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辰生
在阿根廷南部的冰川國家公園，巴塔哥尼亞冰原哺育著世界第三大冰川區，雪峰、冰川、湖泊與陸地交匯碰撞出一幅壯美的平衡畫境。這裡海拔只有幾百米，氣候宜人，生態豐饒，人們可以輕鬆欣賞和體驗生生不息的冰雪世界。
在阿根廷冰川國家公園，莫雷諾冰川從皚皚雪谷俯衝而下。
去阿根廷冰川國家公園看佩裡託·莫雷諾冰川（Glacier Perito Moreno），感覺輕鬆自在，心曠神怡，與去青藏高原珠峰腳下看絨布冰川、去冰島看瓦特納冰川（Glacier Vatna）相比，完全是不一樣的體驗。
莫雷諾冰川位於阿根廷南端，最高處海拔僅1500米，並且一直向下蔓延至海拔200米的湖面。它雖然位於南緯52度附近，但森林鬱郁蒼蒼，植被茂密。這裡既沒有高海拔帶來的高原反應，也沒有高緯度極地呈現的荒涼地貌和冰冷氣候，非常適合闔家出遊。冰川前男女老少嬉笑說鬧，歡蹦跳躍，就像逛公園似的。莫雷諾冰川正逐漸成為世界各國遊客的新寵。
在全球冰川萎縮的時代，莫雷諾冰川是少數仍在強勁生長的活冰川。
冰川活標本
清晨，阿根廷聖克魯斯省西南的埃爾卡拉法特鎮（El Calafate），巴士在酒店接上游客後朝冰川國家公園出發了。導遊是一個充滿工作激情的小姑娘，英語、西班牙語輪番上陣，解說當地的風光、植被、地質和物產。從地圖上看，阿根廷湖（Argentine Lake）有許多伸向山谷的“臂膀”，前往冰川公園途中就能看見湖泊的“南部臂膀”（Brazo Rico）蜿蜒流淌。約兩個小時，沿途典型的南美亞極地森林和巴塔哥尼亞草原風光還沒看夠，巴士就已駛進冰川國家公園。
阿根廷冰川國家公園設立於1937年，覆蓋面積7200平方千米，是該國最大的國家公園，1971年劃定了目前的公園邊界，1981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公園內包含47座大冰川，是全球除南極洲、格陵蘭島之外最大的冰川區。
在遊客服務區我們瞭解到，公園分為南北兩部分，分別對應兩個湖泊，南部為阿根廷湖（1468平方千米），北部是威德瑪湖（Lake Viedma，1100平方千米），兩個湖泊各有一部分被劃入園區。公園南半部分除了莫雷諾冰川之外，還包括烏普薩拉冰川、斯波加奇尼冰川以及若干小冰川，融化的冰川水注入阿根廷湖後沿聖克魯斯河一直流向大西洋。北半部主要由威德瑪冰川和幾個小型冰川組成，還有登山愛好者喜愛的山峰，如菲茨羅伊峰、塞羅泰羅峰等。
公園在與莫雷諾冰川咫尺相望的麥哲倫半島坡地上建有5條觀景棧道，供遊客從不同高度和角度來觀賞冰川，並確保在棧道的每一處都能一覽冰川全貌。每條路線用不同顏色標識，長短也不同，遊客可根據自己的體力和時間來選擇。
踏上棧道放眼望去，莫雷諾冰川像一條白色巨蟒從茫茫山谷中傾瀉而下，直插湖中，一面巨大的冰牆在藍天碧水間熠熠生輝，這是冰川末端與阿根廷湖相接的地方。莫雷諾冰川長30千米，若不是受到麥哲倫半島的阻擋，這條冰舌將伸展得更長。末端冰牆寬5千米，立於湖面以上的部分平均高60米，湖面以下約有100米。
正當我們凝神聚目於靜謐的冰川和湖面、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時，突然傳來一聲雷鳴般的轟響，恰似“於無聲處聽驚雷”。是冰崩的聲音！眾人立刻在千米冰牆上找尋這震撼的瞬間。莫雷諾冰川的冰裂崩解幾乎每刻都在發生，有時從外部只聞其聲而看不到什麼動靜，但十次中準有五六次，你會目睹冰塊如高峰墜石跌入湖中，濺起浪花無數，掀起陣陣漣漪，然後一切又復歸平靜，直到下一次崩裂發生。落水的冰塊就像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的洛水之神，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徐徐飄向湖的深處，終將自己融入湖海之中。阿根廷湖是該國面積最大的淡水湖，依靠的正是冰川融水的不斷補給。 沿著棧道路線返回公園服務區，再次乘車來到遊船碼頭。坐船觀賞冰川，又是另一番難忘景象。遊船沿著冰川正立面行駛，有種檢閱冰川列隊的感覺。冰雪的世界神秘莫測：原來冰川並非純白色，而是夾雜著深淺不一的藍色，這是冰雪在形成時鎖住了氧氣的緣故；冰川也並非光滑無暇，重力擠壓使得冰川表面形成許多褶皺，流經山體時裹挾的沙礫侵蝕物在其表面留下道道灰黑條帶。靠近冰川，冰裂的聲響聽得更加清脆了，每一次冰崩都伴隨著無數相機的咔咔聲。
在船頭，還可以望見冰川上有螻蟻般大小的人影連成一隊行進，那是由專業人員領隊的冰川徒步的隊伍。徒步路線分為長短兩條，分別需要3.5小時和1.5小時，有年齡限制和身體要求。不用什麼特殊裝備，只需在鞋上綁一雙釘鞋底，就可以踏冰暢行了。徒步活動結束時，領隊會取出帶來的威士忌，再用冰鎬隨意鑿下幾塊冰加到酒杯裡，讓隊員們分享，這真是一個不俗的噱頭。
莫雷諾冰川還有一個不同尋常之處——它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至今仍在“擴張”的活冰川。冰川從皚皚冰原延展而下，以每天2米的速度向前衝向麥哲倫半島，在湖中形成一道冰壩。冰壩與半島的圍合導致阿根廷湖的“南部臂膀”與主湖區失去連通，於是水位抬升，有時甚至比主湖區水位高出30米。兩側落差使得水流不斷沖蝕冰壩底部，直到沖蝕出一個拱門重新將水道打通。湖水的流動將拱門越衝越大，當它經受不住冰川流動所產生的壓力時，冰壩就坍塌了。
這是一個週而復始的過程。據紀錄，從1917〜2016年共發生了22次冰壩大規模崩塌現象，大約每隔四五年就會發生一次，那排山倒海之勢，猶如引爆了深水炸彈。每當這個時候，電視臺會早早在此安營紮寨，架好攝像機，對這個世間罕見的大場面進行實況轉播。而此時埃爾卡拉法特鎮上的旅館也會被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預訂一空。
莫雷諾冰川最近一次冰壩崩塌發生在2016年。雖說我們沒能幸運地遇上數年一度的奇觀，但能俯瞰這樣的地質結構，想象冰崩發生時的情景，已是一種滿足。
“專家莫雷諾”
觀賞莫雷諾冰川不能不提到阿根廷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探險家和地質學家弗朗西斯科·莫雷諾（Francisco Moreno，1852〜1919）。莫雷諾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自小對各種化石和工藝品抱有濃厚興趣，14歲時他把自己的各種收藏變成了一個家庭博物館。1872年莫雷諾參與創建阿根廷科學協會，隨後參加了內格羅河（Negro）流域的科學考察。1877年他相繼發現並命名了阿根廷湖和菲茨羅伊峰（當地印第安人稱“查爾騰山”，Chalten）。莫雷諾的科考發現對於阿根廷與智利的邊界劃分起到關鍵作用，確保了國家利益。1902年，莫雷諾被阿根廷政府任命為“佩裡託”（Perito，意為“技術專家”），之後人們習慣將莫雷諾稱為“專家莫雷諾”，這就是該冰川得名的源起。
阿根廷的國家公園體系也肇始於莫雷諾的貢獻。1903年，莫雷諾將其名下在安第斯山腳下一塊75平方千米的土地捐出作為國家公園，構成了巴里洛切一帶巴塔哥尼亞保護區的核心部分。阿根廷由此成為繼美國和加拿大之後首個建立國家公園體系的南美洲國家。
在長期的科考生涯中，莫雷諾收集了大量考古和人類學化石、標本、文物和數據，這些實物和資料構成了南美最重要的人類學博物館——拉普拉塔自然史博物館的主要藏品。對這些資料的分類、檢驗和研究成果，也構成了阿根廷國家民族構建、歷史敘事乃至領土聲索的重要依據。
童話小鎮
我們是從阿根廷最南端的烏斯懷亞經過一個多小時航程來到埃爾卡拉法特的。在埃爾卡拉法特機場有一個標識牌，註明了此地距世界主要城市的距離，其中最遠的是8000千米以外的北京。由這裡穿過地心就是中國的沿海地區，這該是我離開家鄉最遠的地方了。
埃爾卡拉法特是個有1.5萬人口的小鎮，只有不到100年的歷史。20世紀初，這裡曾是羊毛商人歇腳的地方，直到1937年冰川國家公園設立後，埃爾卡拉法特才開啟城市建設，並逐漸發展成為冰川旅遊的大本營。小鎮有長途巴士站，十幾千米外還有國際機場。鎮上只有一條主街，兩側佈滿了特色餐廳、商店和雅緻的酒店，還有詳細介紹冰川知識的諮詢中心。導遊手冊坦誠地告訴遊客：商店裡售賣的多數紀念品非當地所產，價格比阿根廷其他地方略高；埃爾卡拉法特只出產酒、果醬和冰激凌。
從小鎮去冰川的路上，有一座2011年落成的冰川博物館，展示冰川的形成、雪冰的轉化和流動現象，以及早期冰川探險家和科學家的發現等。博物館內還有一個號稱是世界唯一由冰川冰砌成的“冰吧”，吧檯、酒櫃、酒杯甚至“壁爐”都是由浮冰雕刻而成，酒吧唯一讓人感覺溫暖的恐怕只有放在冰凳上的棉墊子了。儘管冰吧為客人提供帽子、靴子和手套，但也僅允許他們在裡最多停留20分鐘。
4月的南半球正值深秋，我們騎上旅館提供的自行車在小鎮周邊閒逛。這一帶氣候乾燥涼爽，全年氣溫在1〜13℃之間。皚皚雪峰、瀲灩的湖面、金色的防風林、明媚的陽光⋯⋯恍然間彷彿來到新疆的阿爾泰。湖畔公路一側是別墅區，房屋不高，最多兩三層，被塗成明快的顏色。驀然間，兩個小學生騎著高頭大馬迎面而來，他們揹著書包，像是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真是夠帥、夠酷。
阿根廷湖邊有一座專為保護濱湖生態環境而建的溼地公園，火烈鳥、黑頸天鵝、蒼鷺在一望無際的淺灘中自在遊弋，風吹草低，偶現幾隻激流鴨在叢中蹣跚踱步。在步行道上每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個標識牌，詳盡介紹此處的特色物種，並引導遊客去發現它們。
埃爾卡拉法特鎮的名字就取自當地一種分佈廣泛的小櫱屬植物，即卡拉法特（西班牙語Calafate，英語Barbarry）。這是一種常青灌木，開黃色小花，結深藍色漿果。卡拉法特源生於阿根廷和智利南部，是巴塔哥尼亞的象徵性植物。用卡拉法特果實做成的果醬，是當地的特色甜品。埃爾卡拉法特人常說，“品嚐過卡拉法特醬的人，以後還會再來埃爾卡拉法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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