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思維的主旋律:二元坎陷的探戈

人類思維的主旋律:二元坎陷的探戈

人類思維的主旋律:二元坎陷的探戈

張文蔚1 張穭元2 蔡恆進1,*

1武漢大學國際軟件學院,湖北,中國 430079

2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湖北,中國430079

*通訊作者

摘要:東西方思想史在對本體論和物質-意識關係的探討過程中提出了許多二元概念。柏拉圖認為有"可感世界"和"理念世界",笛卡爾堅持"意識"與"物質"的二分,康德有"現象"和"物自身"的討論,心靈哲學有感受性質理論、自然主義二元論、(科學)神秘主義二元論等繁多新的視角;中國有本末和體用之辨,亦有牟宗三先生的"兩層存有論"。我們將世界重新二分為原子世界和坎陷世界,坎陷世界源自認知主體最初對"自我"和"外界"的剖分,會不斷成長並最終實現對原子世界的統攝。

引言

我們在研究自我意識和人類智慧的起源時提出了觸覺大腦假說[footnoteRef:1],在文章中我們強調了皮膚對於產生自我意識的重要性:皮膚所帶來的敏感觸覺使得認知主體可以在誕生之初就將世界清晰地剖分並封裝成"自我"與"外界"的二元模型。人正是以此為起點開啟了對世界概念化認知的過程。在書中我們通過探究人類認知歷史中的諸多現象,擴展了認知坎陷的概念並提出了認知坎陷三定律[footnoteRef:2],並且在研究人的概念化認知過程時,發現人會產生很多如遠近、彼此和黑白等二元概念對。本文試圖梳理和比較東西方在探究本體論和認識論過程中所提出的一系列二元概念與觀念,並指出"原子世界"與"坎陷世界"的新二元論在底層會通了歷史上的本體二元論和身心二元論。 [1: 蔡恆進:《觸覺大腦假說、原意識和認知膜》,《科學技術哲學研究》,已接受,2017年] [2: 蔡恆進等:《機器崛起前傳—自我意識與人類智慧的開端》,清華大學出版社,2017年]

西方思想史上的二元觀念演變

西方哲學的傳統理路傾向於對世界做多重的二元劃分,典型者包括現象世界和背後藏有的本體世界的二分,以及心靈(靈魂)和身體所處的物質世界的身心二分。這種理路在西方哲學的源頭就已經顯露出來。柏拉圖深受巴門尼德和蘇格拉底的影響,構建了西方歷史上第一個宏大的哲學體系。他將世界分為二重:由事物組成的事物的世界——可感世界和由事物的理念所組成的總體——可知世界(理念世界)。可感世界不可知,可知世界不可感。但是對立的兩個世界可以交通,至善的理念是可知世界的最終原因,而可知世界是可感世界的原因,可感世界的存在依賴於可知世界。理念通過"分有"和"摹仿"派生事物。基於他的理念論和靈魂不朽說,他認為沒有任何一種配稱為"知識"的東西是通過感官來的,例如,"2+2=4"是真正的知識,但是像"天是藍的"這樣一種陳述則不是。知識是回憶出來的——因為人在出生之前就已經有靈魂存在。此時未出生的靈魂是個純粹的形式,沒有物質性,在可知世界中獲得了知識。當人出生、靈魂與肉體相結合時,人就進入了可感世界,忘記了靈魂中原本具有的知識,但因為可感世界是可知世界的影子,所以我們通過經驗觀察學習到的關於可見世界的意見能夠幫助我們回憶起原本具有的知識。

沿著這條路線,奧古斯丁繼承了柏拉圖式的靈肉二分,認為"肉體是靈魂的監獄",人"只是使用肉體的靈魂"。托馬斯·阿奎那則反對貶義肉體和物質世界,認為人的本質既包括靈魂,也包括實現靈魂的身體;這種觀念深刻地影響了笛卡爾。近代以來,影響最大的二元論思潮莫過於笛卡爾的身與心、物質和意識的二分。笛卡爾締造了完整的哲學體系,亦是一個堅定的二元論堅持者。他認為世界的本原是意識和物質兩個絕對不同卻平等的實體,而且意識可以離開物質而單獨存在。意識的本質在於思想,物質的本質在於廣袤;物質不能思想,意識不會廣袤;因此二者彼此完全獨立,不能由一個決定或派生出另一個。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由於缺乏科學證據支撐、難以解決意識與物質世界的作用關係的難題,在20世紀受到了來自哲學、心理學和認知科學的重大挑戰。許多實驗重新發現了身體在人類認知、思維與行動過程中的重要作用,一個常舉的例子是:故意做出微笑表情的人也會感覺更快樂。這些新發現帶來了對意識-物質二元劃分的懷疑和重塑,如胡塞爾和梅洛-龐蒂等人利用具身性理論發展出的身體現象學,也包括功能主義理論。

有關認識世界的爭論到了康德這裡,演變為關於"現象"和"物自身"的討論。康德採用哥白尼"日心說"的思路,提出"感性直覺"是認知主體與外界聯繫的唯一中介,當人和外界世界沒有了"感性直覺"這個關聯的時候,這個不被知曉的世界就是"物自身"或是"本體界"。在康德看來,我們所知道的只是事物的"現象"而不是其本身,"物自身"是由上帝創造出來的,"智的直覺"也為上帝所特有,"物自身"成了"智的直覺"的對象。因此,在無限的上帝眼中只有"物自身",而作為有限存在的人只知道"現象",儘管我們可以通過現象推知"物自身"。

在20世紀,隨著心靈哲學的興起,西方哲學家重新發現了二元論的潛力。近二三十年,當代哲學家提出瞭如感受性質理論、自然主義二元論、(科學)神秘主義二元論等繁多的新視角來闡釋自我與外界、意識與物質、本體與現象的複雜關係。早期心理學的實驗結果帶來了行為主義的發展,作為對笛卡爾主義的反動,將心理現象完全看作行為的集合。受行為主義和計算機、機器智能和認知科學研究發展的啟迪,心靈哲學的功能主義逐漸發展起來。普特南的功能主義將心理狀態類比為計算機軟件控制硬件實現功能的過程,認為心理狀態是執行將輸入轉變為輸出的功能的過程黑箱。人的意識是不可分離的,內部運行機制是可還原為物理狀態的,只是輸入與輸出的中間過程,並不重要。

感受性(或譯感受性質)是對於功能主義和還原論的唯物主義試圖克服二元論、還原或架空人的意識與心靈的有力挑戰,也是"新二元論"的重要支持。圍繞人主觀的經驗與體驗,新二元論提出了諸如"黑白瑪麗實驗"論證、蝙蝠論證、感受性倒置論證等,來論證人主觀體驗的不可還原性。另外,意向的問題,即人的信念、態度、需求,以及人的心與物相互指向的"心理表徵"問題,也是當代哲學支持新二元論的突破口。

新的神秘主義二元論雖然吸收了當代的科學成果,但仍堅持世界上存在科學解釋不了的力量,進而用神秘的方式解釋心靈並堅持意識獨立存在。堅持這類二元論的學者中有的相信意識中存在某些新的存在形式;有的認為"終極問題總是存在於經驗科學之上"[footnoteRef:3],整個宇宙也像是一臺計算機,物理規律就是程序,初始條件輸入這臺宇宙計算機以後,萬事萬物就會在程序(規律)的作用下不斷產生、進化和發展,心靈亦復如是;更有激進的觀點認為作為抽象程序的心靈不僅存在,而且比物質更具基礎性,程序是宇宙萬物存在的前提,我們的宇宙一定是作為邏輯必然性的結果而存在的[footnoteRef:4]。神秘主義的心靈哲學與其說是一種科學理論,不如說是一種信仰。 [3: P. Davies. The Mind of God: Science and the Search for Ultimate Meaning[M]. London: Simon& Schuster, 1992: 15.] [4: P. Davies, The Mind of God, London: Simon & Schuster,1992,pp.187-188.]

意識-物質的二元論和自然主義在傳統中一直保持著並行和對抗的發展路徑。查默斯試圖用自然主義來解決意識難題,建立針對意識本身的科學。他在惠勒"源於信息"學說的基礎上提出了信息兩面論:信息至少有物理和現象兩個基本的方面,分別對應於世界的物理和現象特徵。他承認"我們有很好的理由相信主觀經驗與腦部進程和行為相聯繫[footnoteRef:5]",但是主觀經驗和行為與腦部運行的關係究竟是什麼,學界還沒有定論。在自然主義二元論看來,意識雖然是由物理機制產生的,但不是由物理條件唯一句頂的,因此具有其獨特的本體論地位,不能還原為物理性質。這種論點試圖調和科學與心靈現象的矛盾。 [5: David J Chalmer:The Cognitive Neurosciences III[M].MIT Press, 2004:4.]

中國思想史上的二元觀念演變

公元前780年(周幽王)二年,涇、渭、洛三川皆震。《國語》雲:"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烝,於是有地震。"[footnoteRef:6]可見早在西周時期,中國就已經有人試圖用陰陽的觀點來解釋宇宙現象。《周易》有云;"《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footnoteRef:7]此處的兩儀指的便是陰陽,陽對應乾,陰對應坤,由此有了八卦圖,以及《伏羲先天六十四卦方圓圖》。陰陽思想在先秦諸子百家中有較多體現,《荀子·禮記》說:"天地和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到了宋明理學時期,亦有宋代周敦頤在《太極圖說》[footnoteRef:8]中提到(陰陽)"二炁[qì]交感,化生萬物"。 的思想貫穿中華文明,蘊含著最原初的本體論思想。 [6: 《國語集解》,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26頁] [7: 《周易》,中華書局,2006年版] [8: 周敦頤:《太極圖說》,]

"本末之辨"是道家本體論的起源,幫助道家最早建立了中國思想史上比較完備的本體論哲學。"本"指樹根,"末"指枝葉,後來"本末"常用來形容事物的輕重程度,所謂"物有本末,事有終始"。而到了魏晉時期,道家開始從本體論的意義上運用"本末"。一方面,道家以道為本、以萬物為末,道生萬物,使得本末關係成了本體與現象的關係;另一方面,事物可以被認為有,道本身並不是事物,只可謂無,但是道能生天地萬物,所以又可稱為"有"。因此,道兼有無,無言其體,有言其用。正所謂"天地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無"是一切"有"的本體,因此"無"是"本","有"是"末",道家從而確立了"以無為本","崇本息末"的本體詮釋方法。

道家的"有無相生"和巴門尼德的"有者有,無者無"遙相呼應。但是道家的"有""無"並不是單純的本末/體用關係,而是互相化生的關係。這種化生關係在魏晉及之後得到了大大的強化。"有無相生"實際上側面解決了西方的本體一元論/連續時空觀的某些核心問題。比如說:我假如在連續時空裡挖一個洞(類似於我在宇宙裡製造一個黑洞),會是什麼情況?洞本身是"無",但"有個洞"是"有",沒有洞的地方是另一種"無"。西方哲學直到近現代才徹底想清楚這一點,這一點是巴門尼德無法解釋的。

道家學說中的宇宙本體仍是"道",所謂"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無形,由乎無名。無形無名者,萬物之宗也"。[footnoteRef:9] 道家肯定"事物"和"功名"所在的不過是現象世界,其背後有一個"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的形而上的本體世界。所謂" 物無妄然,必由其理。統之有宗,會之有元,故繁而不亂,眾而不惑。"[footnoteRef:10]現象世界作為"末",之所以能"繁而不亂"、"眾而不惑",都是因為受到"理"、"一"即本體世界("本")的統攝,由此道家開出瞭如無與有、理與物、一與多、母與子等許多二元概念。 [9: 《老子指略》,載樓宇烈校釋《王弼集校釋》上冊,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95頁。] [10: 《周易略例》,載樓宇烈校釋《王弼集校釋》下冊,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591頁。]

道家強調不要"捨本逐末",但可"由末及本",倡導人們透過感官所接觸到的表象把握萬物萬形中那個恆常的本體,最終實現"得本以知其末"。 可見,"本末之辨"一方面體現出宇宙生成的意義,即"母"與"子"、"道"與"萬物"的生成關係;另一方面體現出了本體論的意義,是一種"無"與"有"、"一"與"萬"的關係;二者是雙向規定,相互表現的。

上文也提到,"體""用"並非儒家所獨創,但同樣在魏晉時期,"體""用"也被開始用於詮釋《老子》與《周易》。雖然"體用"並沒有像"本末"那樣成為會通儒道的普遍性哲學方法,但是理學的體用之辨本質上是對玄學本末之辨的一種繼承,解決了本末之辨中本末關係過於內在緊張的問題,成為理學的本體詮釋方法,建構了儒家的形而上學。本體論探討事物形成變化的依據,程頤將"用"視為"然",將"體"視為"所以然","然"與"所以然"之間是一種即用即體的關係,故而他將其概括為一種"體用一源"的關係。一方面,理學受到佛教的影響,吸收了華嚴宗"體用全收,圓通一際"的理念;另一方面,理學在把握"本""末"雙向關係的同時,通過放棄道家的"崇本息末"克服了本末之間緊張而分裂的關係,實現了其對"體用一源、顯微無間"[footnoteRef:11]的追求。理學倡導即體即用、顯微無間,反對有體無用或是有用無體的片面,認為前者是佛老之學,後者是俗儒俗吏,而儒家的聖人之道則是即體即用的。宋明理學通過體用之辨的方法論,成功將早期儒學的政治倫理觀念發展成了體用一源的一種學說,更使得早期儒學中的心、性、情等概念具有了形上與形下、先驗與經驗的哲學意味。 [11: 《易傳序》,載《二程集》下冊,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689頁。]

道家提出本末之辨的最終目的仍是為名教建立一個本體的形而上的依據,理學也是如此。在道家看來,名教是每個人必須遵守的社會倫常秩序,是現實存"有",又受制於本體之"末"; 自然則是天道的表現,它雖是無形無物的"無",但又是決定萬事萬物的"本"。而在儒家所推崇的名教中,必須有一個自然天道之體作為其依據,這亦是個人安身立命或社會經邦濟世的形上依據。正因如此,理學一方面主張"由體達用",另一方面主張"由用而及體"。

從儒道兩家在先秦時期的水火不容,到南北朝時期佛家的系統性引入,再到宋明理學時期,經過了周敦頤、二程兄弟等人的積澱與創新,儒釋道之間已經有了相當大的包容性,佛道兩家中的思想也被逐漸融合到儒學之中。也正因如此,彼時無論是朱熹還是二陸兄弟,都開始在體用之辨的基礎上探討理、心這一組二元概念之間的關係。朱熹主張"性即理"、理一分殊,即心與理既有密切聯繫,又有區別。他堅持認為理是是產生宇宙萬物的根源,心雖然不是這樣一個本體,但心是人認識萬物的主體。理在物(氣)中,一理散為萬殊,物物各具其理,而心具眾理而應萬物。陸九淵則主張"心即理",認為心與理為一,心涵萬物,心即眾理而成宇宙,是宇宙的本體,人通過心來統貫主體與客體。理在人的心中,吾心即理,吾心即是宇宙,這是良知或良心所固有的東西。

朱熹與二陸之間明顯的分歧在鵝湖之會上得到了清晰的彰顯。正如參加鵝湖之會的朱亨道稱:"朱以陸之教人為太簡,陸以朱之教人為支離,此頗不合。"[footnoteRef:12] 在這場論辯中,朱熹與二陸孰優孰劣尚無定論。二陸雖在會中意氣風發,似佔上風,但朱子"理學"在經過了短暫的沉抑之後,成為南宋末年及元明清的官學,被視作正宗儒學的代表,佔據主流。而明中期之後,一代大儒王陽明橫空出世,將"心學"推向巔峰,一時間"心學"門徒聚集如雲,至明末,其聲勢已超"理學",但並未動搖朱子"理學"作為儒學正宗的地位。到了近代,儒學大家牟宗三先生經深入辨析,斷言陸王"心學"才是孔孟之道的正宗,朱子"理學"體系是"別子為宗"。"心學"與"理學"的糾纏和紛爭至今未能落聽,"理"、"心"這一組二元概念的探戈也未曾畫上休止符。 [12: 《陸九淵集》第491頁,卷三十六,《年譜》.]

原子與坎陷:新的二元

牟先生認為,上帝的本質不過是一種"無限心",無論是儒家的"良知明覺",還是佛家的"如來藏自性清淨心",亦或是道家的"道心"皆為無限心,其發用便是"智的直覺"。因此,人其實是具有"智的直覺"的,而且因此而獲得了無限的意義。在會通中西哲學之後,牟先生承接康德對於世界的二分,採用了佛家"一心開二門"的哲學架構,他以"良知"本體作為根基,在此基礎上開出了兩層存有論:"執的存有"——關於自然現象界的存有論,以及"無執的存有"——即關於到的本體界的存有論。在他看來,"良知"統攝了"知性"和"現象","無執的存有論"統攝了"執的存有論"。但是, "智的直覺"究竟從何而來並沒有得到回答。

我們借鑑牟宗三先生的"良知坎陷"的概念,將人類認知的規律總結成了一大假說和三大定律[footnoteRef:13],定義了認知坎陷(cognitive attractor):對於認知主體具有一致性,在認知主體之間可用來交流的一個結構體。例如可感受的特質(qualia),酸甜苦辣等感受都是一種初級坎陷。如自我意識、宗教、信仰、或國家意識等結構體都可以抽象為坎陷。財富、某種遊戲也是不同的認知坎陷,或者說人的所有思維產物都可以認為是坎陷。坎陷是有生命力的,這是我們當初從自我肯定需求[footnoteRef:14]切入時就很幸運地明確理解的一點。而且,坎陷不是物理世界中的存在,而是一個平行的單獨的世界。 [13: 蔡恆進等:《機器崛起前傳—自我意識與人類智慧的開端》,清華大學出版社,2017年] [14: 蔡恆進:《中國崛起的歷史定位與發展方式轉變的切入點》,《財富湧現與轉移》2012年第二期]

我們認為,世界可以被區分為原子世界和坎陷世界。從古到今,經歷了不斷地破舊立新,各類二元坎陷的探戈從未停息,而這些探索和思考的舞步最終都落不開我們對原子世界和坎陷世界的認識上。由觸覺大腦假說我們可以知道坎陷世界從自我和世界這對最原初的坎陷發展而來,各類二元坎陷的誕生與演化最開始都可以追溯到"自我"和"外界"的二分,人有了對自我和外界的區分,自然也就明白了何為自我,何為非我,即人關於"自我"和"非我"的坎陷對(pair)隨之產生。有了這種坎陷對的原型,很多坎陷對就會生髮出來,比如"上"和"下"、"這裡"和"那裡"等,最終不斷豐富我們對於"自我"和"外界"的認識,並將探索和發問落到對於坎陷世界和原子世界的認識上來。這一方面論證了坎陷世界的起源,解釋了坎陷世界和原子世界的關係,另一方面也從一個更加科學的角度實現了對 "智的直覺"的證成。

我們這裡還借鑑了牟宗三先生關於"開"的概念,但是在牟先生的"開"針對的的還是"一心開二門"的"開",在兩層存有論開出之後,就鮮有"開"這一現象。而我們認為"開"對於坎陷而言是一直都存在的現象。認知坎陷第一定律講的就是坎陷需要吸收別的坎陷來成長;第二定律提出坎陷之中可以"開"出新的坎陷。第一定律和第二定律解釋了坎陷世界的成長方式。在"自我"和"外界"這個最初的坎陷開出之後,坎陷會不斷吸收別的坎陷作為營養而不斷髮展,同時,坎陷會不斷開出使得坎陷世界日益豐富。一個坎陷可以開出與之相對立的坎陷;也可以開出一對新的坎陷;兩個坎陷可以開出一個新的坎陷,這個新的坎陷既不是兩個原有坎陷的交集,也不是它們的並集,很多理念的創新都是源自於此。

總結

坎陷世界和原子世界的二元區分與前文中康德的"物自身"與"現象"、笛卡爾的"意識"與"物質"以及柏拉圖的"理念世界"和"現實世界"頗為相似,亦可以對應牟先生"無執的存有論"和"執的存有論",但是坎陷世界並不具備西方哲學家所定義的天然的超越性,不像"理念世界"那樣充滿神秘而不可捉摸,亦不像"物自身"那樣在有限和無限中來回遊移,更不像笛卡爾的"意識"那樣獨立構成一個世界的起源。波普爾曾提出三元論,他的第三世界——思想內容的世界和坎陷世界非常相似,但是他將精神世界與第三世界割裂開來。中國哲學中的二元探戈最後演變成了唯理論和唯心論的爭論,但唯理也好,唯心也罷,本質都還是二元論,只是程朱理學和陽明心學之間對理和心各有所側重。

認知坎陷第三定律指明瞭坎陷發展的趨勢和方向:所有坎陷的集合構成坎陷世界,它是不停成長不斷完善的。這就說明,人對世界的認識和描述其實一直在發展和增多,這個進步是對整個人類而言的,這也就意味著,對人類而言真理是可得的,至善也是可以達到的。對於認知主體的生命初期而言,認知主體雖然弱小,卻在不斷認識世界,使得坎陷世界在從"自我"開出之後能夠不斷地成長,坎陷世界在當下或許仍然不夠強大,但是最終可以強大到實現對原子世界的統攝。

人類思維的主旋律:二元坎陷的探戈

蔡恆進(著名學者,武漢大學軟件工程、管理科學與工程教授、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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