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雜院裡的自來水，俗稱水管子，每院一個，公用。地上豎起一根一米左右的鐵管，裝一水龍頭，呈柺棍型。管下一水泥方池，是下水道。在離自來水不遠處有一井，井有一米來深，井下是自來水的水錶和出水回水開關。
以前那會，家家用水，就端盆提桶的到水管子來接水。夏天女人們洗衣服，抱著大盆也來這兒，水龍頭裡嘩嘩地流著水，女人們提著衣領，身子一彎一直地涮洗著。那時冬天比現在冷，水管子每天天黑前要關閉，否則管裡水就會凍成冰。有時忘記關閉，水管被凍，第二天全院人都從自家裡提著開水壺集中到這裡，澆燙水管，直到把管裡的冰燙化了水才流出來。有時凍得厲害，開水都燙不化，就架起木柴燒。更厲害的是，鐵管被凍裂，房管所的工人要更換管子，如果工程複雜，兩天沒水用。所以為了防凍，每天必須關閉自來水。但是天黑前每個院不可能都有專人負責這件事，有的院就僱人專門來關自來水。
我的一個發小，那時八、九歲，他母親是居委會主任，衚衕裡每個院都熟悉。仗著這個條件，我的發小就把每院關閉自來水的活給承包下來了。那時承包費便宜，一院一個月兩毛錢，包個十來家，每月有兩塊多錢的收入。但那時人均生活標準是每月每人六塊錢後來長到八塊錢，這麼一比，這兩塊錢就不少了。
關閉自來水一人幹費勁，最好倆人配合。我的發小為了多掙錢，捨不得找人，於是就經常找我幫忙，義務地幫他幹活。關閉自來水的程序是這樣的，把水井蓋掀開，一人下井裡，把出水龍頭關閉，回水龍頭打開。另一人在上面的水管子處等候，待井下作業完成，就嘴對龍頭，用力吹，把留在管子裡的水吹出去，從回水龍頭流出，這樣自來水就不被凍了。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左右，天氣有了暖氣，再下井把出水龍頭打開就行了。如果天氣寒冷，這一天自來水就不打開了。我經常幫助發小在上邊吹回水，赤手空拳握著冰冷的鐵管，嘴對著龍頭，鼓著雙腮，使勁地吹，吹得兩眼冒金花。
那時每家備水缸，以防連續幾天不開自來水。早晨起來，缸裡結起一層冰，小孩們下手把冰撈起，當冰糖吃，小手凍得通紅，嘴裡咯吱咯吱地嚼著冰，彷彿真是在吃冰糖，哪個年代，孩子們吃塊糖很難那。
後來，家家興土木，院子越來越小。屋屋出新人，人越來越多。鄰居們用水出矛盾了。院裡的水費一直是按人數均攤，雖然水價不斷上漲，但院裡均攤的水價漲得更高，高到人均十塊錢左右。於是張家李家互相猜忌，互相監督。你家八口人洗的衣服肯定比我家五口人的多，憑什麼均攤一樣啊。你家河北來的舅舅住了三天交水費了嗎？矛盾越來越深，吵架、甚至大打出手都不新鮮了。有的人家聰明，自己買材料，買水錶，把自來水引進了自己家，你們愛怎麼打怎麼打，不和你們摻和了。
接著向院裡眾家宣佈：從下月起，我家按水錶數交費。此後，這家的水費果真下降，而其他各家卻又增高了。有了示範效應，於是兩家、三家，家家自裝了水錶。雖然家家有了水錶，但各家之和與院裡總表數仍有差距，差距的部分繼續分攤到各家，一個新的怪圈又轉了起來。
最近聽說房管所負責把自來水引進了每一家，徹底結束了眾家使用一個水管子的歷史。但不知水費的矛盾解決否？
（文轉自sina博客：樂久生 畫：馮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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