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東北嘎啦

談論錢鍾書是非常危險的。對於這樣一位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才，任何談論者都難以避免地暴露自己的無知。

錢鍾書一生窮盡古今中西知識分子的文本，而自己的生命本身差不多也成為20世紀中國最複雜的知識分子的文本之一，他的所思、所著都幾乎是一個知識分子對所有知識分子自我生命的一種反顧、一種打量，包括他隨意所寫下的書法。

他從來未曾以書法名家，他對自己的字甚至可能是非常不自信的。在一些別人的回憶文章中，他說過自己臨池的功夫不如愛人楊絳紮實，我們看他的所有書籍，清一色都是由夫人題簽，這固然有暱妻愛重的表達，但也應該確實有服善自退的意味吧；晚年，師輩陳寅恪的新墓落成，陳門子女誠懇求請題寫墓碑，他開始也沒有推辭，但是寫了好多張試稿之後，他覺得不登大雅，還是去信婉謝了。

所以，總的來說，他留下的墨寶，嚴格地講，在他所處的時代和群體比較中，還夠不上書法的層面。但是，可悲的是，人文是在持續衰退，甚至是潰敗的，過去可能“不過爾爾”的東西，人物也好，書作也好，放在現在的文人學者隊伍中，又是那麼獨異了，即便和那些書協專家比起來，又能遜色多少呢？

所以，就這一橫向面而言，錢鍾書的墨跡又完全是可以稱為書法家的。陳丹青先生前幾天都大張旗鼓辦了書法展了，對不對？

一，錢氏對書法史及理論有深入研究，著作中有大量精闢言論

過去傳統中國讀書人，練毛筆書法是基本功；而對於一個文史學者而言，關注書法史更是題中應有之義。錢鍾書立意匯通所有學問，當然更不可能例外。

關於書法，他沒有專門寫書過。但是他的著作，諸如《管錐編》、《談藝錄》中有大量關於書法史、書法理論的論述，他把融匯中西、溝通古今、敉平南北、搭橋上下的的學問也運用到了詩文書畫的特質闡釋上面去了。

比如，他說，“韻”是中國詩文書畫的特性，書法之妙，是“法度之外，其韻自遠”；比如他引述古希臘、叔本華等西方名言與中國書法精神相互見，指出書法藝術的成立，在於“說而不說”、“喚起想象比補充跡象之所未具”；他也寫過《中國詩與中國畫》這樣的專題名論，提醒大家中國詩與書法、繪畫相通的原理與傳統，而中國書法的精神內蘊，絕非形似的寫字而已，而近乎西方“形而上學”的宗旨，中國書法的正宗傳統，是文人書法。在很多散論中，他也不斷表白自己對於蘇東坡書法的偏愛，雖然對蘇詩他也有很多保留意見。

看錢關於書法的文字，看他到底“粉”的是哪位書家，我們也能大體揣測到錢先生書法旨趣之歸向吧。這些情況，想也是經常閱讀錢書的朋友都能有所察覺的。

二，錢先生對於書法，自小及長並沒有太花功夫

錢先生出生及成長的年代，科舉已廢，過去傳統的很多主流價值日漸崩潰，書法作為科考的必備工具性已經散失了，書法已經沒有那麼實用了。過去龔自珍因為書法不好，屢屢進士不舉的情況，一去不復返了。

所以，錢先生他那一代人已經不向以前那麼重視書法的練習了。這個，我們現在看他前後那一代人的情況也能看出來。比如，魯迅、馬敘倫、李叔同作為前輩，也沒有刻意要成為書家，但是隨手寫出來的字基本可當法書看；但是到了下一代，比如胡適之、陳寅恪、傅斯年，輪學問、地位都是頂呱呱，但是寫起字來，那功底就明顯“自鄶而下”了。錢先生也是這個情況。這是時代的文化氛圍對人才藝的影響。

其一，，錢先生幼年時，家裡並不刻意督導他書法鍛鍊。據他自己在《槐聚詩存》序中回憶的：“餘童時從先伯父與先君讀書，經，史、古文而外，有《唐詩三百首》，心焉好之。”；楊絳晚年回憶錄中也講到，錢一出生就出嗣給伯父錢基成，伯父對他採放羊式教育，管教不嚴，每天下午授課，上午則帶著他上茶館、聽說書、品民間小吃，錢鍾書玩得非常開心，逐漸染上了晚起晚睡、貪吃貪玩的壞習慣。青少年時期的錢鍾書，主要用功的，還是詩文、小說、外語，現有材料基本未見有練字的記載。

(圖：錢鍾書早年書信。時間約為1931年前後）

其二，錢先生即便讀書做學問，玩氣也重，類似練書法這樣的苦學，多少是違揹他天性的，他多半不大喜歡。楊先生和夫君生活了一輩子，也說只看見錢只有一次“苦學”，就是在牛津留學期間，論文考試版本校勘，錢先生髮憤苦讀了一段，一般而言，他似乎從未專門花時間去練習書法。他的基本功，基本還是少年時打下的，雖然也不甚著意。在後來，他勤讀碑帖，對蘇東坡書法尤有契合，想來都是他書藝進步的“資糧”吧。

三，錢鍾書先生的書法，應該是典型的“文人書法”，守法度而恣縱

錢先生留下的墨跡很多，仰仗楊絳先生的勤苦整理，我們得以得觀錢先生的文采風流與書學造詣。如果要直接、誤斷但簡約地評定錢先生的書作，可以說，是典型的“文人書法”。

所謂“文人書法”，首要的指標，當然是“書卷氣”。這種書作，有一種讀書人的“士氣”而非專業主義的匠息，筆致流利、輕鬆、遒勁、靈巧、生動，形式美感強，儒雅超逸，個性而隨意，有一種經史內蘊、筆墨藏韻的優美之感。這種書法，是書寫者精神氣質的外露，是在讀書養性明理的日就月將中所薰陶出來的。就這些標準而言，錢先生的字可謂若合符契。

錢先生現存最早的墨跡，當是他年輕時寫給老師羅家倫的書信和詩稿。這些文字全部由毛筆寫成，十足的宋體意態，行草兼有，清新光亮，隨意天然，鋒芒凌厲。從這個墨跡上看，他有過碑帖的涉獵，對草書的臨習汲取較多，筆墨中的楷法碑意接近他那個時代流行的張裕釗，二王、褚遂良也都可以見痕跡，尤其是蘇東坡的灑脫章法，他似乎更有深味，這也是和吳忠匡早年的評述相符合的。

從這些遺墨中可見，錢鍾書的書法基本已經定型，也幾乎貫穿他一生運筆，雖有調整，“亦不遠矣”。而總體上觀察，他的字，就是一股文人書法美感，但是又筋骨太露，不免支離，技法形式上不夠精熟，有真態但是繁雜，而這些缺陷也幾乎陪伴他始終。他實在沒有想過當一名書法家吧。

（圖：中年以後寫給妻子楊絳的情詩《松堂小憩同絳》）

但是，再後來，看《錢鍾書手稿集》裡面很多他隨性揮灑下的墨跡，就多少有點不同的意緒了。那時他已臻晚年，時過境遷，鬢也星星，這些書作雖然還是天然為主，但卻多少有了點“人書俱老”的味道，蒼茫，飽滿，章法講究，意趣森然，隨心逸遊，牽絲連帶，恣縱豪放，情感連綿，已是蘇東坡的面目佔據中心，完全是“文人書法”的魅力了。

總結

從這些書作中，我們不難看出，錢先生的作品，是傳統“文人書法”的呈現。

因此，比較起專業書家來，規範性不足，隨性的成分極重；書帖的技法有所欠缺，但是那種精神意蘊躍然紙上，在過去，自然無法與名家一較短長，但是放在今日，即便列入書展，依我陋見，也算是不太辱沒那些靠此謀生的專業書家吧。

對於書法，我全然外行，寫下這些是真正的“強不知以為知”，所以只是依據我對錢先生的瞭解，勉強說到這裡，盼高明教我！

2018，6，18，午間閒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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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愚愚

從網上搜索了一下錢鍾書先生的書法，大讚！錢鍾書不以書法聞名於世，其字非常有書卷氣，水準不輸當代那些聲名顯赫的書家。

近現代以前沒有專門的書法家一說，好的書法都是文人詩稿、手札、手稿等等，日常實際應用中體現出的高超書寫技巧，正像錢鍾書先生這樣的筆墨。

一起來欣賞錢鍾書先生此類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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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先生的書法，完全是一種自然書寫的狀態，體現了非常深厚的人文學養，不經意之間的文人性情流露。相比之下，當代的書法都是刻意雕飾的匠心之作，美則美，總是缺少那一份自然氣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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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先生的簽名也很有特點。多見的為一種合文式籤法：左邊是一個金字旁，這是“錢”字、“鍾”字的金字旁共用，右邊是“錢”字右半部分、“重”字、“書”字巧妙地結合，融為一體，令人拍案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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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風軒

錢鍾書書法“鬼影重重”

文/趙新月

錢鍾書書法是典型的“學者字”。對學者自己而言，他喜歡書法，但不刻意書法；對別人而言，人們可以喜歡他的字，但也絕對沒人拿來當字帖練；從書法史看，不是上好的書法，但也絕非凡品。

“學者字”的最大特徵，是自家學養不自覺地投影於宣紙，形成了作為學者的剪影。

換句話說，錢鍾書怎麼做的學問，也就怎麼寫的書法。

錢鍾書做學問的最大特徵——旁徵博引。

他寫《管錐編》，做《談藝錄》，注《宋詩選》，一律旁徵博引。

他寫書法，還是這個特徵——旁徵博引。

我們看下面這幅作品。

看上圖：這幅作品裡，有王羲之的“剪影”，有蘇東坡的“剪影”，有趙孟頫的“剪影”，有董其昌的“剪影”……

也就是說，錢鍾書看的、或者臨習、研究的書法碑帖非常多，這從他《管錐編》裡一系列對古代書法名家碑帖的評價裡可以看出來，他是下了大功夫研究的。

而關鍵是他的記憶力超好，與陳寅恪一樣，這種記憶力用之於學問，就是旁徵博引，左右逢源。用之於書法，也是旁徵博引，左右逢源。

看大書法家作品，有時不知所蹤。錢鍾書做學問喜歡賣弄的風格，在這幅書法裡也有體現，他不是讓你“不知所蹤”，而是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寫給你告訴你“我之所蹤”，而且所蹤不是一家，而是百家。這是另一種錢氏幽默。

還以上面作品為例，王羲之死了，蘇東坡死了，趙孟頫死了，董其昌死了……都進了書法史的“錄鬼簿”。所以——

我們看錢鍾書的這幅作品，有王羲之的“鬼影”，有蘇東坡的“鬼影”，有趙孟頫的“鬼影”，有董其昌的“鬼影”……所以，野草書屋主人趙新月評價錢氏這幅作品曰——“鬼影重重”！

如果說米芾書法是裝癲“集古字”，那麼錢鍾書書法就是起舞“弄鬼影”。哈哈！

趙新月寫於野草書屋。

新月新語錄

剛才看了錢鍾書老人的幾幅字，覺得還是有一定的書法功底，這是由於他長期用毛筆隨身寫文的習慣養成結果。書卷氣，文人氣濃厚，書法雖說難上"大雅之堂"，但是十足的體現了此書法流暢不泥，古氣今韻，滴水成河的感覺。這也許就是錢老對書法的一點自我剖析及創造。但是，其書法也存在某些弱點，書法作品缺少大氣，筆力運勢無粗細變化，書法氣節不是很突出，只是翩翩寫字而已。不過，錢老作為一名文氣四溢的名人書法，在近當代的同類文人書法行列中，也算是前矛的。

鬱香墨

錢鍾書，著名作家。

昨天晚上，我還在看由他的長篇小說《圍城》改變的電視連續劇。主演者是陳道明。

關於如何看待錢鍾書的書法，我的觀點是：他的書法作品有傳統的元素做鋪墊，並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其中，書卷氣和文人氣的表現比較鮮明。在他的書法作品中，傳統的影子甚多，有“二王”書法的筆法，還有米、蘇書作的結字特點，也有黃庭堅書法的影子顯現。可以肯定地說，錢鍾書的行楷作品，比當今的書大家的書法作品要強百倍！

錢鍾書的書法作品，用筆老辣，結字謹嚴，點畫精道，技術含量高，且筆筆到位，行氣貫通，在書寫中表達性情。

錢鍾書的書法不足之處是：沒有把“墨變”用到極致。

錢鍾書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著名作家，且為人低調，從不愛表現自己。他一貫是靠自己的品格和實力來立世的。對於他的人品，我是敬重的。他的文學作品和書法作品，我是喜歡的！

錢鍾書的書法，幅幅都是精品，可收藏！

中州耕牛堂主

書法。不能光看花拳繡腿，先看其楷書如何，楷書是基本功，功底踏實，花架勢也就順風順水了，楷書是沒有半點虛假的，就像體操運動員一樣，姿勢，難度，最後落地的情況，都影響著”美”的點評分數。

關鍵字: 文化 書法 一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