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邑“垓下古戰場”考證

垓下之戰,是楚漢相爭中決定性的戰役,它既是楚漢相爭的終結點,又是漢王朝繁榮強盛的起點,更是中國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轉折點,它結束了秦末混戰的局面,統一了中國,奠定了漢王朝四百年基業。

鹿邑“垓下古戰場”考證

垓下之戰的煙雲已消散二千多年,但對其主戰場遺址的爭論一直不絕於耳。范文瀾在《中國通史簡編》論證 “ 垓下(在河南鹿邑縣境,一說在安徽靈璧縣。按當時軍事形勢,應以在鹿邑縣境為是)決戰,項籍敗 ” 時提到的這兩個地方,就是歷史上兩個著名的觀點。不過範先生的這個論斷幾十年來一直遭到了以安徽籍為主的部分學者反對,駁斥文章“汗牛充棟”,其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證明靈璧才是垓下正主(遺憾的是安徽後來又發生了靈璧與固鎮的“窩裡鬥”)。

專家們爭吵幾十年,可惜範先生已聽不到了(先生於1969年去世)。同時遺憾的是,與熱鬧的學術界和安徽官方相比,作為另一方的河南,多年來鮮有為此事發聲,有關資料幾乎空白,“鹿邑垓下古戰場”之史實如明珠沉於深海,甚少有人提及。

今筆者不自量力,欲根據有關史料“ 按當時軍事形勢” 製作一組態勢圖,通過綜合分析,以圖印證“應以在鹿邑縣境為是”的論述,粗劣疏漏之處還望大家批評指正。

鹿邑“垓下古戰場”考證

一、從戰爭形勢上分析,垓下應在今鹿邑縣境內

以時間和位置來劃分,垓下之戰可分前中後三個時間段。

1、前期相持階段

漢四年(前203)八月,項羽、劉邦在滎陽(今河南滎陽東北古滎鎮)、成皋(今河南滎陽西北汜水鎮)已相持兩年多。此時,劉邦士卒氣盛,糧草充足,項羽士卒疲憊,糧食告絕。劉邦派陸賈去勸說項羽,要求放回太公,項羽不答應。劉邦又派侯公去勸說項王,項羽才跟劉邦定約,以”鴻溝“為界,平分天下,鴻溝以西的地方劃歸漢,鴻溝以東的地方劃歸楚。項羽訂約後,就帶上隊伍罷兵東歸了。劉邦也想撤兵西歸,但採納張良、陳平建議,乘項羽無備,楚軍飢疲,突然對楚軍發動戰略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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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五年(前202),九月,漢軍追趕楚軍到陽夏南邊(今河南太康),讓部隊駐紮下來,派人約韓信從齊地(今山東),彭越從梁地(今河南東北部)南下合圍楚軍。十月,劉邦追擊楚軍至固陵(今河南鹿邑西、淮陽西北、太康縣東南三縣交匯處),因韓信、彭越未能如期南下,楚軍反擊,漢軍大敗。劉邦又逃回陽夏營壘,掘深壕溝堅守。(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南,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自守——《史記·項羽本紀》,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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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期反擊階段

劉邦固陵之戰失利後發動了陳下之戰,雖勝,但遠達不到殲滅項羽之目的。為使韓信、彭越安心助漢擊楚,打敗項羽,劉邦採納張良的建議,封彭越為梁王,明確並加封了2人的封地。韓信、彭越2人果然率部前來會師。

漢五年(前202),十月下旬,韓信引兵進佔彭城,同時攻下楚地許多地區。漢將英布也遣將進入九江地區,誘降了守將、楚大司馬周殷,周殷以舒縣(今安徽廬江縣西)的兵力屠戮了六縣,發動九江兵力,隨後合軍北上進攻城父(今安徽亳州市譙城區東南約33公里處),最後與劉賈、彭越一起會師在垓下(今鹿邑縣太清宮鎮之隱山)。

此時,劉邦也由固陵東進,形勢對楚極為不利,項羽被迫向東撤退。十一月,項羽退至垓下遇阻,遂築壘安營,整頓部隊,恢復軍力,此時楚軍尚有約10萬人。至此,漢軍已形成從東、西、南、北四面合圍楚軍之勢。(韓信乃從齊往,劉賈軍從壽春並行,屠城父,至垓下。大司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舉九江兵,隨劉賈、彭越皆會垓下,詣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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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後期決戰階段

項羽駐紮軍隊壘營壁在垓下,士兵越來越少,糧食也吃完了,漢軍和諸侯軍隊把項王圍了好幾層。夜晚,漢軍四面都唱著楚國地方的民歌,項羽大驚失色地說:“漢軍都已經攻佔了楚地嗎?這裡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楚人呢?”項羽於是夜裡起來,在軍帳中喝酒,並與虞姬和著悲唱“垓下歌”。畢,項羽跨上戰馬,部下壯士騎馬跟隨的有八百多人,當夜突破包圍,往南衝了出去。主帥逃遁,10萬楚軍遂土崩瓦解。

天亮的時候,漢軍才發覺項羽突圍,命令統率騎兵的將領灌嬰率領五千騎兵追擊項羽。項羽渡過淮河,騎兵能跟上的只有一百多人。項羽達到陰陵(秦縣名),迷了方向,找誤陷一片大沼澤中,漢軍因此追趕上了項王。項羽又率兵向東走,到達東城(秦縣名),只剩下二十八個騎兵,最後在一番激戰後引頸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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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垓下之戰結束。總結這場轉變中國歷史的戰爭,可發現三個特點可印證“鹿邑說”:

一是戰役規模宏大。垓下之戰作為一場戰略戰役性的戰鬥,其戰場寬廣遼闊前所少有。從河南省滎陽到安徽東城(安徽省定遠縣東南),呈西北東南向,直線距離達1200華里之之長,其巨大的戰場深深影響了所涉各地的歷史文化,也為日後的學術爭議埋下了伏筆。

二是戰鬥區域集中。漢軍在垓下的最終勝利與前期的幾場戰鬥密不可分,而這些戰鬥基本以鹿邑為中心發生,如陽夏之戰距鹿邑140裡,固陵之戰距鹿邑90裡,陳下之戰距鹿邑120裡,城父之戰距鹿邑100裡。

三是決戰位置明顯。楚軍意圖:先期欲東、南退楚地彭都或九江,後期欲東南退回江東。漢軍的戰略意圖:先期北蕩齊梁諸郡,東取楚都彭城諸城,中期西克陳縣、南攻壽春策反周殷,加上東有追兵,最後形成東西南北皆斬斷項羽北東南後援與歸路之勢。此才導致楚軍在固陵、陳下之戰後自十月下旬至十一月上旬未脫,進而說明楚軍主力進退兩難一直在鹿邑附近活動不得脫之窘狀。最後才導致韓信、彭越、劉賈、英布、周殷幾路大軍在劉項糾纏時“皆會垓下”,堵住楚軍退路“詣項王”(“詣”:候至也——《說文》),最終於鹿邑形成四面合圍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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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從各參戰諸侯進軍的終點分析,垓下亦應在今鹿邑縣境

此為上述觀點進一步論證補充。

(一)南北兩路軍隊的進攻方向

1、南路軍。史記記載劉賈等人的部隊從壽春(安徽省淮南市壽縣)進發,向西北出擊沿路屠戮了城父(安徽省亳州市)後到達垓下進軍終點。這個垓下如果在靈璧或固鎮,為何要跑到西北”屠城父“,而不是直接跑到靈璧或固鎮”會垓下“?

2、北路軍。“彭越從梁地西進”,梁地今位於河南商丘一帶和安徽西北部地區,靈璧或固鎮位於安徽省東北部,作為彭越“西進”出擊地點還能說的過去,但作為其“西進”的終點絕無可能。

(二)決戰前的兩次戰鬥

1、陳下之戰。

此戰僅散記於其它幾個功臣的列傳與《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裡,並未列入《史記》列傳。近年有施丁先生著《陳下之戰與垓下之戰》(載《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19986期30—37頁)論述),引據《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傅靳蒯成列傳》《荊燕世家》《黥布列傳》之綜合史料分析,陳下之戰確有其事,但只是固陵之戰後漢軍的一次反擊戰。固陵之戰後項羽退至陳縣,劉邦與靳歙、灌嬰的騎兵會合後在陳縣追上楚軍,是為陳下之戰。

此戰之前,灌嬰率領騎兵軍團從彭城(今徐州)往固陵而來,劉邦親自在固陵東邊頤鄉(屬苦縣,今鹿邑)與灌嬰會合。此時靳歙部也從濟陽來會合(此也是安徽學派否定鹿邑為垓下主要觀點)。項羽得知兩支援軍東來恐被包圍,項羽南退守至陳下,留大將鍾離昧在固陵防禦漢軍。劉邦在灌嬰、靳歙率領精銳騎兵到來後發動反攻,中間又匯合幾支部隊後追至陳縣。交戰的結果,楚軍失利,陳縣公(縣令)利幾向漢軍投降。按施丁先生說此戰只是小勝,但最後楚軍究向其處,他只是意推“楚軍退向東南”,就是說“是項羽率領的主力還是留守的殿後部隊缺乏歷史資料難以說清”。上述施丁先生未可考之處,也正是許多學者否定“鹿邑垓下古戰場”之關鍵。

2、城父血戰。

《史記》記載“劉賈軍從壽春並行,屠城父”,所謂“屠”城父,是強攻與血洗的意思。可以想見,“屠城父”是漢軍打擊盤據於城父的楚軍的一次硬仗。漢軍南路合圍“屠城父”詳情至今查無詳實資料,但通過整個戰爭形勢分析可發現三個重大問題:一是說明“城父”本為楚軍據守,只所以反抗猛烈,即說明這個地對禁軍撤退和漢軍合圍之重要性。二是說明此為楚軍撤退之路斷絕,城父是楚軍陳縣之戰欲退往江東前鋒必經之路,但被“屠”,如何退至靈璧縣或固鎮縣?由此推斷:陳下之戰後楚軍意圖從東南撤退,此時城父駐軍或先鋒遇到了北上的劉賈等諸侯部隊,因此戰鬥激烈才“屠城父”。所以這場戰鬥對雙方來講都是一場重要的戰鬥,對楚軍來說或阻擊漢軍保護主力,或為主力殺出一條撤退血路;對漢軍來說惡戰目的只有一個,為北上合圍,阻截楚軍南撤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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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分析,垓下主戰場只能在鹿邑,而非其它地方,證據有三:

首先是速度的問題。10萬楚軍於陳下失利後,不可能在40萬漢軍追擊圍堵下快速撤退到400華里外的靈璧或固鎮,唯一可能是在遇到劉賈等部隊在城父的阻擊後折返到了鹿邑。

其次是距離的問題。城父鎮距鹿邑太清宮鎮直線距離不足100華里,卻離靈璧或固鎮縣直線距離分別約360—400華里,劉賈的部隊不可能在“屠城父”後掉頭向東追擊400裡“至安徽的垓下”,這樣就不是“詣項王”,而是“追項王”了。

第三是時間的問題。以司馬遷的文風筆法,“屠城父,至垓下”二句中間毫無停頓或長時間戰鬥之勢,故此“至”應為“旋至”之意,由此推斷佔領城父的漢軍剩勇追寇,通過100餘華里的急行軍到達了鹿邑縣太清宮鎮附近,等待或立即對楚軍進行了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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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從歷史文化遺存分析,垓下也應在今鹿邑縣境

1997年,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兩位專家來鹿邑考察“垓下古戰場”。專家們對鹿邑城北渦河兩岸和縣城東1公里處的小洪窪行政村郭莊虞姬墓進行詳細考察後,得出結論:根據當時軍事形勢、歷史記載和地形地勢分析,與安徽省靈璧縣等地相比,鹿邑更符合文獻中垓下古戰場之描述(當時負責接待的時任縣武裝部政工科長高志強同志可以證明)。

1、隱山與垓下的關係

唐朝張守節《史記·項羽本紀》垓下《正義》注:“垓下是高岡絕巖,今猶高三四丈,其聚邑對堤在垓下之側,今在亳州真源縣東十里(按唐稱鹿邑為真源縣,隸屬亳州府),與老君廟相接。”現實中該處就有一高崗名隱山,是一座著名的文化遺址,位於鹿邑縣城東5公里的太清官太極殿西北隅。據《許志》(清《乾隆鹿邑縣誌》)記載,(隱山)“高數丈,廣袤六七畝,巍峨起伏,望之常有云氣”。遺址中古代文化遺存豐富,有龍山文化遺址,有商代、西周、春秋、戰國、漢代等各個時期的遺存。在其漢代遺址文化層出土的有漢代的銅碗,並且數量很多,從幾隻到幾十只不等。據洛陽考古學會會長蔣若士先生考證,所出銅碗為項羽、劉邦楚漢戰爭時留下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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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虞姬墓與垓下的關係

與垓下之戰有著密切關聯人物虞姬,其下落之處亦能證明鹿邑為古戰場主址之說。在《史記·項羽本紀》裡雖無虞姬自刎之說,但在項羽突圍後並無對虞姬的記載,故虞姬自刎應是後人推斷之想,但這種推論也是客觀存在的。在突圍當夜虞姬作為一弱女子不可能全身而出,以自刎絕項羽呵護之患應屬情理之中。現實中應是後人感念二人悽絕愛情,於戰爭結束後收斂遺體築墳以祀,完全符合國人習性。

在清《鹿邑縣誌》的鹿邑城區圖中,明確標著了虞姬墓的位置。該墓距鹿邑垓下(太清宮隱山)西8華里,縣城東北2裡處小洪窪村,墓區約60餘畝,包括虞姬墓、廟宇、廟地三部分,至文革期間還有“南北長約200多米。底部直徑約100米,四丈多高”的規模。後據文物專家考證,其顯露磚劵墓室形制為漢墓。除鹿邑虞姬墓之外,國內另有兩處虞姬墓,分別在靈璧和定遠,但經查閱史料此二處最早記載不足千年,近的甚至在民國初期。與鹿邑漢虞姬墓相比,其歷史真偽不說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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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後記

1、 關於安徽那一片區域。

靈璧或固鎮的垓下之說影響廣泛,這有史學界的原因,也有區域地理的原因。安徽當時全為西楚國的主要區域,境內留有項羽諸多遺存傳說是正常不足怪的。但若以”霸王城“等一些遺建和出土的一些文物就言之鑿鑿武為主戰場,未免過於功利。再者,垓下之戰戰場遼闊,若憑發現一些古代武器就武斷為主戰場,也未免缺乏專業精神。三者,楚漢最後在那一帶發生一些戰鬥也屬應該。比如項羽突圍時800騎兵為何過淮河時只有百餘人,不用推論應能想到,項羽等諸將在那一帶與漢軍追兵有過一場或一系列的惡戰,否則人數不會突然驟減最後 只剩下26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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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關於鹿邑文保開發問題

當初,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兩位專家對鹿邑為垓下古戰場予以肯定的同時,也很為鹿邑守著如此重要的旅遊資源未開發利用而很感遺憾。後來有關部門對小洪窪虞姬墓進行了考證,並申保為河南省文物保護單位,但對“垓下古戰場”的文保申報和開發建設一直未得到更高的重視。而此時,安徽靈璧縣經過多年奮力爭取,最終讓國家有關權威機構認定垓下古戰場遺址在靈璧縣,並於2013年披上了全國文物重點保護單位的合法外衣。

事情雖無法彌補,但亡羊仍可補牢。2017年,在縣委、縣政的高度重視下,“虞姬墓 - 垓下古戰場”保護復建工程全面啟動,2018年初,一項工程“虞姬園“建成並已向群眾開放,此善舉足可告慰長眠鹿邑大地下兩千年的英靈,不負老子故里、道德之鄉之美名。

鹿邑“垓下古戰場”考證

垓下之戰,標誌西楚政權煙消雲散,當楚王項羽“直夜潰圍南出”之後,故國的江山就永遠的留在了身後留在浴血的那夜。而在鹿邑這片垓下土崗之上,竟然成為了一個新的時代的奠基之所。無論多少悲歌多少嘆惋,歷史只能由勝利者創造和書寫。公元前202年冬天,當一輪新的朝陽照耀著豫東平原這片黃土地的時候,一個偉大的漢帝國已傲然地矗立於東方的地平線上。而鹿邑作為“漢興之地”,必將與當代中國之騰飛,共同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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