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
古人云，無巧不成書。但這次確確實實、千真萬確是真實發生的事。
如願以償進入補習班學習後，我暗下決心，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刻苦學習，一定要考上大學。抱著這種心態，剛開學分座位時，我主動找到班主任要求坐第一排。班主任上下瞄了我幾眼：
"你個子這麼高，坐第一排會檔住後面的同學的。"
"那就坐第一排的旁邊。"
"你為什麼一定要坐第一排啊？"
"我怕坐後面上課時會分心。"
"那好吧，你坐10號，右邊最靠窗的位置。"
"謝謝班主任！"
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班"，75名同學。有些已是多年補習的"老油條"，年事已高，身體已經發育得比較厲害。所以，原本只能容納40多人的教室，一下子擠進70多名身體飽滿的男男女女，黑壓壓的一片，感覺完全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教室：水洩不通。以至於第一天上第一節語文課時，老師一進門就愣了愣，嘴巴張了張想說點什麼，隨是微微一後想了一下，笑了笑說：
"咱們國家有希望了，這麼多同學想考大學！"
"轟"的一陣湧動——70多人都樂了！這一樂不要緊，把原本就熱浪滔天的教室，徹底熱得越發像個大蒸籠。只是，我暗自多樂了一樂：幸好坐在第一排，幸好坐在靠窗邊。
過了半個月，我基本上把各項事情理順了。因為租住在校外，雖然不算遠，但走路也要十來分鐘。所以，每天早上基本上5點半起床，洗漱之後趕到學校食堂，從食堂外牆邊沿上數百個飯盆中精確地找到自己的那個，10分鐘內吃完早餐，保證6點30分左右進教室，趕在7點鐘開始的早讀課之前提前進行早讀。中午放學後，必須在30分鐘之內趕到食堂吃午飯，否則去遲了可能飯菜所剩無幾甚至沒有了。下午放學後，吃飯時間同樣要及時。吃完晚飯後，必須在15分鐘內爭取洗上澡，否則排隊的時候能讓人焦頭爛額。洗完澡後必須馬上洗衣服，否則同樣人山人海地爭搶水龍頭。由於廁所離教室比較遠，大概有300米左右。所以每次上廁所必須以接近小跑的速度。上課前不能多喝水，否則來回一趟廁所這節課基本上等於白上了。每天下午第八節是自習課，我基本利用這個時間跑到閱覽室看一會報紙，只看《解放軍報》，上面每天連載《英阿馬島戰爭》。那不是小說，也不是紀錄文學，而是類似今天的"現場直播"，因為戰爭正在發生。看完當天的報道，我又快步上一次廁所，然後快步趕回教室繼續做練習。這其中唯一有趣的事情是，廁所是兩層的，一層下面全部懸空，底部鋪著一層薄薄的柴灰，附近的村民每天上午下午各一次要在那裡鏟糞便，然後裝上馬車，拉去種甘蔗。當二樓上面的人們在"狂轟濫炸"的時候，下面鏟糞便的村民像在走梅花樁似的，一方面準確的避開上面的"炸彈"，一方面又要保證能夠準確的鏟到他想要的東西。不得不說，這是個技術活。當然了，上面"狂轟濫炸"的也不輕鬆，必須時刻注意著下面的人會不會抬頭看你，因為那個排洩孔雖然只有不到20公分寬、40公分長，但一、二樓之間的高度只有三、四米，人家只要"職業道德"稍差，是能看到些什麼的。
一天時間裡，只有晚上12點睡覺前的十來分鐘是最開心、也最叫人放鬆的。這短短的時間裡，大家可以充分交流一下各自的趣聞，而比較少的有人會討論學習上的事情。
最令我吃驚的事情發生在開學差不多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裡，老師在發試卷，唸到名字的到講臺上去領。突然"李小娟"三個字，讓我一下子精神緊張了起來，猛一看，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果然是她！
二
我和李小娟是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的老同學了。十多年過去，我依然記得小學二年級時班主任說過的一句話："你們二班，除了李小娟，全部是農村的。人家一班有五六個非農。"
李小娟家是哪裡的我至今不知道（當然是同一個縣的）。她爸爸當時在公社的稅務所工作，她媽媽在供銷社，所以一家人都在我們公社。雞窩村雖然也有個分校，但我一開始就一直在公社的中心小學讀書，並且一直與李小娟同班，直到初二結束。當初三開始，我進入公社那個唯一一個班的重點班讀書時，卻沒有看到一直以來成績比我好得多的李小娟，而普通班也不在，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的失蹤了。沒想到，經過初三、高中這四年之後，卻不經意間，我們又重逢了，並且在同一個班，而她就坐在第二排中間的位置。只是由於我一直悶頭學習，這麼長時間內竟然沒有注意到。
那種驚訝，那種侷促不安，那種欣喜而又無助，總之是一種五味雜陣，一個一直生活在閉塞的小山村並且幾乎從來沒有與女同學有過任何往來的少年的心情，沒有親身經歷過，外人是無論如何難以理解的。不過，這種心情只是很短的時間裡存在，沒多久之後，我甚至全然忘記了她的存在。這中間沒有任何一次的交流，甚至課間在走廊裡與同學閒聊的時候，我們也沒有聊過，哪怕問個好之類，都沒有。
就這樣，短短的一年即將過去了。預考時，我考了395分，預考線是390分，我在班上45名過線的同學中排名第40名。數學只有18分，要不是語文死命拉著，看來這次真的又讓對我抱著極大希望的所有人失望了。
預考之後的一個月裡，我彷彿突然開竅了，報紙不看了，課餘時間不再到走廊聊天了，晚上12點之前絕對不會睡覺，早上5點鐘前絕對起床，上廁所的時間一控再控，快步走變成了小跑，有幾次甚至沒拉完就想往回跑，結果人家意猶未盡、欲去還留的尿溼了褲襠。這種日子，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昏天黑地。用四開大白紙割成A4大小的草稿紙，雙面全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數學的公式、定理什麼以及歷史地理政治之類的要點。整整一個月裡，我把高中階段數學課本的所有例題全部抄寫了一遍，會做的習題就做，一看就知道是不會做的直接甩開。中間有一次妹妹大老遠從老家送錢來給我，在教室門口剛聊不到5分鐘，上課鈴響，老師一來，我甚至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跑回教室。後來中午放學後去食堂的路上，發現妹妹站在路邊。原來她一直在等我！看到我走過來，她只說了一句："哥哥，爹和娘讓我告訴你，放輕鬆點，別太緊張了。今年考不上，明年可以再考。"
我瞬間幾乎崩潰，如果不是強硬自己咬牙切齒的忍了下來，當場就嚎大啕哭起來了。
三
高考終於結束了，早上全校集中召開報名動員大會。一名自知考得不理想的原高中同學悄悄跟我說，反正沒有我們的份，聽不聽無所謂，乾脆去玩玩。我問去哪裡玩。他說劉大民在黨校培訓，不如去他那裡走走。於是，會沒開多久，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我就跟他偷偷開溜了。
劉大民是我高中時非常要好的同學，去年也是預考沒過線。因為他爸在稅務系統工作，所以直接參加了在黨校開辦的財會專業班，聽說培訓結束後，所有人員全部都有工作安排。大民看到我們，非常高興，又找上幾他的哥們，一起瘋瘋癲癲的玩了一天，晚上回黨校吃飯，完全把高考報名的事拋到腦後了。吃完飯後，我們又在黨校打籃球。在打球過程中，我似乎看到一個女觀眾有點面熟，只是沒戴眼鏡，看的不大清楚。打完球后，我問大民，他說那個女觀眾叫李小娟。
"完了！"我大夢方醒般趕緊拼命往學校跑。回到教室的時候，同學們差不多都填完了志願走了，只剩下幾個同學幫著班主任正在收拾資料準備走人。看到我急匆匆的回來，班主任問道：
"紫強，你的志願填好了嗎？"
"還沒填。"
"沒填你怎麼這才回來？早上開會時不是說了今晚9點鐘前填完志願並上報嗎？"
"我……"
"我什麼！趕塊填！你估得多少分？"
"……"
"什麼？你連估分都沒有估？馬上估！"
一陣七手八腳慌亂後，我在紙上寫道：405分。
"你打算讀什麼學校？"
我又為難了，我哪知道要讀什麼學校啊。班主任手忙腳亂的找來手冊，叫我趕緊查看。
"405分，估計也就只能讀中專了。"旁邊一個同學好心地提醒我。
於是我趕緊找到中專的學校，隨便填了第一個志願：河北石家莊的一個地質學校，中專。
班主任幫我看了看，說："可以考慮填一個大專試試。"
剛才那名好心的同學又說：
"填地區師專吧。聽說那學校經常招不滿員。"
於是我第二志願填了地區的師專，專業是中文。後面好象還有個第三志願什麼的，忘了，也不知道填沒填填的哪。我一填完志願，"啪"的一聲，班主任關了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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