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破冰」前氛圍緊張,周恩來回憶「幾乎被嚇出心臟病」

文 |劉怡

這是世界外交史上最富幽默性的事件之一,以至於時隔40餘年,雙方當事人依然會對此忍俊不禁。

1969年12月3日夜間,波蘭首都華沙大雪紛飛。在中央車站東側的文化科學宮地下一層,由南斯拉夫大使館主辦的一場外貿服裝展示會正在進行,受邀前來觀看的各國外交使節人頭攢動。從簽到後的第一分鐘起,美國大使小沃爾特·斯托塞爾(Walter J. Stoessel, Jr.)及其隨員、使館二秘西蒙斯就在尋找一個熟人——中國駐波蘭大使館譯員駱亦粟。自從一年多前上一輪中美大使級會談無果而終後,他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跟中國外交官打過照面了;對1969年6月抵達華沙的中國駐波蘭使館新任負責人、臨時代辦雷陽政務參贊,美國人也是僅聞其名、未見其人。但在最近幾次有限的直接聯絡中,西蒙斯獲悉參與過大使級會談的譯員駱亦粟依然在任,因此急欲找到這位老相識。在展廳的另一個入口附近,美國人看到了兩張東方面孔;儘管略顯陌生,但胸前佩戴的毛主席像章已經明示了其國籍。“我見過那兩人中的一個,似乎是中國使館的翻譯”,西蒙斯用手一指。斯托塞爾興奮地說道:“另一個大概就是新來的代辦了。機會來了,讓我們趕緊去纏住他們!”

中美“破冰”前氛圍緊張,周恩來回憶“幾乎被嚇出心臟病”

阿納託利·多勃雷寧

“臉盲症”略顯嚴重的西蒙斯並不知曉,此時他已經犯下了一個想當然的錯誤。雷陽代辦和駱亦粟的確都在華沙,但當天晚上他們正在阿爾巴尼亞大使館出席一場宴會;在文化宮會場裡觀看時裝展示的兩位中國外交官,一位是新任二秘李舉卿,另一位較眼熟的則是資深譯員景志成。在一年多以前的會談中,西蒙斯和景志成曾經有過幾面之緣,因此把他誤認成了另一位翻譯駱亦粟。景志成對西蒙斯也略有印象,但並未見過一旁的斯托塞爾。當他發現兩個美國人正朝著自己指指點點時,立即向李舉卿做了報告,後者當即決定:“美國人說不定要耍什麼花樣,不要理他們。活動一結束,我們馬上離開!”8時許,當最後一位身著婚紗的服裝模特出場進行壓軸表演時,李舉卿和景志成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朝入口處走去。兩個美國人也跟了上去。

在地下展廳的樓梯盡頭處,有一個供觀眾存放大衣的小接待處。斯托塞爾和西蒙斯首先到那裡取回了自己的外套,隨後才小跑著走上樓梯。而一開始就沒有除下大衣的李舉卿和景志成走得飛快,已經到了樓梯中段。西蒙斯快步追上前去,攔住景志成,氣喘吁吁地嚷道:“先生,這是我們國家的大使,他有話要對您說!”而精通波蘭語的斯托塞爾來不及藉助翻譯,直接自報家門:“我是美國大使,我想和您談談。”在此過程中,三個人都沒有停下腳步。走在最前面的李舉卿因為沒有搭理美國人,此時已經穿過樓梯、來到了文化宮後門,徑直朝停車場走去。斯托塞爾擔心“中國代辦”就此離開,繼續對落單的景志成喋喋不休:“不久前我回了一趟華盛頓,見到了總統。我想告訴您,總統十分嚴肅地希望與貴國領導人舉行會談,因為我們希望與你們國家改善關係。請把這一情況報告上去,我樂意聽到您的迴音!”景志成發現李舉卿已經走得老遠,擔心就此被美國人纏住,也是一邊小跑一邊低聲回覆道:“我會轉達!我會轉達!我一定把這個情況彙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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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 年1 月20 日,中斷兩年之久的華沙大使級會談正式恢復,美國駐波蘭大使小沃爾特·斯托塞爾在

誠如基辛格在其回憶錄《白宮歲月》中所言,在中美外交“破冰”的醞釀階段,毛澤東是冷靜、有遠見的革命領袖,周恩來則是魅力十足而精明強幹的行政主管。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依據國家利益重新規劃中國的外交藍圖,到60年代末期利用國際形勢和美國國內政局的變化、適時促成中美高層直接對話,周恩來為兩國關係最終實現正常化做出了不遺餘力的努力,展現出了頂級外交戰略家的思維深度和執行能力。如同俾斯麥所言:“政治是可能性的藝術,是可實現的藝術,是次優的藝術。”從審時度勢、靈活權變,力爭實現儘量多的“可能性”的角度來說,周恩來以及那一代中國領導人不愧為20世紀政治藝術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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