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盡九州鐵,鑄成一把錯

人常言,漢朝是華夏曆史上的一個巔峰時期,然,究竟是什麼巔峰呢?

是疆土嗎?還是赫赫武功?還是文治盛世?

筆者不才,私以為,此巔峰者,可謂漢之風骨。

何謂漢之風骨?即,無論在何時,無論在何地,都有著一批願意幹實事,為百姓,為社稷而奮鬥不息的人們所傳承的一種精神力量,而這種精神力量所最終凝聚成的一種氣概,便是漢之風骨。

從高皇帝年間開始,到孝惠皇帝、再歷經兩位少帝,而後到文帝時期,就在這短短不到三四十年間,究竟有多少漢之風骨的代表呢?

我們已經無法準確算出了,但,我們能知道的是,從孝文帝末年到孝景帝初年,所出現的這位人物,便一定是那擁有漢之風骨的人物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是的,他就是晁錯,一個在名字中都彷彿是在宣洩著一種對世俗的不滿和對當時天下局勢不滿的人。

費盡九州鐵,鑄成一把錯

晁錯劇照

晁錯者,潁川人也。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先所,與雒陽宋孟及劉禮同師。以文學為太常掌故。《史記·晁錯列傳》

如上述內容所述,晁錯,潁川人,也就是今天河南省禹縣人。而晁錯自幼所學習的便是法家之學,如此,相信很多人第一反應,便會想到一個人,商鞅。

無論我們今天的人對商鞅是何種評價,或者對商鞅的結局是如何的看待,但,商鞅作為一代名臣,作為法家最為代表性的人物,他的風骨,自然也是值得我們崇敬的。

正如有一句說的好:

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

什麼是法家?什麼是真正的先秦之法家名士?如此話一言以蔽之。

而晁錯選擇要做的,便是漢代的商鞅。

當然,晁錯步入廟堂的方式,如同當年的賈誼一般,也是以文學才能出眾而進入漢宮的。

錯為人穭直刻深。孝文帝時,天下無治尚書者,獨聞濟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徵,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便宜事,以書稱說。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家令。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

當年,賈誼的死,以及文帝最喜歡的幼子的死,是文帝永遠都無法忘記的。所以,當大漢宮中又出現了一位類同當年賈誼一般的晁錯時,這一次,文帝沒有任何遲疑,先是讓晁錯去往舊秦博士伏生那裡學習《尚書》,而後便以此為由啟用晁錯為太子舍人,從此,晁錯便正式以太子屬臣的身份開始輔佐太子劉啟。

很顯然,此時的太子如同當年文帝遇到賈誼一般,對於這個才華橫溢的晁錯,年輕的太子劉啟,同樣是非常高興,也非常欣賞,並稱贊其為智囊。

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錯數請間言事,輒聽,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漢書·晁錯傳》

很快,漢景帝即位,晁錯自然水漲船高,為內史。而此時剛剛登基的漢景帝劉啟也才不過三十一歲,一樣和文帝當年般年輕,同時,劉啟還是和其父親文帝當年一樣銳氣十足。由此,和文帝初年的那場賈誼新政一般,漢景帝劉啟也同晁錯開始了一場屬於他們二人的景帝新政。

的確,已經是物是人非了,但,景帝時期的晁錯新政所涉及的範圍之廣,針對時政弊端之深刻,都是遠遠超過當年賈誼新政的。

但,同時,晁錯的新政中除了對抗匈奴那一部分外,其他最為重要的一項,便是針對當前大漢帝國內部存在最嚴重的諸侯王勢力過大的問題,而也正是這一項,所激起的巨大變故是當年賈誼都未曾經歷過的。

而晁錯解決諸侯王問題的根本方案,說白了就是兩個字,削藩。

如下述晁錯《削藩策》中所言:

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

於當時的漢庭來說,諸侯王的問題其實從文帝時期就已經被賈誼提出來了,但,當時因為文帝還是高皇帝之子,且諸侯王尚未真正崛起,故雖然有問題,但問題還不是很大。同時,文帝也根據賈誼當年的策略,重新進行了相應的部署,為之後可能爆發的諸侯之亂做了應急。但,等到了景帝時期,一切就都變了,尤其是吳楚兩大諸侯國,所佔疆域之大,實力之強橫,財富之厚,幾乎都快要壓過了漢庭,而這些,自然也都被力主削藩的晁錯看在了眼裡。

但,同時,與晁錯相對的,便是漢庭中真正決定性力量的以丞相申屠嘉為代表的另一派。

其實,客觀來講,削藩這事,在漢庭之中已經商議了很多年了,所以,削藩基本上已經成為了當時群臣的共識,然,問題就在於對如何削藩上,兩派存在著嚴重的分歧。

簡單來說,就是以晁錯為代表的激進派和以申屠嘉為代表的溫和派之間的分歧。他們兩派對削藩本身是沒有意見的,唯一的問題就在於,該如何進行削藩?

如晁錯所言,就得如暴風驟雨般不給諸侯王們任何時間準備,強行撤藩。但,作為丞相的申屠嘉則更清楚諸侯王們當時的情況,所以,無論他願不願意,他都得按照當時的情況進行選擇,所以,軍伍出身的申屠嘉因為明白以當時漢庭的實力,若是強行撤藩,恐怕會引起驚天劇變,故而便堅決反對晁錯。

所以,兩派便因此大打出手,甚至到最後,因為不能親手辦了晁錯,以至於申屠嘉居然就吐血而亡了,總之,兩派之間可謂是針鋒對麥芒。

平心而論,就筆者來看,他們二人其實都沒有大錯,只是二人都太過偏激了。

如晁錯,他明確指出了當前諸侯王存在的巨大威脅,這是很實際的問題,正如晁錯所言,諸侯王勢力若再不進行削減,恐怕會徹底傾覆漢朝,這是他明智的一點。但是,他卻沒有之後的一系列防護措施,而只是單單的強調不削藩可能存在的問題,所以,這也造成了另一派對其的攻擊。

而申屠嘉作為守舊派的代表,其畢生都是以守護大漢為宗旨,何況其又是丞相,自然對當時天下各國的情況要比晁錯了解的更深,所以申屠嘉才堅決否定晁錯的削藩策。的確,從實際出發,當時的漢庭確實是沒有能力進行削藩的,這是申屠嘉明智的一點,但,申屠嘉卻也沒有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案,而只是一味的想要殺掉晁錯,從而廢除削藩策,但,說到底,申屠嘉也只是在拖延,事實上問題並沒有得到根本性的解決。

所以,總的來說,他們二人其實是應該好好談一下的,雙方都是站在了一個點上看問題,而沒有綜合當時所有情況。但,其實筆者覺得,還是晁錯的觀點要好一點。畢竟申屠嘉單純的拖延,肯定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反而是晁錯的計劃,縱然冒險了一點,但也算是富貴險中求嘛,就看上天佑不佑大漢了。

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慰歐劾奏錯曰:“吳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今御史大夫錯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群臣,不可信,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錯居守。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錯不稱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亡臣子禮,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臣請論如法。”制曰:“可。”錯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錯衣朝衣,斬東市。《漢書·晁錯傳》

很快,在丞相申屠嘉死後十餘日,吳楚果然謀反,由此,漢庭幾乎所有中樞大臣包括丞相莊青翟在內遂聯同上書漢景帝劉啟,請求殺晁錯,以平諸侯之怒。至此,什麼都不知道的晁錯便被從家中拉出,斬於東市。

而對於當年漢景帝的做法,筆者只能說,或許漢景帝也是真的謊了,畢竟,若是諸侯們真的反了,他,是真的沒有足夠的實力,所以,才會下達了那麼一道聖旨。

然,終究,晁錯還是死了,全家滿門盡數被誅。

而這樣的結局,正如晁錯父親之前對晁錯說的話一般:

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讙譁。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讓多怨,公何為也?”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漢書·晁錯傳》

晁錯父親已經很清楚的看到了,晁錯的這一道削藩策,所真正激化的是一場可以撼動整個大漢帝國幾乎所有利益集團的一場大地震,故而,全家被殺,自是必然。

但,如晁錯所言,不如此,宗廟不安啊。

什麼是純粹的人,這就是。

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如同當年的商鞅一般。

而若是單看結局,的確,貌似是晁錯錯了,正所謂費盡了九州鐵,終究還是鑄成了一把錯。

但,此錯,卻不是晁錯的錯,而是大漢帝國的錯,是漢景帝劉啟的錯,是天下的錯。

晁錯是死了,但諸侯之亂卻並未結束,反而是愈演愈烈,終究,還是如同當年晁錯的計劃一般,這就是一場豪賭,贏了,大漢萬萬年,輸了,大漢重頭再來。

忽然,筆者想到,或許晁錯當年不是不知道諸侯勢力甚至要強過中央,而是說,從始至終,晁錯都在進行這場佈局,直到最後用自己的死來明確的告訴天下人,告訴後世,宗親子弟若成諸侯,必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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