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尋歡:醜陋的中國職業藝評家

引言:激烈的批評被消滅了,他們再來消滅溫和的批評,等到溫和的批評都沒有的時候,他們就消滅那些保持獨立不讚美的人,到最後,如果鼓掌不起勁,都會被消滅了。——《肖申克的救贖》

某日有藝友電話邀我為一位不認識的藝術家寫評論,並說回頭發作品圖片給我,至於稿費不用擔心,我當即婉言謝絕,對這種赤裸裸的市場好意我似乎還不太適應。

按字索酬,按名頭論價,藝術家找藝評家寫吹捧文章,少則十餘元一字,多則幾十元一字,這在藝評界是公開的秘密,甚至還湧現出很多尋求代筆的沽名釣譽之徒。不只是在藝評界,拍賣炒作、媒體報道、各種協會與畫院的會員、主席等頭銜同樣明碼標價,拉幫結派、藝術被金錢綁架成為貪腐的溫床,各種亂象成為當下藝術過度市場化價值觀的生動體現。

藝評需要“職業”嗎?

藝評要客觀反映觀者的審美感受,藝評家首先是美學理論上有鮮明立場與態度的批評家。客觀地還原自身的切身感受去表達,這是作為一個合格的藝評家必須恪守的底線。藝評家的言論代表了一種審美的標準與價值取向,會起到一種行業評判和導向作用,這就好比明星代言,越是名氣大則更要審慎地承擔起名人美譽度與公信力所承載的社會責任。

我對“職業藝評家”這個稱呼一直是持質疑態度的。一個資深而受人尊敬的藝評家,我們欣賞更多的是他的思維模式以及藝評理論的客觀公正與專業創見,而不是以是否以藝評為職業來定義。也許有人會說藝術家請藝評家寫吹捧文章是順應市場需求: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種同流合汙的不正之風我委實不敢苟同,如果把寫作與金錢聯繫太緊密就難免有失客觀公允。“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藝評人一旦打上職業的標籤,文人風骨蕩然無存,難免不被賄賂變節,這就好比在聖潔的寺廟對信眾收門票一樣突兀。

國際藝術評論家協會主席馬雷克·巴特里克說:“如果你是想通過寫藝術評論來賺錢,那是不可能的。我相信如果寫作者的思考既是獨立的,又帶有批判性,文章又保有客觀性,那並不是因為收了雜誌、藝術家、博物館或者政府的錢而寫。”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昔日陶潛不為五斗米折腰,同理,在我看來,不至於為生計所迫走投無路便不應該向品評對象索取所謂的藝評費。作為行業導向的藝評人獲取稿酬應有的道德規範屬性與職業藝術家賣畫的商業屬性有著本質區別。

藝術家可以職業靠手藝吃飯,藝評人寫批評文章獲取稿酬與各類作家向商業出版機構按勞取酬一樣理所當然,但是這種撰稿不應該被功利所綁架,不應該妥協於品評對象或利益集團。當然,相較於發達國家,中國自由撰稿人稿酬普遍過低,中國文人的窮酸語境同樣令人唏噓尷尬,但這絕不應該成為藝評人出賣靈魂、逾越人格底線的藉口。基於對自身行業的尊重,我們的藝評人如果真心愛好藝評,也儘量不要以藝評家為職業,這樣才能真正保證藝評的獨立自由與純粹。優秀的藝評人與藝術家一樣,理應得到國家類似藝術基金的扶持和應有的文化尊重。作為藝評界的行業協會也應真正還於民間,不為體制所縛的行業自律,才能真正為行業同仁服務解惑。如果說藝評人為了生計所迫暫時妥協應酬市場,好比母親為了捱餓的孩子偶然涉險偷食尚可理解,但長此以往成職業依賴,失去批評精神的職業藝評家也必將成為藝術的敵人。

藝評家必須具有獨立的立場與態度,一個獨立的藝評人服之於眾的是審慎的專業批評精神,絕不是籍此牟利的職業。如此,藝評人要麼獨立,要麼職業,兩者之間可謂水火不容。

批評不自由,讚美無意義——藝術家與藝評人的關係

藝術家與藝評人應該是什麼樣的關係?

選擇做一位藝術批評家其實質是選擇一種創意的生活方式,藝術家和藝評人兩者之間首先是一個平等的對話機制,藝評家更享受精神層面,以及參與到藝術中去的生活。藝術是精神指向的,擁抱藝術的生活實乃人生一大快事。好的藝術作品對觀者而言本身就是一種心靈的對話與洗滌,而藝評則是這種心靈洗滌後的自然流露與呼應,豈可強求?!一個真正熱愛藝術的獨立藝評人,將始終以敏銳地洞察藝術群體及市場動態為己任,其獨立的立場與態度會讓他(她)為發現好的藝術與藝術家而擊節歎賞,為惡俗的藝術逆流憤慨批評,絕不會因為與藝術家的關係親疏而左右判斷,更不會被金錢所綁架。這種直抒胸臆的真性情實乃一位藝評人的大情懷與大格局,其情懷與格局所彰顯的精神高度與藝術家的創作如出一轍。

我們欣賞陳師曾、老舍之於齊白石,傅雷之於黃賓虹的互相成就。君子之交其淡如水,他們交情篤深心有慼慼,用業餘的心態做專業的事,

非職業彰顯真愛好,因為對人的深入瞭解故在看作品時更能入木三分。“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藝評人與藝術家因為彼此欣賞而引為知己,他們以文會友,以作品互贈交流,以心靈相關照砥礪而共同演繹出一段美術史佳話。

批評不自由,讚美無意義。藝術作品是精神的產物,藝術評論同樣是藝術修養與良知的觀照。針對個人的鑑賞性文章也應該做到客觀立體,我們理解藝評人對藝術家適當的讚美,不過分地誇張,更應該鼓勵支持百花齊放,敢於批評的和而不同。

遺憾的是,我們的藝評界大多是被市場功利所收買的職業藝評人,這種頂著“批評家”光環作秀的職業藝評家實則是沒有立場與態度的“好好先生”,所謂的批評家年會也不過是自拉山頭的利益集團江湖分贓大會。如果說這種坐檯小姐式的職業藝評人剛開始粉墨登場拿著紅包還有那麼一點戰戰兢兢的矜持與竊喜,入職稍長,就像受賄的貪官早已習慣成自然:評論的高度等於紅包的厚度。

我們還有很多所謂的當代藝術批評家擅長自編自導,自說自話,他們喜於站在民主與道德制高點,旁徵博引作俯視眾生狀,貌似邏輯嚴密實則行文晦澀繞彎子,這種脫離民眾生活情感的自我意淫,一點也不接地氣。他們的自圓其說盡管宏大壯闊卻總是讓人親熱不起來。更有甚者看到一幅作品照片就敢輕率的冠以各種主義或流派來加冕作者,殊不知這種加冕背後潛伏的名利魔咒已經昭然若揭。

在“大師”、“巨匠”滿天飛的藝術市場,很多“職業美術批評家”也把他們的職業精神發揮到極致,他們熱衷於為藝術家站臺吹捧,為質量低劣同質化嚴重的展覽寫前言唱讚歌,他們衝鋒陷陣的精神在所謂的“學術研討會”上因為一個紅包的到來而顯得異常亢奮。

中國文化人,脫貧容易,脫賤艱難

如果說以上“藝評家”為藝術圈既得利益者站臺發聲,為在各自為政的藝術市場分一杯羹還算相安無事,那麼去年9月份以來自媒體上持續發酵的“朱聞俞”論戰中互相無節操的低俗謾罵則進一步揭示了藝術批評家之間的幫派鬥爭與惡俗語境早已掀翻了人格底線。

而今,我們的某些職業美術評論家已經不滿足於寫違心逢迎之評論或做有名無實的策展人、學術主持牟取名利,他們同樣熱衷於推廣自己的“藝術創作”。美術評論家習書繪畫本來無可厚非,但一定要下功夫把作品創作到一定水平才好意思拿出來亮相入市吧。歷史上確實也有一些能評能畫的全才,比如唐代張彥遠、北宋的米芾、郭熙,清初的石濤等,顯然我們藝評界很多職業美術評論家繪畫水平還無法與前賢們相提並論,更令人大跌眼鏡的是他們籍藝評家之名自賣自誇大言不慚。

如果說在改革開放之初的那個年代某些藝評人還敢於選擇性地說一部分真話也難能可貴,似乎還葆有那麼一點文人底線之可愛,那麼今天在江河日下,文人風骨墮落成災的大環境下陳傳席之流無疑成為了首當其衝的媚俗典範。這種圓滑精緻小文人的狐狸尾巴原形畢露與他們表裡不一的齷齪行徑互為呼應,凸顯了當代中國文人風骨普遍缺失的可悲。無怪乎,有人疾呼:中國文化人,脫貧容易,脫賤艱難!(見筆者另一拙文《楚尋歡:文人風骨的缺失成為藝術界發展的軟肋》)充滿妖魔化的皇帝新裝你方唱罷我登場,讓本身霧霾的當代藝術界像打了雞血一樣地勃起,我們的大國藝術也因此熱鬧非凡。

立足當下,立足人性,這是批評永恆的法則,藝術批評概莫能外。

藝術界永遠推崇德藝雙馨的藝術家,藝術批評家總是試圖透過作品與作者所思所行的關聯來窺其堂奧。正如戲劇家易卜生所言,如果編造意味著要“開庭審判”,那我們也不必畏懼,不時地把那些用諂媚逢迎和不擇手段塗抹出來的歷史人物傳喚到我們的個人法庭前,為那些被遺忘者和被蹂躪者提供出庭作證的權利。

歷史無言,精神不朽,我們永遠呼喚有良知與社會責任擔當的藝評家為時代精神把脈,歷史的航燈也必將證明,它會一覽無餘地照亮人性的每一寸肌膚——黑白瞭然。(文/楚尋歡 2017年3月21日初稿,2017年7月10修稿)

楚尋歡:醜陋的中國職業藝評家

楚尋歡,原名王紹軍,湖南武岡人,南蠻北漂客,媒體人、獨立藝評人、環球文化網主編、東方禪社發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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