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帮我逃跑,父母却从大学抓我回来,要我嫁给他们恩人的儿子

(一)

渊竹,你永远是学生样,我却老了。

前天渊竹主动约她见面时,方筝正被婆婆逼着坐在餐桌前,硬着头皮喝中药。这两年,婆婆和母亲每天轮着来她家里送药,非得看着她喝完,才安心离去。药材不同,功效却是一致的——益于她怀孕。两个老太太退了休,没有孙子带,只好把多余的精力和心思宣泄在年轻女人的肚子上,却懒得分半点给她本人。她恶心得要死,无论是胃还是心,却一如既往地摆出笑脸应付他们。她们前脚刚走,她后脚溜进厕所里,拿手指压住舌根,把药吐得一干二净。

鬼使神差地,她撇下了婆婆,称自己不太舒服,就躲进厕所里,和渊竹恢复了联系。渊竹径直跳过了寒暄,开门见山道:“开讲座那天,我看见你了。方筝,我们见一面吧。”

网友帮我逃跑,父母却从大学抓我回来,要我嫁给他们恩人的儿子

你还是那样。方筝默默地想,泪珠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只回了一个“好”字。昨晚她睡觉前,除了涂上SK-II神仙水,还特意用了同一品牌的面膜。出门前,她先煲上一锅绿豆汤,洗好了青菜,提前切好土豆丝和牛肉片,拿酱油和料酒腌上,以应付晚上回家吃饭的丈夫。他时常加班到深夜,回家吃饭的次数永远比在外头吃饭的次数少,以至于每次回家吃晚饭,都需要和方筝提前说好。她却乐见其成,恨不得他天天在外面,待在一起无话可说,幸好她做的食物能填充他的嘴巴,他买的护肤品和衣服还能装点她的门面。

迎面而来的女人扎着小马尾,头发放下来大概刚刚及肩,左前额处垂下一绺束不进的碎发。她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方筝猜里面只装着笔记本电脑、钱包和手机,同她学生时代一模一样。短袖黑t恤上的玛琳·黛德丽身着男装,身子前倾,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下摆被束进深蓝色的破洞牛仔裤,配上一双黑色的耐克运动鞋,鞋头磨得厉害。方筝想起十来年前,问她为什么爱把自己打扮得一身黑,渊竹灌了一大口嘉士伯啤酒,嘴角一挑:“我不修边幅,黑衣服不容易脏,省事。”

“学姐,你这么多年都没变。”待她落座,方筝便客气寒暄道。这些年,她一直在想,有朝一日她们重逢,开场白会是什么样子?她在脑子里演绎了无数次,一见面,只剩下脱口而出的直观印象。

“老了,抬头纹,鱼尾纹,法令纹,白发齐活儿,”渊竹一笑,两道法令纹深深刻在双颊,鱼尾纹也毫不客气地坐在眼角边上,额前的碎发染了霜,她却没有半分掩饰的意思,“方筝,你还是那么漂亮,穿衣打扮得了上海人的真传,精致到骨子里。论这方面,我白在上海待了五年。有时候人问我本科在哪儿读,我总怕拉低了母校女生的衣着水平。”

但你还是理直气壮地素面朝天。

方筝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渊竹面前,她总是被压得无话可说的那个。渊竹从未刻意噎过她,她在她面前却总是哑口无言。她无厘头地问了句:“你的t恤真有意思,是在哪里买的?”

“哦,e-bay上淘的二手货,你记得吧,我高中就喜欢黛德丽。”

她当然忘不了。方筝在qq上偶遇渊竹时,她的头像是玛琳·黛德丽的剧照。只是,方筝隔了很久,才知道那位桀骜不驯的女演员姓甚名谁,渊竹几乎所有的社交账号,都拿黛德丽做头像。她们真正的缘起,却是渊竹的qq签名:

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

17岁的方筝,天天埋身在书山题海里,她才高二,却活得跟高三无异。不像她周围的同学,大都能忙里偷闲看点杂书。离高考还有一年,他们尚有时间偷欢,办着各类学生活动,听着粤语歌,甚至拍拖,反正还没到拼上老命搏一把的地步。她知道,自己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这所示范性高中,甚至不属于广州这座城市,即使她的户口已经迁过来4年,她也摆脱不掉捞妹的印记。她爸妈都是中学老师,托了这边教育局的老乡赵濂,从老家的重点中学,调到广州的学校,工资翻了倍,户口也变了成色。中考前,他们冲着“四大名校”的牌子,替方筝报了就读的高中,满以为和老家的学校一样,个个学生都是刻苦学习的好孩子。

不料南蛮之地的风气,同老家大相径庭,这边的小孩成绩不差,还特别爱玩。他们有些后悔,怕方筝被本地孩子带坏了,变得不爱学习。然木已成舟,只好天天盯着方筝,恨不得她24小时都扑在教科书上。有次她回来得稍微晚了二十分钟,他们倒没直接发火,只是阴着脸,一晚上不同她讲话,仿佛她欠了他们巨债,一辈子也还不起,只好拴在他们身边,任凭他们处置。

方筝憋得透不过气,不管在家里还是学校,广州闷热的气息渗透所有的空间。只有夜里一个人躺在小床上,她才敢夹紧双腿,插耳机听着邓丽君的磁带,独自一人享受着大腿根部的快感传遍全身。闷了一整天,总算无人知晓她的秘密,她才偷到这点乐子。家里人从小到大都对她放心,她乖巧得没有棱角。仅有的那点苗头,是她五岁时,侧躺在床上夹紧了腿,她只当是好玩,没成想被母亲撞见,气得骂她“小小年纪作丑”。她对性事一无所知,莫名其妙之余,只感到无限的委屈。自此,她再不同他们分享她的心事,任凭他们当她是个没脾气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晚她都会暗戳戳地触碰自己的棱角,越羞耻,越痛快。

她自是不知道这话的作者是波伏娃,尽管她在《读者》和《意林》上见过波伏娃的名字,也隐隐约约知晓她和萨特的那段风流韵事。照她父母的意思,中小学生读课外书的价值,仅限于考场作文能混个高分。方筝看着渊竹的签名和头像,无端端觉得这人同所有人都不一样,又瞧她资料写着“女,19岁,复旦大学”,试着加了渊竹的qq。方筝不好意思问她签名的来源,怕这句话是名人名言,因此暴露了她无知,只好说自己想知道渊竹的头像是谁,没指着对方会同意。过了几分钟,对方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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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竹加了她,头一句话便是“我头像是玛琳·黛德丽,一个德国女演员,二战期间搬去美国了。”

她对玛琳·黛德丽没有兴趣,又不敢道出实情,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时,对方又开了口:“你也喜欢邓丽君?我看你空间里有写她的文章。”

顿时,方筝局促不安。她在学校里,从来不敢说自己还听着邓丽君的歌,这边离香港近,粤语歌才是同学们的品味,国语歌似乎低人一等,偏偏她喜欢的这位是父辈们的偶像。她不懂粤语,已是格格不入,若被人发现喜欢邓丽君,就不止是捞妹✻,还是土得掉渣的捞妹。可电脑另一端的人,已经看穿了她,她不好粉饰,只好回了个“嗯”。

“哈哈,我也是她的歌迷,没想到会碰上同好,虽然我们这代人没几个会听邓丽君。”

她始料未及,却好过无话可说,至少她第一回无需为自己的兴趣而自卑,对方还是个同龄高才生。聊了一阵邓丽君,方筝有些无厘头地问:“大学到底是什么样啊?”

“每个人大学生活都不一样,因为想要的东西不同,求仁得仁就好了。小姑娘想考哪儿呀?”

“我……还不知道,以后干什么也没想好。”这是实话,近乎所有的精力,都被她搁在作业和分数上,如同一个被追杀的人,稍有松懈,便会死得很难看。她只想着考高分,却从没想过考完之后,自己还能做什么。

“没关系呀,反正路还长着呢。要不,你考我们学校吧?虽然它毛病也不少,但是容错率还蛮高的。”

得考得上才行啊。她成绩不差,可谈不上十足的把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父母也不想离得太远,分数盯得紧,却巴不得她就考个中大,反正女孩子成不了什么大事,不如老老实实留在父母身边。

方筝回的却是:“好啊,我会努力的。”

“那咱们一年后上海见,你别失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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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我来之前,还担心你这回是不是又来不了,幸好,你今天没失约。”渊竹叫了壶碧螺春。

方筝没接话茬,这件事她一直对不起渊竹,即便是普通朋友,这么做也不太合适,何况她们不止于此。她望着桌上的碧螺春,说道:“没想到,你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爱喝茶呀。”

“嗯,我一直喝不惯咖啡,不加糖和牛奶太苦,加了又变了味。想当年,咱们俩第一次见面,你好像特别惊讶,后来还说我这习惯像老干部。”渊竹啜了一口。

“其实我只是觉得反差有点大,一个活得像嬉皮士的人,居然爱喝茶。”

“结果你现在倒真成大学团委的人了。”

方筝不语,垂头凝视着窗外。高考之前,她头一回背着父母,将第一志愿填成了复旦大学,服从调剂。这是她第一次公开违背父母的意思,少不了要闹一场,理由无非是她万一没发挥好,搞不好连一本都去不了。方筝却铁了心思,要到外地念书。一年前下线时,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自由的气息,十几年透不过气的感觉居然消失了。可留在父母身边,她便只能继续闷着,别无出路。冥冥之中,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引领着她跨出了这步。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父亲还阴阳怪气地来了句:“一个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又不是什么好专业,老老实实报个中大,专业还不是随便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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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筝不以为意,想着马上就能离开家,去上海见她的渊竹姐姐,父母的不乐意显得不值一提。她想象着自己见到渊竹时的画面,她要高兴地告诉渊竹,她有多么感激她的鼓励,她才有幸做她的学妹。渊竹是她的恩人。

渊竹请她在大学路的咖啡馆喝茶。方筝特意穿了条酒红色的新裙子,头一次化了淡妆,大学之前她都不怎么在意穿着。到了上海,她隐隐意识到这边人不穿得正式些,都不好意思出门。渊竹虽不是上海本地人,但头次见面,她总归不能太随意,便挑了自己最喜欢的裙子,出了门。

她环顾四周,却无法确信渊竹是哪一位,直到一个小个子女生冲她招招手,她才迟疑地走过去,双方互相确认后,方筝才坐下。渊竹一见她,丹凤眼兴奋地挑了起来:“我刚刚偷偷看了你好几眼,但不敢认,生怕要是认错了,岂不是吓着美女了?后来看你一直没坐下,好像在找人,我才冲你招手。”

方筝有些不好意思,生平第一次被人夸是美女。渊竹见她不说话,忙宽慰道:“真的,我觉得你特别美,而且是美而不自知,就像林青霞。”

聊了几句,她方知渊竹姓林,原本是外语系的,后来转到了社会学,降了一级。她同方筝介绍着摇滚乐和嬉皮士,却同时爱听邓丽君,喝着龙井茶,弄得方筝有种穿越了时光的错觉,好似一个80年代的中国老干部,拿着茶缸同人聊着6、70年代的性解放运动。她冷不丁地问了句:“学姐,你特别爱喝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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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怎么了?”

“就……挺罕见的,我没想到你对摇滚乐也那么了解。”方筝被她一直看着,不自禁地垂下眼睑。

“嗨,这有什么呀。都是标签而已,哪条法律规定喜欢摇滚乐的不能喝茶,只是脑子不好使的人,非得把一些没必要对立的东西对立起来,像我家有亲戚,觉得听摇滚乐就是不正经,喝咖啡就是崇洋媚外,我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这么蠢啊。跟你说,人千万别被标签限制住了,不然活着多没劲啊。”

“那你qq签名那句话呢?”

“哦,你说波伏娃啊。我当时写那句话,是有个老师说你们女生搞什么研究啊,反正迟早要结婚的。我心里不服气,骂了句bullshit,就把qq签名改了那句话,懒得改别的了。我岁数越大,越觉得波伏娃说的对啊,什么贴心小棉袄,贤妻良母,女生不适合学理科,都是扯淡,不过是为了维系固有的性别秩序,才编的谎话。可惜我身边不少人还就信了那些话,真的被建构成所谓女性该有的样子。”

方筝没说什么,心里头却是赞同的。如她所料,渊竹为她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她活了近二十年,才知道日子还能这样过。她跟着渊竹,逛遍了上海的书店,解锁了若干个第一次。第一次看深夜电影,第一次听独立乐队的演唱会,第一次看音乐剧,第一次穿着吊带出门,第一次听关于性方面的讲座,第一次看了《阴道独白》。她读了大学才知道,原来小时候夹腿是一种自慰的方式,和同性恋一样,没啥好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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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这事当笑话同渊竹说,彼时她们刚在中山公园看完一场深夜电影,二人在定西路的面馆里吃夜宵喝啤酒。五月的上海已是暮春,渐渐生了暑气,雪菜浮在乳黄色的面汤上,蒸汽扑面而来,伴着香味窜进她们的鼻子里。热腾腾的黄鱼面,此时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她们吃的满头大汗,回去定是洗不了澡了。可和渊竹一道大快朵颐,黏糊糊睡过去,好像也没那么受不了。

她们在路口等了一阵,却没拦到出租车。二人干脆散起步,边走边碰运气。方筝心里头掠过一丝不安,生怕一走就错过了出租车,渊竹牵着她的手,劝她,是你的总是你的,有些东西错过了,也许它注定就不属于你。

那你呢?

方筝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只当是酒精作祟。她们走了十来分钟,依旧没打到出租车。方筝的酒意散了不少,先前的念头却没跟着散掉,反倒像小蚂蚁一样,爬遍她的神经,酥酥麻麻,偏偏还挠不得。她不经意抬起头,月色朦胧,起先月亮还露了半边脸,夜风飘过,卷起阵阵深灰色的云,一点点堆在她身上,最后她只剩下一点边。方筝骤然生出一阵恐惧,隐隐感到自己再不问,兴许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她借着残存的酒劲,试着抓住上海春天的尾巴:“学姐,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喜欢女孩子吗?”

渊竹侧过脸,丹凤眼放大了一瞬,才恢复往日的笑意:“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什么呢,猝不及防的。我性取向是流动的。不过喜欢女孩子也没什么呀。”

“也就是说,你可能会喜欢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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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其实性别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啊,我只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得承认,爱情这玩意在我生命中占的比例太低了,估计……10%不到,你说这世界这么大,那么多值得做的事,干嘛非得吊死在一个人身上。而且我心野,挺难想象自己会一辈子拴在一个人身上。”

方筝斟酌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心不受控地缓缓下沉。她因着渊竹变新鲜了许多,甚至逐渐成了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未仔细想过,她们之间究竟算什么。等她真想明白了些,发现她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幸好,一辆空的出租车映入眼帘,将一切推回原点。她不必绞尽脑汁想下去,在有限的空间里,探究不确定的未来。她终归贪恋那点安稳,庆幸自己还能退回去,她们也能继续做朋友。

大三那年春节,方筝推迟了回家的日子。她在上海找了实习,名正言顺地挨到年三十前几天,才坐火车回家。她在大学接收的信息越多,越觉得忍耐他们的言行,是件痛苦的事。先前她以为,他们对她的不满,仅仅在于她的成绩没好到哪儿都能去的地步。念了大学,她才渐渐明白,只要不按着他们意思来,他们总能挑出刺,让人不舒坦,偏生爱挂个“为你好”的名头。她想自己这把火憋了很多年,火种散在她身子各处,到了大学她寻到了出口,才有机会把它们聚在一起。

她终归没胆子点燃,光是那张越来越值钱的广州户口,就灭了她一大半底气。没这玩意,兴许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在大城市定居。他们也清楚这点,每次濒临吵架的临界点,总会使出这道杀手锏,逼出方筝对他们的感激与愧疚。火泄不掉,方筝只好阳奉阴违,学着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搪塞他们,将他们拒之门外。她猜他们是知道的,但山高皇帝远,想管也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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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躲不过的春节。她一回家,父亲便宣布了年初二晚上的饭局,对方是赵濂一家,容不得一丝拒绝的空间。通告之余,他还不忘损一遍方筝:“裕明,就是你赵伯伯的儿子,真是个孝子,在华尔街工作了三年,你伯母身体不太好,他就决定回国了。哪像你啊,一到上海,心就野了,哪天走不动了,也指望不上你给我们养老。”

方筝懒得辩驳,从小就对这位别人家的孩子没啥好印象。当初他考了中大,她爸妈就天天拿他当样板,逼着她学习人家。方筝想的是,不就是个中大嘛,我能考个更好的。哪晓得她真考了更好的大学,照旧堵不上他们的嘴,填不满他们的心。

到了吃饭那天,方筝才感到不太对劲,先是出门前被母亲要求化了妆。到了饭店安排座次时,双方家长非得让她和赵裕明坐一起,理由是“年轻人能聊的话题多”。她浑身不自在地坐他旁边,平心而论,他皮相不差,家境、学历和工作都算令人满意,估计不少女孩子恨不得钓这么一金龟婿。方筝却顾不上这些,一想到父母背着她安排了一次相亲,便免不了厌恶,无论对方看上去多么优秀。她不自禁地弹出了三个字:卖女儿。只是卖方,不是青楼,而是长期卖身给一家人的独生子。他们还不了调工作的恩情,只好拿女儿替他们还。一想到这里,一桌子菜都成了隔夜饭,她恨不得立即拔腿走人,吐个干净。

赵裕明见她不说话,便主动开了腔:“听说你喜欢看书?”

“还行吧。”她嘴上这么说,终归来了点精神。

“哦,我是听方叔叔讲的,说你从小喜欢看书。你一般都读些什么?”

“很杂,什么都看。最近在重读《安娜·卡列宁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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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我也读过,读的时候我一直想不明白,安娜过得不差啊,为什么还要出轨。卡列宁是闷了些,但还是个老实人,没啥不良嗜好,好端端的,愣是被戴了绿帽子。只能说,人呐,就是不知足。”他似是喃喃自语。

方筝刚来的那点劲头,瞬间灰飞烟灭,她想自己要是会说俄语,一定狠狠骂他一顿。她逼着自己勾起嘴角,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又借口说自己肠胃不太舒服,一个人杀进厕所里,同渊竹发起了短信。渊竹回复道:“应付两下拉倒,这种人并不少见,也没必要和他们置气。不过你最好和你爸妈讲清楚,你不喜欢这种相亲,不然以后还有这种破事。”

一回到家,方筝就被追着问对赵裕明的印象如何,她抛出了一早想好的措辞:“爸,妈,今天你们算是未经我同意,就拉我去相亲。你们是我爸妈,赵伯伯他们算是我们家恩人,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我不喜欢赵裕明,麻烦你们以后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果不其然,父亲发了火:“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都21了,还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靠谱的。至少人小赵,知根知底,而且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方筝不以为然:“看不上正好,我又不喜欢他。再说我又不一定结婚,大不了一个人过。”

“你这是什么话啊,方筝,妈妈是过来人,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干嘛不嫁个好点的。这是你一辈子最重要的事,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刚好人小赵看了你相片,就想见见你……”

父亲又打断了母亲的话:“你和她讲这么多干嘛。一个女孩子,这辈子再能干,事业也就那样了,考了复旦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得结婚生孩子,有个好家庭才是最要紧的。”

此话一出,倒真是点燃了方筝二十年的怒火,吃饭时的猜想被无情应验,她头一次当着父母的面,拍了桌子:“你们当我是什么?货吗?念个好大学,包装得好看些,方便你们卖个好价钱?我去你大爷的。我告诉你们,另一半我自己找,是男是女都行,找不到就一个人过,逼我相亲,门都没有!”

她一个人躲进卧室,撕破了脸,往后还不知会怎样。她今天才明白,一切原罪皆由她的性别而起,他们逼她学习,居然是为了装点个好学历。不过,积压了二十来年的火,总算一泻千里,又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方筝掐指一算,还有4天她就能回上海,再忍几天,她又是飞得远远的风筝,他们想抓也够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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