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会变成偷窥,暴力也会变成偷窥

性会变成偷窥,暴力也会变成偷窥

性会变成偷窥,暴力也会变成偷窥

01

青少年的世界,充满了暴力欲望

现在的电影有两个分级的标准,一个是性与色情,一个是暴力,这两样绝对是人类跨入文明的两大禁忌,也就是人类“想要又不敢要”的东西。

不要性,你觉得好吗?你觉得性不好,这个社会老是会有色狼 、性骚扰,但如果你的丈夫或是你的儿子都没有性的欲望,你大概也会觉得麻烦吧

我们很少去想这么两极的问题,两极的问题容易引起争议,可是有两极就会有两难,而这样的问题就愈应该被提出来探讨。

性会变成偷窥,暴力也会变成偷窥

性被拿出来讨论的机会愈来愈多,可是暴力始终还没有,因为暴力很容易被归入不道德、野蛮,而试图将其掩饰。我相信暴力跟生存之间有密切的关系,是极复杂的问题。

喜欢看马戏团表演的人就会知道,空中飞人若是不张网演出,那是最高难度的表演,往往会让当天的表演票卖得特别好。那些人意图去看什么?

就是去看自己在安全的状态中,让他人代表着你,置身于生命最巨大的危险中。我们看高空弹跳、赛车、极限表演,都是借助观赏他者的冒险,发泄自己生命潜意识里的暴力倾向

在青少年的世界里,所有的行为都可能与暴力有关。

因为他的身体发育之后,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但心智的成熟度又还不能控制这股力量,使他觉得好像是身体要去做某些事情,他必须让他的手和脚去做那些事,才会觉得开心。

我在巴黎看到有好多特别规划给青少年专用的空间,他们在那边玩、跳、做各种高危险的动作,而看到的人也会不吝惜地给予掌声。

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可能就会去打架闹事,这个空间其实是在帮助他们将暴力转化为美学

02

性会变成偷窥,暴力也会变成偷窥

看过赛车吗?那真是暴力,很多选手一翻车之后,尸骨无存,抬出来都是血淋淋的。为什么人们不禁止这个活动?

大概是了解到人类文明的发展,对于暴力的评价就是两极的,你希望它不存在,又不希望它真的消失。不信你试试看,如果你的孩子没有半点发泄暴力的冲动,一点也不想挑战困难、危险的事,你会不会感到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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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说,暴力的为难就在于,我们怎么让一个生命知道暴力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他必须有自己暴力发展与认知的过程,让他能控制内心里潜在的暴力?

前文提到我小时候看马戏团的经验,马戏团的很多表演都有暴力的因子,这样的暴力到底满足了什么?

很多人都看过暴力电影吧!什么叫作暴力电影 ?不是列入限制级的电影 才算,暴力其实无所不在。《铁达尼号》那场耸动的船难,所有人在极度悲惨状况中呼喊,灾难本身不也是一种暴力?

为什么我们要花钱买票看灾难,而且还要求要拍得愈真愈好?因为拍得愈真,愈能满足我们潜意识对暴力的慾望。

所以尽管人类文明走向反暴力,暴力片始终没有消失,灾难片也一直都在,我们还是喜欢看《旧金山大地震》一拍再拍,喜欢看巨大的金刚出现,把纽约大楼踩得粉碎。电影里巨大的暴力,满足了什么?

这一个接一个的问号,你可以反问自己,性会变成偷窥,暴力也会变成偷窥,电影是我们偷窥暴力的管道

但是,偷窥只会让我们触碰到一点点内在不为人知的边缘,还没有到核心。二十世纪之后,人们可以坦然地去面对暴力美学这个议题,才渐渐触到了核心。

当暴力被提升为美学的层次后,反而是最不危险的状态--不论是性或暴力,在被压抑时才是最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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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讨论能提供一个转化的可能,使暴力变成了赛车、摔角或是巴黎街头给青少年的游戏场,在这个空间里,暴力合法化了。

03

非法暴力与“合法”暴力

司马迁谈到“侠”这个主题时,说:“侠以武犯禁”,握有武器或以武力犯禁忌的人叫侠,所以政府怕侠,秦汉之际,中央政府大力消灭的就是侠客。

有人认为中国九流十家中,被消除得最干净的一派就是墨家,墨家就是侠的前身,因为墨子是一个打抱不平的人,他创立的是一个替天行道的流派,一个劫富济贫的流派,墨派变成侠最重要的来源。

中央政府训练军队,是有法律保护的合法暴力,“我训练的人在我的命令下,去打我认为可以打的人,去屠杀我认为我要屠杀的人”,这是合法的。

然而侠不遵守中央政府的法令,他以其独特的意志行事,甚至可以违反中央的命令,所以秦始皇或是汉武帝都曾经整肃游侠。

我们今天对“侠”这个字很有好感,喜欢看侠的故事,其实用另一种角度来看,侠就是当时的甲级流氓 ,登记有案,被秦始皇和汉武帝迁到都城就近看管。

他们知道这一类的人不好搞,放在民间很危险,所以迁游侠至都城,成功地消灭侠的势力。侠放在江湖里最危险,但收编之后,反而不危险,这是中央集权者的聪明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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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的开国君主打天下时,都有得到侠的帮忙,以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得到黑道的帮忙,古今中外皆如此,没有例外。只是在政权建立之后,要如何来用这些人,就会产生合法暴力和非法暴力的微妙关系。

法国作家加缪,在作品《正义之士》(The Just Assassins)裡面,提到在俄国革命的时候,有几个无政府安那其组织的党人,设计一个非常周详的计画,要谋剌俄国暴君。

行刺当天,杀手看到暴君旁边的两个孩子,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他下不了手,忽然开始检讨起暴力的本质。此剧本在法国引起很大的讨论,到底杀手是妇人之仁还是革命本质上的一个暴力的再认知?

其实没有答案。我相信大部分的人在那一剎那都会犹疑,就是我要杀的是这个暴君,他该死,可是那两个孩子不是无辜的吗?要怎麼去面对孩子的死亡?

人常常陷在两难之间,就会想以黑白分明的逻辑,将问题简化:十恶不赦的人就该死!然而,所有的文学家、哲学家,他们的思维都是从这些十恶不赦的人身上去发展,不然文学与哲学都失去意义。

04

如果人性本善,何来那么多禁忌与法律

人性里还掩盖了多少我们不自知又不敢去想的状态?春秋战国时候,孟子说人性本善。

另一个非常大的荀子流派,则说人性是恶的,因为性恶,才需要很多的教养和禁忌去限制。

这两种绝然不同的流派,争论不休;到了今天,好像孔孟之道的“人性本善论”是主流,然而,既是人性本善,何来那么多的禁忌与法律?

性善论本身有漏洞、有矛盾,人性中的确存在一种我们无法捉摸的东西。

若我们的文化里只是一味地发扬孔孟之道,忘掉像荀子这一类提出不同思维的哲学家,我们在面对各种社会现象时,就会失去思考的平衡点。

我相信,荀子的哲学若能继续发展,就会发扬出所谓的暴力美学。

司马迁的《史记.刺客列传》有很精釆的暴力美学。其中一则是提到豫让行刺赵襄子。豫让效忠智伯,但智伯被赵襄子所害,所以豫让要替智伯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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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要去行刺赵襄子失败,反被抓住,赵襄子觉得他是个义士,就把他放了。豫让不死心,他想已经被看到脸了,再去行刺会被认出,他回去之后就把整个脸皮削掉,把自己毁容,再去谋刺。

第二次又被捉到,又被放了,他回去吞炭,连声音也变了,再去行刺。第三次他又被逮捕,这次赵襄子不能再放他,而豫让还是非杀他不可,所以就向赵襄子要了一件衣服,刺了三刀,表示仇已经报了,他再自杀。

这个故事里面有非常惊人的暴力美学元素。《史记》里面的刺客,如荆軻,常常被提到,因为他以堂皇伟大的革命为目的。

可是豫让的行动没有革命的主题,他只是在替人报仇。

他要杀的人也不是什么暴君,所以大部分的人不敢谈他,谈了好像就是鼓励暴力,但是在春秋战国时代,这样的暴力却是激发人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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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合法”暴力驯服的人类

我们看到美国每一次的出兵,都说是联合国的决议,他在争取暴力的合法性,他是为联合国出兵,不是为自己。

暴力在迈入文明社会后转化形态,找到合理的位置,这是奇士劳斯基在电影里所要抨击的:不论在法律上如何为自己辩护,暴力还是暴力,你必须承认这是一个暴力。

经由教育、文化、媒体,不断去压抑另外一个人或一个族群,就是暴力。在美国,印地安人的保护区,也是一种暴力。

小时候我很喜欢看西部片,看着懦弱的警长和很厉害的抢匪杀来杀去,当然满足暴力的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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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很有趣的情节,就是一定会有一个娇弱的白女人,突然被红番抢走了,红番抢人当然是一种暴力。

于是,白人追追追,然后用蒙太奇的手法,用交错的镜头,让白人在女人快被红番强奸的那一刻及时出现,把红番杀了,女人获救。在我们的意识形态中,这些原住民跟红番是应该死的,我们满足了暴力的合法化。

你把所有暴力影片连结在一起的时候,会隐约感觉到这是在教育我们,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所谓强势和弱势文化之间的某一种关联。

如果我是印地安人,我怎么去看待原本是祖先居住的土地,而今变成白种人行使优越感的地方,而它即使被保护,也是像在动物园里的动物那样地屈辱--原本应该在山野里奔跑的豹,而今被栅栏围住,所有野性的东西都无法发展。

这里面牵涉到的暴力本质是对生命的征服,在文明世界变成荒谬了,就像最后一匹被列为环保动物的狼,对着大地哭嚎的那种荒凉性,最后丧失的是人类高贵的品质,接着反暴力的形态一起消失了。

当你读完贾平凹的《怀念狼》的时候,那匹走向旷野的孤独的狼,就是人类最后的高贵品质,那种不被环保、不被豢养、不被驯服的孤独。

狼驯服了就是狗,都变成狗以后,只有宠物,自我的征服性和自我的挑战性不存在生命裡面。

「西安读书会」推荐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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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六讲》

出版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17-4

《孤独六讲》是美学大师蒋勋的经典代表作,于初版十周年之际重磅回归。新版收录蒋勋亲作长序——“做完整的自己”,与读者再谈生命个体的孤独与完整。

残酷青春里野兽般奔突的“情欲孤独”;众声喧哗却无人肯听的“语言孤独”;始于踌躇满志终于落寞虚无的“革命孤独”;潜藏于人性内在本质的“暴力孤独”;不可思不可议的“思维孤独”;以爱的名义捆缚与被捆缚的“伦理孤独”。

这本书要谈的不是如何消除孤独,而是如何完成孤独,如何给予孤独,如何尊重孤独。蒋勋以美学家特有的思维和情感切入孤独,融个人记忆、美学追问、文化反思、社会批判于一体,创造了孤独美学:美学的本质或许就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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