拉塔河出海口,不愿看到乌拉圭落入“联合省”之手。所以,在巴西和阿根廷恶斗之后,派人干预并调停。1828年8月27日,在里约热内卢,巴西、“联合省”和乌拉圭三方谈判,并最终签署条约。巴西宣布放弃对西斯普拉提纳省的一切权利,而乌拉圭也承诺不加入“联合省”。可以说,三方各退一步。

独立后,乌拉圭先于1828到1830年,称为“东岸国”(Estado Oriental),直到1918年颁布第二部宪法时才将国名正式定为“乌拉圭东岸共和国”(República Oriental del Uruguay),1919年3月1日正式开始生效。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阿根廷(上图)和乌拉圭(下图)的国旗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只是,在乌拉圭走向现代国家的道路上,阿根廷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1839年,阿根廷独裁者罗萨斯在乌拉圭“带路党”——白党的支持下再次侵入乌拉圭,占领乌拉圭大部分领土,甚至在1843年 2月,包围了蒙得维的亚。乌拉圭人民为保卫自己的首都,进行了长达 9年的艰苦卓绝的斗争。

失去乌拉圭,对阿根廷来说,也许并不曾伤筋动骨。但对巴西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彻骨的痛。它意味着所有拉普拉塔河流域河流通航终点的控制权都落入到了阿根廷、巴拉圭和乌拉圭之手,而自己只能退居在高原亚热带地区,靠着种植园农业默默无闻超过一个世纪。

这无疑加剧了巴阿两国之间的仇恨。对两位从西方殖民者手上脱离控制,并拥有着巨大体量的国家来说,它们都迫不及待地渴望着领导和霸权,谁要高过谁一头,都让人不舒服。尤其是对拉普拉塔河的控制的失利,更让巴西人认识到,阿根廷是南美唯一一个能和巴西争夺地区领导权的国家。相反,对巴西,阿根廷也一直心存警惕。

当政治仇恨被焦虑放大,并被社会同化,最终会扩展到其它领域。

比如足球。

2.>>>地面上的战火刚刚停息,又很快延续到绿茵场上<<

19世纪末,移民到巴西的英国人和英裔学生把足球带到了巴西,带到了面向大西洋、经济相对发达的拉普拉塔地区。

这个外来者却没有像这些殖民者一样被赶走,甚至扎下根,被人所热爱,并赋予了独特的南美艺术魅力。有人说,现代足球起源于英格兰,但成就于巴西、阿根廷,是它们定义了足球。

在这块土地上,涌现了不少大名鼎鼎的球星,如巴西的加林查、贝利、罗纳尔多,阿根廷的肯佩斯、马拉多纳、巴蒂斯图塔,还有乌拉圭的卡斯特罗、斯奇亚菲诺、弗朗西斯科利,巴西的加林查、贝利、罗纳尔多,阿根廷的肯佩斯、马拉多纳、巴蒂斯图塔……此外还有济科、罗马里奥、邓加、卡尼吉亚、雷东多、卡洛斯、小罗、里瓦尔多、卡福、雷科巴......今天,则有梅西、苏牙、以及内马尔。

直到今天,很多人还在奇怪,为什么南美会对足球如此痴狂,为什么南美人会心甘情愿地投入这个黑白世界?

事实上,一开始在巴西,足球只是作为精英运动而存在。它的社会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不可忽略的是,巴西直到1888年才废除奴隶,是西方世界中的最后一个。保持如此之久的奴隶制带来的后来就是,到1888年奴隶制废止时,从非洲“输入”到巴西的非洲裔约有400万人之多。尽管他们自由了,并不意味着主流社会会真正接纳他们。1891年,男性公民普选权实行,但种族关系依然很紧张。人们很难找到挑战这种不公的机会,只有足球让人们看到了希望。到二十世纪初,足球在巴西已不再只是精英阶层的运动,大众也开始参与进来。值得一提的是,这其中也包含了曾经的奴隶们。

在吾球君看来,对于文化四分五裂,到处充满着白人、黑人,有着印第安人、各种殖民者的后裔,以及奴隶等面孔的这块土地来说,足球无疑是通用语言,它不仅可以融合种族之间的隔阂,还能增进国家认同。英国著名历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鲍姆曾说:“足球在南美不仅是11个人的游戏,而且是成千上万人的‘想象共同体’,它比其他任何文化、政治架构更能聚合起民族的意识。”

与此同时,足球自身的力量之美,艺术之美,以及对胜利、征服的纯粹渴望,和南美大陆的火热、激情的文化性格相吻合。它们都能在对方的身上找到自己。

对很多南美屌丝来说,足球既是人生苦难的救赎——就像发源于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地区的探戈,让那些滞留的社会地位低下、生活极不稳定的移民,在酒吧里找到消磨时光的方式;更是实现阶层升级的方式——从伊萨维韦利诺·格拉丁开始,到弗雷德里希,多明戈斯·达吉亚,莱昂尼达斯,济济尼奥,加林查,迪迪,贝利再到后来的罗马里奥,足球是他们除了犯罪而能从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唯一方式。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吃不饱穿不暖,但这并不影响贫民窟里的孩子对足球的爱。

但更重要的是,因为爱,所以爱。就像伟大的拉美作家加莱亚诺曾经写过的《足球往事》,想献给那些在阳光下笑着,唱着,拼命奔跑,与球和时光融为一体的那群孩子们,献给那种贫民窟里用一只破袜子和烂纸屑为原材料作成的一直被踢到太阳下山的足球。而不是献给从二十世纪末开始的越来越机械和功利的足球。有人应该明白他的意思,简单的快乐,对胜利和荣誉的渴望,没有等级和蔑视,这就是足球。

马丁内斯·埃斯特拉达在《潘帕斯草原上的X光》中则说:“(跑马)赛道和足球场代表两个政治团体,前者代表着冒险、动荡、傲慢、中央集权和君主制,后者象征着体力劳动、充满激情的斗争、混乱和民主。”

从接触足球,到感受足球,到现在真正爱上足球,南美人的足球史到今天并不长,但是,足球就像血液一样融入了它们的身体,成为它们信仰的一部分,不,就是信仰。足球对它们来说,不只是国球,更是国教。在阿根廷就有这样一句谚语:“足球就是阿根廷。”

信仰神圣不可侵犯。尤其是当足球直接等同于国家认同,以及民族自尊,南美人便会发现,地面上的战火刚刚停息,又很快延续到绿茵场上。

巴西和阿根廷的比赛从来就不是“友谊第一”。自1914年双方进行了第一次正式比赛开始,双方便一直在斤斤计较交战的胜率。在数据上,巴西略微领先,但是阿根廷人声称许多有利于自己的历史比赛并没有被计算在内……

1937年的南美杯(美洲杯的前身)决赛更是埋下了双方仇恨的种子。在这届美洲杯中,玻利维亚和新加入南美足联的哥伦比亚缺席,由6支球队单循环比赛,最后,东道主阿根廷和巴西同积8分,最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再踢一场附加赛一决胜负。狂热的阿根廷球迷挤满了体育场,并在比赛的过程中,毫无顾忌地肆意嘲笑、侮辱巴西的黑人球员。他们将巴西球员称为“猴子”,并极力模仿猴子的叫声来激怒对手。最终,巴西人以0比2失利,并在裁判鸣哨之前就纷纷离开了球场。但在回国时,他们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

来自阿根廷与乌拉圭之间的拉普拉塔河德比,同样火爆无比。1901年,阿根廷就与乌拉圭首次交手,做客3比2胜出。但两年之后,乌拉圭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同样的比分完成复仇。让阿根廷更咬牙切齿的是,乌拉圭人毁掉了自己的国家庆典。1916年,为纪念阿根廷独立100周年,在时任阿根廷总理伊里戈廷的倡议下,南美足球锦标赛应运而生,这便是后来名声在外的美洲杯的前身。但是,乌拉圭却在阿根廷本土,以0比0逼平“蓝白军团”,并凭借积分优势力压对手夺冠。

更可气的是,一年之后,乌拉圭在本土完成卫冕,这个拉普拉塔河东岸的弹丸小国在那几年里完成了对阿根廷的压制。

日后,它还在美洲杯上一次又一次地毁掉马拉多纳登顶的梦想,让这位可以在世界杯上纵横并黄袍加身的球王,一辈子都没有拿到美洲杯。

尽管在漫长的110多年的交锋中,阿根廷队以绝对优势保持着优越感,但正如乌拉圭面对阿根廷大军的围困,9年都不曾言败,只要踢起比赛,他们不仅艺术、好看,而且防守强悍、作风顽强。这大概就是作为小国为谋求在夹缝中生存而被锤炼出来的品质。这也让它们在2018年的世界杯之上,面对自己的旧主也是宿敌葡萄牙,逼得C罗整场都一筹莫展,最终强势地挺进了八强。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2018年世界杯乌拉圭与葡萄牙赛前,“吾球君”朋友圈中所发的感慨。

它们都需要这样的胜利,需要这样的胜利带给自己骄傲,以及睥睨世界的雄心。尤其是现实中越挫折,它们就越需要这样的骄傲。

这既是马拉多纳之所以成神,也是梅西连续四次倒在世界杯的一大原因。

3.>>>失去了足球便失去了一切,它可以是阿根廷,但绝不包括乌、巴<<<

在以农业社会的身份却率先进入发达国家行列之后,阿根廷并没有保持自己在巴西、乌拉圭等人面前的骄傲,急速地坠落。

尤其是在自己的家门口,输掉了马岛海战,让英国人夺回了马岛的控制权,更是让阿根廷如丧考妣。

似乎就在眼前的那段过往中,阿根廷还是潘帕斯的雄鹰,就连巴西,也变成了自己身边卑微的存在。尤其是20世纪初,依靠开放的移民政策,以及丰富的资源优势,阿根廷接受了很多国家落魄贵族乃至失意者,更是因此吸收了巨量的财富,而成整个南美的天堂。

拉普拉塔河变得日益繁忙。它不停地迎来,又不停地将小麦、牛肉送往到世界各地。尤其是海上冷冻船的应用,让牛肉在1870年到1910年之间,年出口从2.5万吨增至36.5万吨。

更重要的是,远离世界中心,虽让阿根廷远离主流话语,但也很少受到战乱的影响。只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阿根廷的逍遥,很快就面临着大问题。

网易曾辟专题总结阿根廷失落的原因,其一是巴拿马运河的开凿,欧洲前往亚洲以及美国西部的航线便不再需要绕道通过南美,这对阿根廷的经济造成了持续性的负面影响。与此同时,两次世界大战让欧洲疲敝不堪,阿根廷原本依赖的出口市场萎靡;

二是身处南美远离世界冲突的中心,优哉游哉的阿根廷对于即将到来的危机没有做多少准备,因此当欧洲转入战时经济之后,阿根廷国内需要的大量重轻工业制品全部出现了严重的短缺,相关物品的价格一路狂飚突破天际,而与之相关的产业也遭受重大打击失业人口暴增,结果导致国内抗议四起;

三是农业立国,结果没有及时完成工业化,加之国内经济规模和人口都不够,无法达成类似后来中国那样的经济自循环系统,阿根廷的经济始终在好转-停滞-崩溃中来回循环。

偏偏面对这些危机,阿根廷拿不出解决的方法,反而陷入了政治恶斗的困境。政变频仍,最高领导人或被推翻,或被流亡。与此同时,寡头政治与选举舞弊死灰复燃。自由贸易被抛弃,民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抬头。

还有一个要命的失误是,阿根廷废除金本位,实施信用货币本位,但在政治极度不稳定的背景下,货币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牺牲品,通货膨胀从此与阿根廷如影随形。直到今天,阿根廷还一直不曾走出这样的困境:高关税、高腐败、高福利、高通胀。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工人罢工,群众游行,成了阿根廷街头的常景。

这样的阿根廷,很快一蹶不振,到了1975年,阿根廷的人均GDP就只有第44位,与伊朗差不多了。直到今天,它还是教科书中“中等收入陷阱”的美洲典型。

不难想像,在马岛海战中,阿根廷怎么可能打赢挟着日不落帝国余威的英国人?!其前后伤亡以及装备的损失均超对方。更可耻的是,由于指挥拙劣,当年守岛阿军装备了12辆法制AMX-90式装甲车,基本没发挥什么作用就让英军完好无损的缴获。

这种绝望的感觉一直弥漫到1986年的世界杯。正是在这届世界杯上,马拉多纳成为了英雄。他从头到尾统治了这届世界杯,阿根廷队员只要把球交给他,然后就可以去喝茶了。前后7场比赛,阿根廷队共打进14个进球,其中13个进球都和马拉多纳息息相关。他攻入5球、助攻5次,并间接参与了另外3球!阿根廷也因此第二次夺得了世界杯,更重要的是,马拉多纳还用“上帝之手”将英格兰送回了老家。

这个上帝之手被他描述为“在英格兰人的口袋里偷钱包”,但在很多阿根廷人眼里,这却是正义的降临。“吾球君”常想,也许就是这阿Q精神,支撑了阿根廷面对各种危机,毅然还能“探戈”到今天。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1986年世界杯对阵英格兰时,马拉多纳打入了世界杯史上最具争议的进球之一,也就是著名的“上帝之手”。三十多年之后,马拉多纳表示,“我不会因为用手进球而感到懊悔,完全不会感到懊悔。现在不会,30年之后不会,就是在床上死去的时候也不会。”

今天的阿根廷,依旧没有从泥沼里爬出来。伴随着阿根廷出征俄罗斯的,是各种各样的不堪消息:比索再度大幅贬值,国内的通胀率已经超过了25%……反映在国家队身上,就是后勤安排不周、为了挣钱给球队做出不合适的热身赛安排、甚至拖欠前主帅马蒂诺的工资……但是,阿根廷人却选择相信,以前有老马,现在有梅西。

没有多少人为梅西踢出好成绩而做好服务,但谁都期望他能给阿根廷带来仅有的欢乐。然而,尽管拿了N次金球奖,也被目为马拉多纳的传人,但他说到底,并非那位“出身下层,粗鄙、任性、沉溺于药物而不能自拔的足球巨人”,而只是一位平静内敛而不狂放浪荡,天纵才华,但如今已30多岁,快要到中超来谋生的“足球中老年”。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牛逼再如梅西,也载不动几多愁。

相反的是,苏牙应该是快乐的,已经打进八强的他,大概不会再去咬人了;内马尔也是快乐的,在和苦主墨西哥的比赛中,他还打进了一球。当然,他们快乐的背后,除了进球,还在于巴西、乌拉圭,没有让他们像梅西那样,承受着不可承受之重。

比起河对岸的阿根廷,乌拉圭早早就走出了生天。尽管在2002年,它也爆发过一场非常严重的经济危机,但它却把这次危机当成了改革的重要机遇,而非一次瞎折腾。它不仅充分发挥市场作用,鼓励市场竞争,而且成立了专门的机构负责投资,并使整个投资过程透明化。对中小微企业,则实施一些区别化的政策,如给予财务上的支持、管理上的帮扶,重新组织国家开发公司等,帮助企业走向国外,走出国门。它还注重经济政策与社会政策的相互整合,创建了社会发展部,成立了执行社会政策、处理性别问题、青年问题的专门单位。与此同时,推行一系列新的法案,确保劳工权益,并大力推进健康体系的改革,建立了全国健康委员会,对社会资源作重新分布,进行机构的去中心化设置,确保把不同的责任交付给不同的实体。

这样的乌拉圭,社会稳定,在经济、政治、民生发展等方面处于拉美国家前列,腐败指数也非常低。无疑,它是中国最好的学习榜样之一。

至于巴西,尽管东部沿海的地理劣势依旧存在,但它也及时转向内陆地区要发展,一千米一千米地艰苦劳作,到今天,内陆成为巴西巨大的经济引擎。

与此同时,这种向内陆的扩展,也被巴西一直进行到玻利维亚、巴拉圭和乌拉圭边界。在小做试探之后,巴西开始穿过国境线将基础设施与资金带到边境三国的农业土地上,三国最终整合入更广泛的巴西经济体。

很正常的,由于阿根廷自身的萎靡,正一点点丧失自己在拉普拉塔河流域的影响力。对巴西的“进取”,这次它基本上没做抵抗。

倒是巴拉圭,也有点一蹶不振的意思。这个同样夹在巴西和阿根廷之间的南美内陆小国,曾经也有一颗雄心。1864年到1870年,当时的巴拉圭军事强人弗朗西斯柯·洛佩斯为了解决自己与阿根廷、巴西的领土问题,以及拉普拉塔河流通航问题,不知谁给他的勇气,竟以一敌三,和巴西、阿根廷以及乌拉圭同时作战。

这是南美洲爆发过最大的战争,也是近代战争与现代战争的分水岭,使用了步枪、机关枪、高爆炸药、大炮等现代武器,电报、侦察用的热气球也投入使用。1865年5月1日,巴西、阿根廷和乌拉圭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秘密签订共同反对巴拉圭的三国同盟条约,并组成三国同盟联军。在由单挑变成群殴之后,巴拉圭很快就以失败告终。

这带来的后果异常惨重。巴拉圭差点亡国灭种,至少90%巴拉圭男性死于这场战争,直到20世纪90年代人口还没有恢复平衡。正是利用巴拉圭被打击,巴西的折翼,阿根廷在南美一度没有对手,除了将巴拉圭和乌拉圭改造成经济附庸国,还利用这个地区的河流体系发展成一个世界经济大国。

这不能不让人感叹,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巴西又利用资本,重新和乌拉圭、巴拉圭实现合作,以及对拉普拉塔河流的渗透。这比军事更奏效。当年靠枪炮拿不下的,也许靠合作就能得到。

拉普拉塔河一如既往,滚滚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银子般的跳跃。

球运亦国运:梅西、苏牙、内马尔背后的“三国杀”

本文在创作过程中参考了:

《拉普拉塔河德比:追溯阿根廷与乌拉圭的世纪恩仇》、《巴西VS阿根廷,球场之外的地缘博弈》(地球观察团)、《同为西班牙殖民地,阿根廷为何不兼并乌拉圭?》(地图帝)、《国土面积仅次于中美,世界第五大国是如何崛起的?》(地球知识局)、《巴西为什么不能成为世界大国》、《乌拉圭和巴拉圭为什么都叫“圭”?南美国家名字背后的秘密》(《国家人文历史》)、《深度阅读:足球改变巴西 黑人不再被看做奴隶》(凤凰体育)、《足球与种族 ——巴西是如何接纳非洲裔球星的 》(HUPU足球)、《从民族文化看欧洲与南美洲足球的差异》(谢欢)、《关于足球的记忆与诗》(知乎)、《被足球左右的国家:经济恶化 阿根廷唯一安慰碎了》、《这个南美小国经济发展相当不错,腐败指数很低,尤其是减贫成就显著,经验值得中国借鉴》(上观新闻)、《梅西,生而为阿根廷人,对不起》(猛的号)以及地球知识局、视觉中国等文献/文章/图片……

在此一并致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