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噢》我的伴生魂(第五更)精彩开始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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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包括我大舅在内,谁也不知道老柴头到底多大年纪了,他看上去是个老人,脸上的褶子像树皮上的纹一样深,可不管干什么,手脚都特别麻利,而且力气大得出奇,比村里三十多岁的庄稼汉还要大许多。

老柴头先是将两只母鸡的尸块收拢起来,又从凉棚那找了一个麻袋,将它们装进去,鸡血很快渗出的麻袋的表面,可老柴头一点也不在意,我看见那些血从麻袋里渗出来,胡乱洒落在老柴头脚边,可一点都没沾到老柴头的衣服上,就好像那些血,是刻意要避开老柴头似的。

而且我记得,早上起来的时候,鸡身上的血都已经凝固发黑了,可被老柴头装进袋子之后,这些血又仿佛重新融开了似的,而且颜色很红,是那种鲜艳的红色。

老柴头提着麻袋出了院子,很快又回来,他回来的时候,麻袋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只是见他的手里捧了一捧很新鲜的黄土。他将黄土很均匀地洒在院子的四个角落里,又从井里提了一桶水上来。我们家的水桶很大,装满水之后,就是我爸,也要用两只手才勉强提得动。可老柴头只用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将满满一桶水提了起来。

大舅靠在窗户边上看着,忍不住叹了一声:“啧,老柴头这一膀子力气,没的说。”

这时候,老柴头右手提着桶,左手从筒里沾一些水,看似随意地洒在院子里,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说来也怪,从老柴头那洒出来的水,一沾地立刻就干了,而那些原本凝固在地上的鸡血,也随着水渍的干涸,一片一片地没了,消失了。

我越看越觉得神奇,越想知道老柴头到底是咋弄的。可这时候我爸从厨房里出来,正好看见我趴在窗台上看,就叫着我到厨房去帮忙

在平时,我爸是很少进厨房的,可这一次我妈是真的被吓坏了,我爸不会做饭,就坐在厨房里陪着我妈,我到了厨房,就看见我妈的脸色很苍白,但手脚还是一如既往地麻利,摘菜、洗菜、炒菜,所有的动作几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一举一动中仿佛微微透着一丝虚弱。

那时候的我,是很难体会母亲当时的心情的。院子里的惨景一遍一遍,像放幻灯片似的在她脑子里重复,根本不受控制。母亲当时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可听我爸说老柴头要准备一些酒菜,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进了厨房。

五道荤菜,五道素菜,这十道菜,我妈是强撑身体和心里上的煎熬做完的,直到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老柴头进屋的时候,我妈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像是突然泄了气一样,要不是我爸手快将她扶住,险些要瘫倒在地上。

老柴头也吓了一跳,赶紧凑到我妈跟前看了一眼,之后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是受了惊吓,没大碍,过阵子就会好了。”

一边说着,老柴头正好看到灶台上摆的满满的十道菜,再看向我妈的时候,眼神里明显多了一分敬意。

我爸扶着我妈回炕上休息,老柴头也跟了过去,从他的旱烟袋子里捏出一小撮烟丝,递给我爸,说:“让阳阳妈吃了吧,你放心,这不是我平时抽的旱烟丝,是一味养神的草药。”

虽然我爸心里对老柴头还是有一些芥蒂,但那是因为我的缘故,抛开这一层,我爸对老柴头,是打心里信任的。接过烟丝之后,也没多想,就喂我妈吃了下去。

吃过老柴头的“烟丝”之后,我妈很快就变得昏昏沉沉,似乎一瞬间就要熟睡过去,可还是强撑着不愿意睡着,我感觉我妈当时连睁眼都很吃力了,可她还是强睁着眼睛,用一种很担忧的眼神看着老柴头。

老柴头叹了口气:“放心吧,有我在,阳阳就没事。”

听到这句话之后,我妈才闭上了眼,真的就在闭眼的一瞬间沉沉睡了过去。

在这之后,老柴头就让我爸和大舅准备了碗筷,说是要吃饭。

大舅刚开始还想着把昨晚上的剩菜热一热吃,可老柴头却将我妈炒好的五道素菜端上了桌,然后也没管我爸和大舅,一个人吃了起来。

除了老柴头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明说准备好酒菜是留着用的,可他竟然把素菜给吃了。

老柴头吃饭的速度异常的快,三下五除二就将五大盘菜吃光了大半,然后就靠在窗户上抽烟。他靠着的那扇窗,正好位于屋子南面,燥热的阳光照进窗户,就落在老柴头身上。老柴头好像很不适应被阳光直晒,没多久,他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就变得红彤彤的。

大舅对老柴头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试着和老柴头搭话,老柴头却像突然间耳聋了似的,不管大舅说什么,他都不作回应。

而且老柴头这时抽的烟,也确实和平时不一样,烟丝燃烧的时候,没有了过去那种呛人的味道,也很少冒出烟雾,反而一直散发着一股十分清香的味道,那味道,稍稍吸一口就立刻进入五脏六腑,让人的心境也变得格外平静。

老柴头就这样靠在窗前,慢慢地抽着眼,他的眼睛盯着外面,可眼神却好像没有焦点似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哪里。从来到我家至今,老柴头一直背着那个长长的包袱,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啥。

我爸和大舅也没敢再去打扰他,也不知道老柴头剩下的菜该不该吃,后来大舅还是热了热晚上的剩饭菜,当早饭吃了。

中午,阳光暴晒,老柴头的脸和脖子都快被晒脱皮了,可他依旧是那样默不作声的站着,只在大舅想帮他关上窗户的时候,伸手挡了大舅一下,之后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站着。

隐约间,我看到老柴头身上散发着一种很淡很淡的黄光,这种光和阳光混在一起,有种似真似幻的感觉。

在我感觉,老柴头好像是想什么事情想入了神,以至于连大舅喊他吃中饭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一直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老柴头抽完了最后一锅烟丝,才慢慢将窗户关上,朝我招了招手:“阳阳,过来。”说话间,老柴头已经出了屋门,我也只能跟着出去,这一次,我爸没拦着我。

来到院子中央,老柴头用他的烟杆在土地上画了一个圈,让我站进去,又对我说:“阳阳,等会不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能喊,不能哭,更不能离开这个圈,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正想问老柴头为啥要这样,可这时的老柴头又在一旁呆呆地站立,我说的呆,是老柴头那双看起来很涣散的眼睛,整整一个上午加一个下午,他一直都是这种眼神。所以我知道,老柴头又在“想事”了,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不会再搭理我。

离太阳落山已经有段时间了,可院子里还是很燥热,老柴头站在我身边,我就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和脖子上留下来,他晒了一天之后,皮肤变成一种有点发紫的红色,而且我看见,老柴头鼻尖上真的开始脱皮了。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突然吹过一阵凉风,和昨天一样,这阵风是毫无征兆地出现,由西向东吹过,其间带着一股子很重的阴气。

也就是这阵风,让老柴头突然回过神来,他用很快的速度解下了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抽出一把剑,那把剑看起来做工很粗糙,不管是剑身还是剑柄,都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黑色,可这种纯粹的黑,却让我有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老柴头将黑剑插在院子里的土地上之后,那阵毫无征兆刮起来的风,又毫无征兆地停了。

老柴头手握着剑柄,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我正十分专注地盯着地上的黑剑,就笑着对我说:“嘿嘿,这把剑,可是咱们守正一脉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好东西哪。这把青钢剑,别看是乌木做成的,可这一块乌木,比平常的铁剑还坚韧许多,而且能镇一切邪煞,以后你要是入了行,就少不了要用它。”

从老柴头的话里就能听得出来,他是打定了注意要收我这个徒弟了。

不过当时我是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只是好奇地问:“为么叫青钢剑,不是黑色的吗?”

在我眼里,青色,是要和青草、青菜挂上钩的,应该是一种类似于绿的颜色,反正就算不是绿,也不应该是黑。

老柴头就跟我解释:“这把剑,是从祖师爷那一带就传下来的。祖师爷是西汉时候的人,那时候所说的‘青’,大多就是指的黑色。”

我肚子里有一堆的问题。西汉是什么时候?祖师爷又是谁?老柴头口中的“守正一脉”到底是干什么的?

可还没等我开口问,老柴头突然直起了腰,脸色很凝重地盯着阴风吹来的西方。

在夏天,过了傍晚,天色要再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黑透,可今天,太阳落山之后,天色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黑了,夜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是纯粹的黑,和老柴头的青钢剑一样黑。

老柴头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支蜡烛,蜡烛很细,比我爸平时抽的烟还要细,老柴头在地上刨了一个小坑,将蜡烛插进去,然后用土把蜡烛固定住,确定蜡烛能站稳了,才拿出火柴来点上。

蜡烛燃烧的时候,火苗很小,看起来格外脆弱,而且院子里明明没有风,烛火却一直“呼哒呼哒”地闪个不停,就好像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朝着它不停地吹气。

随着烛火的闪动,我还能隐约听到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那声音很粗而且很沙哑,就像是拉破风箱时发出的声音。

我能感觉得到,昨天夜里出现在院子的东西,很快就要来了。

老柴头的表情变得比之前还要凝重,他紧盯着西面的天空,最后提醒了我一句:“别喊,别哭,更不能走出去圈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虽然我也不知道等会将发生什么事,可心里却变得特别紧张,我自己都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候,西面的夜空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白色亮点,看上去就像是村口的那盏路灯,那光点好像有一种魔力,我看见它的时候,就忍不住想朝它走过去

一直对着夜空发呆的老柴头自言自语地说:“竟然还有引魂灯,果然是个麻烦东西。”

他这一说话,我顿时就回过神来了,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抬了起来,如果不是被老柴头唤醒,就在刚才,我已经走出了老柴头画下的圈子。

天空中的光点急急闪动了两下,然后就消失了,老柴头这时突然拔出青钢剑,朝着我就刺了过来。

我当场就被吓呆了,老柴头难道是收徒不成,想要了我的命!

可剑锋终究是没刺到我身上,剑身从我的头顶上略过,然后我就听见了有什么东西被刺中的声音,接着就闻到一股恶臭,那味道,真得是臭得惊人,我顿时感觉一阵头昏目眩,差点被熏晕过去。

我偏了偏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身后,这一看不要紧,我浑身的寒毛刷的一下就竖了起来。在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瘦到浑身只剩皮包骨的人,我余光正好能看到他的脸,虽然看得不太清晰,但知道那张脸像榴莲一样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尖刺,他的嘴差一厘米就要碰到我的脖子了,满口白牙像锯齿的齿刃一样,又尖又利。

最让我后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此时正死死盯着我,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眼神中透着凶光。

我想哭、想叫,想跑回屋找我妈,可心里还记着老柴头说的话,强忍着逃走的冲动在原地站着,尽管那时候我的两条腿都在不停地抖。

老柴头两只手握着剑,用力一挑,竟然把我身后的“人”挑了起来,我就看见那个人从我头顶上掠过,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眼瞅着就落在了老柴头身边。

那“人”似乎很害怕老柴头,刚一落地就扭过了头,朝着西面跳,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就是跳了起来,他跳得很高,轻轻松松就跳到了房顶那么高,如果不是老柴头把它拉回地面上,我都怀疑他当时能飞起来。

当时老柴头好像预料到他要逃走似的,就在他跳起来的时候,也跟着跳离了地面,老柴头跳得不高,可跳起来的同时刺出了青钢剑,正好能刺中那个人的脚掌心。

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脚掌被刺穿的,然后就闻到一股和刚才一样的恶臭,哎呀那味道,真的没办法形容。

老柴头刺中那人之后,一抖手腕,那人就从半空直挺挺地落了下来,他落地的时候激起了一阵微风,吹得地上的蜡烛闪个不停,可烛火终究没灭,在闪动了一会之后,又安静地燃烧起来,而且还有种越烧越旺的势头。

那个人站在离老柴头两米左右的地方,怒冲冲的瞪着老柴头,狠狠地吼了一声:“柴宗远!”

老柴头也不说话,手里倒提着青钢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可我却感觉老柴头的眼神中有一种很强的威势。

那时候我心里也不知道怕了,一心就想知道老柴头接下来会干啥。

可还没等老柴头有动作,那人就一阵风似地扑向了老柴头。可老柴头好像也不打算跟他硬拼,一边后退,一边刺出青钢剑。

那人伸手去抓老柴头,老柴头就用剑刺他的手腕,他用脚踢老柴头,老柴头就用剑刺他的膝盖,有一次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想咬住老柴头的喉咙,结果老柴头一剑刺过去,在他的肩膀上刺了个对穿。

每一次,那个人都碰不到老柴头,可老柴头每次出手,都能很准地刺中他。空气中的恶臭味也变得越来越浓了,我实在有些受不了,就用手捏住了鼻子。

估计那人是发现自己斗不过老柴头,又有了逃走的念头,可他每次刚跳起来,就又被老柴头刺中脚掌,接着就落回地上。那人急得“哇哇”大叫,可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蜡烛的烛火烧得越来越旺,眼看就要烧没的时候,老柴头突然朝那个人冲了过去。那个人见到老柴头的举动,好像突然变得很惊恐,他伸手双手去推老柴头,可老柴头特别灵活地躲开了,然后猛的一转身,用自己的后背顶住了那人的胸膛。

说来也怪,被老柴头这么一顶,那个人好像被定住了似的,两手直挺挺地向前伸着,动也不动一下。

老柴头依旧用后背顶着他,同时很从容地将青钢剑举过头顶,在那人的眉心处划了一下,又很从容地走到蜡烛旁,吹灭了烛火。

在这之后,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人的身子剧烈颤抖了几下,然后,他身上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瞬间将他吞噬,以至于我只能看见火光,却完全看不到火中还有一个“人”。而且那火烧得异常快,眨眼功夫,那个人就被烧成了灰烬,不对,应该是烧得连灰都没剩下,在大火熄灭之后,院子里什么都没留下,就好像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一样。

我被惊得,两只眼都瞪圆了。老柴头却好像早就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没事人似的来到我身旁,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塞到我嘴里,一边还说着:“不许吐!吸了这么多的尸气,不固一固精血,明天也得变成个小僵尸。”

那块糖是苦的,比上次我在老柴头家吃的那块还苦,苦得我眼泪留下来了。老柴头看着我的样子,笑了:“呵呵,你这小子,胆气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天生就该是干这行的料……”

没等老柴头把话说完,我爸就匆匆从屋里出来了,刚才发生那些事的时候,他和大舅就在窗户前看着,现在眼看着事情了解了,赶紧出来看看我的情况。

老柴头看了我爸一眼,叹了口气,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处理完我的事,老柴头就急急忙忙回了屋,进屋之后也没干什么大事,就是把我妈提前做好的五道荤菜热了热,见厨房里还剩下一些肉,又用萝、粉条和白菜抄了两个半荤半素的菜,之后又找出大舅从镇里打回来的散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后来我爸领着我进了屋,看着老柴头的吃相,也是一头冷汗,平时看老柴总是一副高人的派头,可吃起东西来,怎么……怎么是这德行呢?

见我爸和大舅都进来了,老柴头就招呼我们一起吃。说真的,虽然我一直觉得我妈做菜的手艺已经够好了,可那天晚上最好吃的两道菜,就是老柴头炒的白菜。

后来我才知道,老柴头炒的白菜叫老厨白菜,做法不算复杂,放在如今,在很小的饭店里也能吃得到。可在当时,这道菜就算是到镇里,也是很难吃到的,就算能吃到,也未必有老柴头做的这么正宗。

那天晚上,老柴头明显有些喝高了,我爸和大舅也都是不胜酒力的人,三杯两杯下肚之后,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酒这东西,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酒桌上,往往也是因为这东西,拉近了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不管是我爸还是大舅,还是老柴头,那天晚上话都多了起来。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有些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大舅问老柴头,刚才那个长得跟人似的东西,到底是个啥东西?

其实这个问题是我们所有人心里最大的疑问,可老柴头不主动说,我爸和大舅也不好多问,当时大舅也是找了个由头,又借着酒劲,才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老柴头抿了口酒,满面通红地说:“飞僵,多了不好解释,你们吧,可以把它理解成会飞的僵尸。”

僵尸这东西,过去只是听说过,最多也就是在电视上见过,可没想到今天竟然出现在我们眼前了,而且还是会飞的。可僵尸不都是跳着走的吗?怎么今天这个,走起路来好像和活人也没什么区别嘛,而且竟然还会飞!

我爸和大舅一边是后怕,一边又觉得惊奇,可老柴头似乎不想多做解释,不光是我爸和大舅,我心里也因为好奇,痒痒的难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老柴头当时之所以不解释,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忌讳,毕竟像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因为就算说了,大多数人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不会当真。老柴头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不想让我爸知道他那个行当有多凶险,更怕因为自己一时说漏了嘴,收不成徒,彻底断了传承。

闷头吃了一会,大舅又问老柴头:“柴大爷,昨天我和爱国去镇子上的时候,正好看见聚义庄拆除,当时我就瞅着,你好像也在呢。”

对于大舅的这番话,老柴头没作回应,只是闷着头喝酒吃菜,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

可我大舅一直都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刚刚沉默了没多久,又问老柴头:“柴大爷,你还没说,那个……飞僵,怎么又找上阳阳了呢?”

老柴头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道:“之前我就跟你们说过了,阳阳的体质很特殊,就容易招惹这些东西。他的八字纯阳,正理来说,邪祟本应不愿招惹他,可纯阳的八字,却偏偏天生长了一双……”

说到这,老柴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认大舅怎么逼问,就是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直到后来我爸问了一句:“纯阳的八字,轻吗?”

老柴头之前还对我爸说过我八字轻的话,我爸虽然不懂称骨算命那一套,可过去多少也听人提过一些,在我爸的了解中,八字一旦沾上了“阳”字,肯定不会轻的,更何况我还是纯阳。

老柴头的脸变得比之前还红了,不说话,就是闷头喝酒。

在此之后,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直到大舅打回来的一斤半散酒见了底,老柴头才起身告辞。

临走前,老柴头对我爸说:“阳阳的体质特殊,你们这地方阴山阴水的,以后弄不好还会有更麻烦的东西盯上阳阳。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啊。阳阳爸,你如果还信我……搬走吧,搬到人流大、阳气重的地方去,县城东边的汽车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去处,尽快搬吧。”说完,老柴头就把一个福袋塞进了我爸手里。

那时候已是深夜,月亮很圆、很亮,老柴头背着手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月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肩上,我感觉他好像突然间老了好多,平时笔直的背脊,在那天晚上也显得有些驼了

我爸看了看手里的福袋,又望了眼老柴头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才领着我回了屋。

事后老柴头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说缘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过去他的一个师兄说过,他这一生只有一次徒弟缘,却也是有缘无分,强求无益。在平日里,他是一个口风很严的人,该说的话他都未必会说,不该说的话,他更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这天,老柴头本以为我爸见过飞僵之后,收徒的事本应该是板上钉钉,可就是因为喝酒漏了口风,让我爸对他的信任,变得动摇起来。

其实后来的事证明了,老柴头和我也并不是有缘无分,而是缘分未到,终有一天,守正一脉的传承还是会落在我的肩上。

我爸最终还是信了老柴头的话,决定搬家。

那时候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大舅为了我们这次搬家,拿出了他压箱底的所有积蓄。起初我爸是坚决不肯收的,可大舅说,以他的情况,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家里只剩下我妈一个亲人,我是他的外甥,也是他的儿,我的事,他是一定要操心的,以后还指望我给他养老送终呢!

我爸最终收下了大舅的钱,又问亲朋好友借了一些,才勉强凑够搬家用的钱。

记得搬家那天,大舅一直送我们到了村口,他靠在村口的电线杆上,笑着跟我挥手,对我喊:“好好学习,别老让你妈操心!”

记得最清楚的是大舅的眼神,那份不舍,至今还深深存在我的心里。

这一次,还是刘尚昂他爸开着厂里的面包车送的我们,但目的地并不是火车站,而是邮电局的家属院。那时候邮政和电信还没分家,邮电局家属院,就是如今的邮政局老家属院。

据说,我爸原本是想去汽车站的,可汽车站离北实小很远,如果搬到那里去的话,我肯定还要再转一次学,为了我的学业,我爸最终选中了离北实小比较近的邮局家属院。

就这个地方,也不是随随便便选定的,我爸当时托人找了县城的一个老居士,又给了我的生辰八字,让人给算出来的吉地。

我还记得当时我爸托的人姓张,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我爸叫他“小张”。据当时的我爸说,小张是个命很好的人,刚进场没多久,就当上了小组长,一路干得顺风顺水,刚到二十五岁就成了车间主任。就连厂里效益不好的时候,整个厂子都发不下工资,可小张所在的那个车间却总是忙忙碌碌,一年下来,也没少拿过一分钱工资,甚至还有奖金。

小张和我爸的关系不错,大约知道了我的一些事之后,就跟我爸坦白说,他之所以运气好,全是靠了县城里一个老居士的指点。之后他又问我爸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让那个老居士给算了这么一个吉地。

至于小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很简单,我有一个朋友,那厮天生就是个小话唠,他叫刘尚昂。

我把我的事告诉了刘尚昂,刘尚昂又把这事告诉了他爸,他爸不知道哪天喝多了酒,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张。

当然,从始至终,我爸都没见过小张口中的老居士。

那天,刘尚昂他爸开着车驶进邮局家属院的巷子口时,已经过了上班点,巷子里原本一个人都没有,可就在车开过胡同拐角的时候,我却看见车身后有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头发很长的女人,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知道是一个女人。

当时看到她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也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家属院一共有四栋楼,每栋三个单元,我的新家就在第四栋楼的二单元二楼。刘尚昂他爸帮我们把行李搬上楼之后,就说厂里还有事情,急匆匆地走了。我爸妈送走刘尚昂他爸之后就开始收拾屋子,我没什么事干,就在新家里逛了起来。

看得出来,这间房也有些年头了,暖气却是新装不久,上面绿绿的新油漆和整个房子的陈旧格格不入。屋子里的家具是现成的,我爸将我们家的老电视放在了客厅的柜子上,然后就开始擦拭客厅里的旧沙发。

按说以我爸凑到的那些钱,是租不到带家具的房子的,更何况在那时候,在这种家属院里,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房子租给外人住。可这套房子不但租金低、家具全,而且没有任何抵押金。这也让我爸更加确信,邮局家属院,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吉地。

电视还没接通天线,我满心无聊,就来到朝南的阳台上,靠着窗户向外张望。

那时候的楼房普遍不高,我们家虽然在二楼,可依旧能有很好的采光。太阳有点刺眼,我把手搭在额头上挡着光,然后就从余光看到楼下有一片很重的颜色。我就朝着窗户下面看,可看到的景象,却让我浑身难受。

一片漆黑,我所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我们楼下就是一楼,邮局家属院的一楼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在别人家的院子里,都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看起来也舒服,可我们楼下的那一家,院子上方却支起了一个很大黑布,将整个院子都遮了起来,而且那黑布很厚,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我心里就奇怪了,什么样的人会在院子里张起这样一块布,好像生怕太阳光照进他家院子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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