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掌中雪,指间沙,唯有你是我的天下

武则天:掌中雪,指间沙,唯有你是我的天下

待到长安初雪后,大明宫前轻挽手。

——题记

遥记那年长安,纷纷扬扬的雪花宛若漫天飞舞的白蝴蝶,将重重宫宇染上素雅的银妆。李治有些晕眩的双眼竟被雪光照得清亮起来,欣忭之下,不由步出长廊,朝那粉雕玉彻的梅花林走去。

簇簇白梅在冰雪中恣意绽放,丝丝缕缕的幽香飘来,惝恍间,已不知是梅花如雪般晶莹洁净,还是雪如梅花般清馨沁脾。倏然一阵冷风盈袖,一抹白光落在花枝之上,李治怔了怔,才看清是一只素白如玉的手,素手连着皓腕,皓腕下,是雪色的衣袖和长裙。

“你是何处的宫人,大雪天里穿着一身白,扮雪中仙子啊?”他九岁时母后去世,父皇便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抚养,后宫嫔妃的争宠斗艳他看在眼中只觉厌烦。今日这女子倒是别出心裁,可惜运气太差,在这冰天雪地里候了半天,等来的却是自己。

“后宫纷繁,只好着一袭白衣,为自己留一方素净天地。”女子轻浅的叹息好似落花的呻吟,唇畔却牵起一抹淡笑,想是特意为他笑的,寒冷中的微温:“殿下病还未愈,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李治在雪地上站了许久,也有些倦乏了,遂点点头:“替我折一枝梅花吧,殿内炭火闷热,闻不见这清新的香气。”

“它们开得正好呢。”女子微微踌躇,而后蹲下身,双手拢起一捧雪,晶莹剔透的冰雪上落着两朵梅花,清幽的香气漾入李治的鼻端:“这两朵花行么?可以在水中养好一阵子的。”

他无言,只失神地望着她秀逸绝尘的脸,娉婷美目宛若倒映在雪水中的星辰,滢光闪烁间,又氤氲着袅袅薄烟。他看不透她眸中郁结的情愁悲喜,却不妨碍他心生缱绻的温柔与疼惜。

他看着那两朵雪色梅花在碧玉坛中幽冶绽放,嘴角不由泛起笑意,这世上竟有如此骨秀清妍的女子,然而内侍告诉他,那个女子叫“武媚”。妩媚?他愕然,着实有些难以置信,之后的数次相遇,她依旧扮相素净,偶尔有些色泽,也仿佛是被霞光染上胭脂的白梅,漫不经心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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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才人不得宠,装扮自不敢出众。”内侍小声说道。

她素淡的装束终于开始惹眼,那日他在父皇的书房中议事,父皇侃侃而谈,语罢,突然瞥了她一眼,皱起眉头:“上了年纪,便开始喜欢热闹,白色真是寡淡得让人乏味。”

李治心一凛,担忧地望向她,她却仍然低着头,继续着研墨的动作,漆黑的墨汁倒映在幽柔的眼眸中,冷静更兼冷漠。

他悄悄送了她一匹石榴红的丝绸,心跳怦然,声音支吾:“即便不愿讨父皇欢心,也别为难了自己。”

“其实、我也有私心,想看看你明媚的样子……”

她终于换上了红妆,石榴裙上却罩着一层白纱,成了淡淡的烟霞色,宛若他心中半明半昧的情愫,辗转反侧的情思。

三年后,父皇病逝,他登基为帝,而她,则被削去三千青丝,感受着黄卷青灯的寂寞。一别如斯,近乎是天与地的漫长距离,但他相信,只要情意未减,缘分便能相继。

李治每日忙完朝中诸事,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她,心心念念,皆是白衣翩跹。他知道,那年的梅花落在她掌间,开在他心上,无尽漫延。他派内侍前去感业寺探望,她却闭门不见,既已注定无缘,何必徒增心伤。内侍怕回宫不好交差,遂悄悄推开窗,从桌上拿了本佛经,只当她为诀别留个念想。

他黯然,拿起佛经细细翻阅,书页中竟落下一片枯叶:“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李治的心底燃起希冀的光,服丧期满,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接回宫中,更是力排众议,要立她为后。

“不过是一个女人,陛下宠爱一阵也就罢了,何必要在青史上给自己留下骂名。”朝臣不解,他们世故的眼中满是惊诧,不知年轻的帝王缘何为了件衣裳这般执着。

“我想让她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李治望向窗外,白雪皑皑的天地中,一株红梅冶丽绽放。

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心中至爱立为皇后。她站在他身侧,瑰艳的凤袍洒下一地明媚,她侧头看他,唇畔的笑容漾着霞光,一双美目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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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得恣意,她便美得肆意。后宫嫔妃从此失宠,他总共十二个子女,后面六个皆是她所出,专宠还不算,他给了她满满的爱意之后,又开始赋予她殊荣和权利。宫中异声渐起,都道狐媚惑主,他却真如被迷惑了一般,只做不知。

数年后,李治的病愈发重了,更是将朝中大事多交由她处理,她聪慧果敢、雷厉风行,在朝中的地位逐渐稳固,自然引起一些老臣的不满,屡屡向他谏言,他只淡然处之。他早就知道自己所爱的女子卓尔不群,是宜室之妻,更是治世之才。

自登基以来,他忙着在朝中树立威信、巩固皇权,对外扩土封疆,创下永徽之治。可惜头风之病让他时常卧床不起,幸而有她相扶相伴,才能让弥漫苦涩药味的宫殿漾起幽幽花香。众人只道他大权旁落,却不知在勾心斗角的森冷皇宫,长相厮守的真情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照儿。”他轻声唤她,那是只有她过世多年的父亲才会叫的小名。

她才批完奏折,脸上已有些倦色,听到李治的呼唤却是一喜,忙起身走到榻边,将他扶了起来。宫娥内侍纷纷退到两侧,她们知道帝后又要相携去赏雪了。

轻盈的雪絮在风中旖旎而舞,白梅红梅相互掩映,皎洁与绚烂交织,清冷与炙热相融,好似两人挽手走过的悠悠岁月。他伸手接住几颗冰雪,看着它们在掌心化成泪珠,那留不住的匆匆华年。她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俯身拢起一捧冰雪,在掌中捏成两朵紧紧依偎的梅花。

“傻瓜!”他握住她的手腕,制止她将冰雪往口中送。

“融在心里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他笑了,众人眼中争宠夺权的妖魅女子,在他这里只是温柔娇憨的妻,可惜唯有他一个人懂,不过她说:“有你已足够。”

冷风袭来,飘飘洒洒的雪絮落在两人的发间,两人相视一笑,白头偕老也不过这般静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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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还是走在了她前面。那年冬天,他病卧洛阳宫,召百姓到殿前宣读完赦免书后,他执着她的手,深深望着她幽邃的眸:“我好想回长安去,和你再携手看一回飞雪漫天,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轻划着他的掌心,仿佛在一遍遍地重复着昔日的誓言,眼中泪光闪烁,唇畔浅淡的笑容却如初见般让他安心:“我知道阿治喜欢长安,长安是你的家,而你,是我的家。”

顷刻间,他释然了,他眷恋的不是长安的雪,而是有她相伴的岁月。在至爱的陪伴下离世,已是上天最温和的眷顾。

“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武后进止。”临终前,他将军国大权皆交给她,他知道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己不能陪在身侧,唯留下雪花般的记忆在心头纷飞缠绕,魂牵梦萦。

多年后,她病居洛阳宫,宰相等朝臣发动政变,带着太子闯入她的寝宫,杀死了她宠信的二张兄弟,要求她让位时,她美丽而倦怠的脸上竟没有什么表情,依旧慵懒地躺在榻上:“知道了,下去吧。”

太子李显深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只看到她纤细的手指轻抚着几片枯萎的花瓣。他突然忆起年少时候,父母在亭中赏雪烹茶,一朵梅花被寒风吹起,落在父皇的掌间,他温柔地笑着,将那抹馨香簪上母后的发髻。

她去世那天,洛阳城飘起霏霏细雪,她让宫娥将贵妃榻移到窗边,痴痴地看了许久,忽见那个与她定下白首之约的少年在雪中向她招手,她唇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神龙元年十一月,女皇仙逝,她留下遗言,除去自己的帝号,以唐高宗皇后的身份合葬乾陵。

曾听人谈论,说唐高宗十分聪明,他深知自己所爱的女人喜欢权利和荣誉,遂早早将自己的陵寝定名为“乾陵”,乾为天,再盛大亦不过如此,等到繁华落尽、前尘看透,她便会回到他身边,相伴永远。

当然,这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他们的爱情只有他们知晓。如今的乾陵历经1300多年的风雨,竟依旧完好无损,神秘的地宫里尘封着盛唐的景象和他们的传奇。我们能看到的唯有浩大的陵山,和两座石碑,好似一对并肩看透尘世纷繁的夫妻,默然诉说着千年的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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