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難堪的廣濟縣
村人講了一個故事：一家有四個女婿，口齒不清楚，腦子也不清楚。不過女婿們還知道藏拙，有一年端陽節到外父家送節吃飯，他們相約為避免出洋相，吃飯時不要說話。
其時天氣有點熱，一個女婿吃著吃著不自主地說：“好......好......好.......熱！”第二個女婿嚴肅地說：“叫......叫......你莫......莫......說......你......要......要說！”第三個女婿認真地說：“嘿（他）......說......說......你......你......莫說！”第四個女婿得意而結巴著說，你們都說了，只我一個人冇說！
村人說，那些女婿都是山裡人，山裡僮多。這裡說的僮是傻子的意思。我長到可以做事的時候，曾經跟著父親到山裡去撿柴，果見有不少山裡僮。或男或女，多是頭大唇厚，身材矮小，口角流涎，坐在門檻上呆呆地盯著來人。除了傻子，山裡“氣頸”的人也多。
我們這裡說的“氣頸”屬於醫學上的地方性甲狀腺腫，俗稱粗脖子病。由於碘缺乏引起甲狀腺腫大，形成“氣頸”，患有“氣頸”的母親因為碘缺乏而生出了克汀病的孩子，就是村人所說的山裡僮。我們廣濟縣梅川、餘川一帶山區，因為碘缺乏流行地方性甲狀腺腫，曾經出現了很多山裡僮。
我上中學時，有個楊振寰老師繪聲繪色地給我們講過血吸蟲病。他說當年太白湖區有釘螺，水裡有血吸蟲，人和牛到水裡被血吸蟲叮咬，就會感染血吸蟲病。我們這裡稱大肚子病，病人肚子鼓起來像快要落月的孕婦，而四肢瘦得像乾枯的樹枝。
血吸蟲病也曾是廣濟縣的地方流行病，在長江流域和湖區流行。我當年聽楊老師講的時候感到很驚奇，1982年我到廣濟縣衛生局工作，在血吸蟲病防治站裡見到了血吸蟲病人，果然是腹脹如鼓，四肢枯瘦。血吸蟲病疫區當年有的村裡男勞力下水染病，死得只剩下十幾個寡婦；有的人被迫棄土離鄉，造成十室九空 ，荒無人煙。真是“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建國初期，廣濟縣除了地方性流行病，還有很多流行性傳染病。我小時候看到有的成人臉上長著坑坑窪窪的麻點，俗稱“麻子”，那是得了天花幸而沒死留下來的後遺症，人雖活下來了，一生卻被“張麻子”、“李麻子”地呼叫。
瘌痢瘌，
瘌十八；
十八瘌不好，
一生瘌到老。
這個兒歌說的就是頭癬。
我小時候還見過一種奇景：村裡有一個人在炎天暑熱的中午卻冷得發抖，坐在太陽底下暴曬還冷得起雞皮疙瘩，牙齒冷得嗑著響；烈日之下還嫌冷，又回家摞起好幾床被子蓋。每天中午定時發作，一坐到太陽底下，我們小孩子便圍著喊：“又來了！又來了！”我們稱這種病為打皮寒，迷信的人說是有皮寒鬼，醫學上稱為瘧疾，是由蚊蟲傳播的一種傳染病，在廣濟縣普遍流行，尤其是潮溼的湖區。
建國初期廣濟縣還有兩種傳染病，一是麻風病，一是梅毒。1982年我到武穴工作的時候，看到一個人頭上沒毛，鼻孔爛得沒有了，只剩下一個窟窿，不好確定是男人還是女人。出於好奇，我向人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曾經得了梅毒，爛掉了鼻子。廣濟縣還曾經有霍亂、麻疹、流腦、乙腦、小兒麻痺症等烈性傳染病流行。解放前有一首民謠說：廣濟縣，瘟疫鄉，兒女百姓盡遭殃；站著就嘆氣，坐著就抓瘡；麻臉到處有，瘌痢遍四方；皮寒打到三年六個月，精疲力盡見閻王……
很多疾病的流行是社會制度的原因，再高明的醫生也無力迴天，真是“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瘟疫的流行不僅止於廣濟縣，整個中國都存在，因此有人說中國人是東亞病夫。
現在廣濟縣變成了武穴市，武穴市人民過上了健康幸福的生活。這美好的生活既有現在人的努力，也有先烈的奉獻與抗爭。
2018，6，3
湖北省武穴市 李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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