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以外
要不，我們就從歷史上的一個小故事開始說起吧。
崔浩，南北朝北魏皇帝拓跋燾身邊的首席謀臣，崔這個人相當不簡單呀，身為華夏漢人，卻能在這個身處北方的鮮卑族政權的權力核心裡站穩腳跟，還深受器重。繼續這樣下去，隨著北魏疆域的不斷擴大，事業版圖的不斷拓展，於北魏而言，崔浩秒秒鐘真的會成為像他偶像張良於大漢一樣的功臣。遺憾的是，不作就不會死，這大概是千百年來為數不多的一條恆久未變的真理了，爬上高位的催浩，開始了他作死的征程。
他對自己的外甥盧玄多次感嘆：“對子真使我懷古之情深呀。”子真是盧玄的字，意思是說，每每一對著你，就讓越發懷念起古代了。他口中的這個古代，大概指的就是夏商周秦漢吧。其實，他懷念古代是假，有私心是真，因為他想“大整流品，明辨姓族”，所謂流品，即等級，官階等級，他是想“好好整頓一下國家的官員等級制度以更好地區分不同姓族的等級和地位”。他的這個想法，有沒有讓你想起了誰？沒錯，不就是當年感嘆“禮崩樂壞”的孔子嘛。崔浩作為一個讀書人，一個華夏漢族的讀書人，一個文官，看到孔子曾經為“禮樂”搖旗吶喊而被傳為千古佳話，他自然心動，何況他當下確實有施行這個作為讀書人最高理想的條件。皇帝拓跋燾是授了權讓他全權幫北魏修史的。他當然想要把“華夏禮樂”注入這個外族政權的血液裡。
但是他外甥盧玄是不贊成他這樣做的，勸他：“夫創制立事，各有其時，樂為此者，詎有幾人！宜加三思。”意思是說，設立制度這種事情呢，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不同，你又何必非要搞那一套呢？老舅你要三思而後行呀！但崔浩並沒有聽他外甥的，幹自己想幹的，所以“由是得罪於眾”，即後來得罪了很多人。其實，你怎麼會不得罪人呢，人家跟著皇帝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拿個一官半職的，讓你來這麼一個“以出身論等級”或“以等級論類別”，這換了誰，一時半刻都難以接受的嘛。
這是一個關於“流品”這個詞的小故事。當然，被催浩得罪的這些人嘛，最終還是沒有能擋住歷史之車輪滾滾，“流品”這一觀念還是一代比一代深刻地融進了後面很多代的封建皇朝體制裡，又從而深深地鐫刻在了華夏子孫的某個地方吧。看看左宗棠的經歷，功勞這麼大，位置這麼高，卻在朝廷依然深受歧視，原因就跟這個“流品”有關，因為他只是舉人，不是進士。而這兩個東東，在當時人們的心裡面，是完全高低不同的兩個東東。
當然，後來因為社會的發展，歷史之車輪滾滾，曾將這個“流品”碾壓至粉碎過。所以，曾幾何時，我們常常會從祖父輩那聽見一個詞語“品流複雜”，包裹這個詞語的語境通常如這：那種地方的人品流複雜，你少點去。而他們口中的“那種地方”，通常指的其實不過是諸如遊戲機室，酒吧，夜店一類的。
祖父輩們為什麼會持這種觀念呢？仔細理一理這種觀念形成的脈絡，回想一下他們當時的神色，不難發現，他們的這個觀念之形成，跟歷史上“流品”之關係還真不大，讓他們形成這種觀念的無非主要是這幾點：那裡的年輕人，奇裝異服，不聽父母的話，沉迷遊戲酒精，叛逆，缺乏教養，不懂得孝順，不懂自愛，早戀，不好好讀書.......大概就這些了。
看得出來，我們的祖父輩們對這些地方和在這些地方廝混的人的這種“看低”，並不是我們所理解的那種普遍意義上的“流品歧視”，而是對這個群體的一種怒其不爭的不滿，且不想自己的下一代也變成那樣。
可以說，這是一種相當樸素的對“精神品質”的追求。雖然不可否認的在他們的潛意識乃至於基因裡，依然存在著根深蒂固的“光宗耀祖”的殘念，但至少他們曾一度的確是擁有過這個“品流複雜”的觀念，這是導人向善的，這沒什麼不好，對吧。
但不知道從何時起，當初祖父輩們持有的那個樸素的“品流複雜”的觀念，好像又被“光宗耀祖”這個衍自“流品”的觀念壓了一頭了，而且還有轉化成“階級論”的苗頭。
看看那些“慌不擇食”的父母們，他們禪精竭慮，為的是讓自己的孩子上不錯的幼兒園，小學，中學，學各種各樣的特長，請最好的“名師”指點迷津，目的就是要讓孩子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當然了，目的的下一個目的就是讓孩子擁有一份不錯的工作或者事業。而當然了，最終的目的是讓孩子踩著自己的肩膀，往上竄一階成為“中產階級”，或竄二階成為“上等人”。如果，有人斗膽勸他們一句，那這個人就慘了，肯定會被罵個狗血淋頭：你禍害你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別出來賣這些雞湯禍害別人的孩子。
我不敢勸，也不打算勸，更無那般高屋建瓴的視野和智力。我就弱弱說一句，不是不可以讓孩子“出人頭地”或者我給這個現象小小發明個新詞“脫底升高”。當然可以，為人父母，誰不想自己的孩子將來飛黃騰達，屹立枝頭俯視眾生呀，人之常情，無可厚非的。但是，父母們是否忘了在功利以外，還有東西要做的？
就是精神品質的培養。比起只讓孩子們知道，在學校努力學習，考個好大學，改變命運，如果還讓他們知道一下，人與人的區別和地位。不是以行業、職業、職位、崗位來區分的，而是以他們的品質。這會不會更好？
我覺得，這一點是蠻重要的，因為過去，崔浩們操刀的提倡的施行的那個“流品”，是不帶“品質”一起玩的。這套東西，更像是一張“利益爭奪戰”和“既得利益守護戰”的護身符。
“流品”真的就算了，但“品質”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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