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領和富二代意外相戀了，但富二代媽媽給出的這份婚前協議，和電視劇演得不一樣啊……
“本以為，我嫁的是愛情。”
文/謝秋
#律師手記# 第4輯
上期的“律師手記” 面世後，有目光如炬的小夥伴留言，說賀二小姐的母親雖然早逝，但賀先生在第二段婚姻存續期間買的房子，應該是夫妻共同財產。這樣一來，賀二小姐就有權繼承自己母親名下的房產，問能否從這個角度辯上一辯。
一般情況下，夫妻在婚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大多屬於夫妻共同財產。比如工資、獎金或是繼承、贈與所得的財產。但除了《婚姻法》第十八條規定的“法定一方個人財產”外，第十九條還賦予了夫妻擁有“約定一方個人財產”的權利。也就是說，夫妻可以用書面形式約定，婚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以及婚前財產歸各自所有、共同所有或部分各自所有、部分共同所有。只有在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確的情況下，才適用法律的一般性規定。
不少讀者可能覺得，賀先生這種是少有的絕情之人，但因為工作關係，我確實見過不少親兄弟甚至是親父子、親夫妻為了“明算賬”，把感情遠遠地拋在了金錢之後。甚至是一些熱戀中的情侶，也會來律師事務所，要求籤署《婚前協議》，把各自的財產情況和分配原則，寫個一清二楚。有時我也會在恍惚中質疑，難道我們真的已經從一個“羞於直接談錢，覺得最好不要傷感情”的時代，走進了一個可以大大咧咧說“談感情傷錢”的時代了？
說到這裡，我想起最近看的一份《婚前協議》，確實很讓我印象深刻。
那是某個陽光慵懶的午後，我在辦公室接到一通陌生電話。略顯青澀的女聲說是朋友介紹，想諮詢《婚前協議》的事情。
我帶著倦意直言不諱，說就國內目前的環境，《婚前協議》並不真的適合每一對未婚夫妻。從以往的工作經驗來說，情侶們籤《婚前協議》有兩個條件缺一不可，一是雙方都認可這種形式，而不是一廂情願地逼對方簽字，因為這樣必然會影響感情；二是確實有相對複雜的財產狀況，比如一方名下有為第三方代持的資產，否則也沒有特別作出書面約定的必要。
“不是我要籤，是對方，是對方媽媽逼我籤。”對方委委屈屈地說出這句話後，沉默了半晌，還是堅持要來跟我面談。
第二天來到律師事務所的，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姑娘。衣著比較樸素，卻揹著個限定色的珍珠魚皮Chanel Le Boy包包。想起在專櫃看過的價格，我瞬間感受到了什麼叫“嫉妒到質壁分離”。
助理羅俞拿了杯茶進來，我示意他坐在一邊記錄。看到那位姑娘的表情還是有些緊張，我故作輕鬆道：“包包好漂亮！”
她羞澀地笑了：“男朋友買的，他是對我挺好。所以，本以為，我嫁的是愛情。”說到這，姑娘的臉上，再次寫滿了焦慮和憂傷。
故事並不新鮮，條件不好不壞的姑娘，畢業後進了個不大不小的私企，認識了辦公室裡年紀相仿的男同事。她家境一般，所以每天帶飯，竟漸漸俘獲了男同事的胃和心。再然後，她發現這位已情根深種的基層員工，原來不只是公司的小兵，還是如假包換的小開。
“知道他家裡的情況時我也很意外，我根本沒想到他是公司Z總的兒子。因為Z總的大兒子就在我們公司，這個大家都知道。”姑娘有些激動，“可我確實很喜歡他啊，又不能因為知道了他其實很有錢，我就下決心分手。”
不知是不是看的偶像劇太多，我發現好像寒門子弟偽裝成出身富貴的公子遭曝光後，很少能得到女孩子的原諒。但扮得寒酸的貴公子，身份被揭穿後，還是能很快雨過天晴。
反正，姑娘在經過小小的掙扎後，就和公司小開開始談婚論嫁了。女方父母自然是比較滿意，但小開的母親，也就是他們公司白手起家的女老闆Z總，提出來個條件：先簽《婚前協議》，再定婚期。
“朋友說這樣很侮辱人，建議我找律師。”姑娘咬著嘴唇搓著衣角，“我男朋友除了有部車外，名下只有一套已經付清全款的房子，那個本來就是婚前財產，不加名字的話，永遠都跟我沒一點關係，對吧。”
“婚前全款購買的不動產，屬於法律上規定的夫妻一方個人財產。但也不叫沒一點關係，結婚後你自然可以使用，而且也能分享在婚姻存續期間產生的收益。”我回答道。
“收益？也就是租金什麼的嗎？那如果房子賣掉，得到的房款算共同的嗎？”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
果然，在城市森林裡，哪有那麼多天真無知的小白兔。我心裡暗歎一聲，馬上又告訴自己，人家是交了諮詢費的，做律師的不要太多感慨，認真作答便是。看到一邊的羅俞白眼欲翻，我趕緊用眼神提示他做好表情管理。
“是這樣的，《婚姻法》有司法解釋，夫妻一方個人財產在婚後產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應認定為夫妻共同財產。過往的很多司法判例中，會把一方婚後個人財產中的不動產，在婚姻存續期間所得租金認定為經營所得，歸為夫妻共同財產。至於你說的出售房屋的房款歸屬問題，司法解釋中也明確規定了，夫妻一方個人財產，不會因為婚姻關係的延續而轉化為夫妻共同財產。但當事人另有約定的除外。”
“自然增值除外，也就是房子不管漲了多少，都跟我沒關係，對吧，這個我也能接受。但你看，這個是Z總要我籤的《婚前協議》。”姑娘小臉煞白地從珍珠魚皮包裡掏出幾張紙。
哎呦喂，這協議果真是寫得老辣。我感覺素未謀面的Z總，精明形象幾乎躍然紙上。除了列明婚前購置的車子房子的權屬問題外，還寫了男方日後以個人名義購置的不動產、車輛，所有工資、經營收入和投資收益，以及繼承、贈與所得，甚至是“娛樂博彩所得”，都屬於“男方婚後個人財產，女方不得主張任何相關權利”。
貌似還是在《婚前協議》裡第一次看到，我忍不住挑眉問了一下“娛樂博彩所得”是什麼情況。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男朋友有時喜歡過去澳門賭場玩一下，手氣都還不錯，最多的一次好像贏了幾十萬。”
好吧，原來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這份協議，看起來好像對女方比較苛刻，特別是在男方家庭經濟條件比較好的情況下。”我就事論事道，“你男朋友的意思，是非簽不可嗎？還是說他能和自己家裡溝通一下，不讓你直接去硬碰硬。”
姑娘苦笑了一下：“我男朋友不敢忤逆家裡，跟我說他大嫂就是這樣籤的。而且，還說他媽這次給的彩禮和生育獎金，已經比他大嫂的標準高了。”
嗯，那兩條我倒是也看到了，夠明碼標價的。
“男方將在婚前一次性支付女方家庭三十萬元作為彩禮。”“婚後女方每生育一名子女，男方將支付十萬元作為獎勵。”
我尷尬地清清嗓子：“這個彩禮和獎金的標準，以目前的物價來說倒是不低。”姑娘不高興了：“三十萬，他家的幾部車子每年保養都不止花這個錢。我是在財務部上班的，這些從公司走的賬，我一清二楚。如果我堅持不籤呢？最近和男朋友在看結婚的新房，Z總說我們看中的房子她可以出錢來買，但只能寫男朋友一個人的名字。我在考慮堅持不籤《婚前協議》，也不要新房，就住到他現在的房子裡，結婚以後再想辦法賣掉，重新買房。我朋友說，如果不籤這個協議的話，婚後買的房子就算只寫他一個人的名字，也是我們的共同財產。”
我潑了盆冷水：“剛剛說過，司法解釋規定了，婚前個人財產不會自動轉化為夫妻共同財產。婚後出售婚前房產，只是通過交易的行為改變了個人財產價值的表現形式。所以如果新房子的出資來源實際是對方的婚前個人財產，將來萬一要分割的話，還是會在新房的市場價值中先扣除對方的出資部分，剩餘部分才作為夫妻共同財產平均分配。”
“這不公平啊，萬一過幾年我被掃地出門了，豈不是什麼都拿不到啊！”姑娘聲音有些發抖。
“我贊成你有憂患意識，但不要一開始就把婚姻想得太悲觀，也不要想成必然會造成所謂的女性貶值。說到底，對方只是不願意把本來屬於自己家庭的東西，在婚後直接跟你平分，並沒有通過協議來剝奪你自己擁有的東西。我認為你可以爭取不籤，或者要求儘量減少這些約定男方婚後個人財產的條款，但如果最後變成不籤就真的沒辦法在一起，也不是完全不能考慮妥協。而且，這一條寫的只是他以個人名義購買的不動產和車輛，如果將來以你的名義或者以你們兩個人的名義購買，就不屬於這個協議里約定的婚後個人財產的範疇了。相互喜歡的前提下，剛好對方家庭條件也優渥，至少在我看來，還是加分的。”
“是啊，如果找一個家裡什麼都沒有的，也沒有這個煩惱了。”姑娘把協議摺好放進包裡。
“那你又會有其他的煩惱了啊。貧賤夫妻，不是那麼好當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麼說算不算是寬慰。
“好吧，謝謝你，律師。我跟家裡人說一下，還是簽了算了，因為Z總非常堅持。將來結婚了，再想辦法用兩個人的名字買房子吧，其他的以後可能還要找你諮詢怎麼安排比較好。唉，算來算去真累心，本以為，我嫁的是愛情。”
聽到姑娘起身時再次重複這句話，我的感覺有點怪。待她離開後，一直坐在旁邊沒吭聲的羅俞終於翻了個白眼：“好意思說什麼愛情，我覺得她就是嫁給對方的家庭。人家老太太白手起家打下的江山，憑什麼直接送出去。有些女孩子，又怕人家說自己貪錢，又狠不下心不貪，怪誰咯？要我是那家的兒子，我也要求女朋友簽了再結婚。”
看著氣呼呼的花美男羅俞，我也忍不住想，要自己是那家的未來兒媳，到底又籤不籤呢？
[1]《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
[2]《婚姻法司法解釋三》
主稿人：謝秋；審稿：夏小婷；校對：等等；美編：林遠方；排版：史上最可愛的排版小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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