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但你别打我房子的主意

我爱你,但你别打我房子的主意

01

董小娴与许严昌对弈一年零三个月,最终以失败收场。

说分手那天有点雾霾,淡白的太阳软塌塌地贴在雾气里。许严昌戴着口罩站在西打磨厂街的“肚儿歪”门口,百无聊赖地等着她。

“肚儿歪”是家卖麻辣烫的小店,兼做铁板烧。老板梳着莫西干头,看起来很酷。有段时间,他们的午饭都在这儿解决。

董小娴说:“你带着那个干什么呢?生化危机似的,喘两口气又死不了。”

许严昌说:“你看看你,就这样,一天到晚都是负能量。”

“不让你戴口罩就负能量了吗?”

许严昌觉得自已有点喘不上气。他摘下口罩说:“小娴,你想想,咱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做什么你都这样?给你买件衣服,你还得批评我。”

“批评使人进步。”

“谢谢你。”许严昌戴上口罩说:“您高抬贵手,让我一人堕落吧。”

说完,许严昌就转身走了。

董小娴想了想说:“哎?你不是还要请我吃分手饭吗?”

02

斗嘴总是特别爽快,可一个人的时候,董小娴就有那么点难过了。

裹在雾里的北京,没有风,只有初冬的阴冷透进衣服里。

她转头进了肚儿歪,捡了蔬菜丸子,点铁板鱿鱼,然后给许严昌发短信说:“本姑娘消费62块,别忘了。”

虽然董小娴号称姑娘,但凭着27岁芳龄,叫着多少有点心虚。

其实工作上,她有精明干练的另一面,只要穿上工装,就是漂亮可人的宴会销售主管董小娴,随时随地送上五星级的微笑。

许严昌大概就是被这个微笑给骗了。那时许严昌刚进新公司不久,被派出来搜寻年会场地,董小娴是他遇见的第12位销售。

她领着他去大宴会厅的路上,用一种近似说体己话的口吻说:“和你说实话吧。我们就剩下三天可以定。”

“不可能吧,现在才10月。”

“许先生以前没干过这工作吧,人家半年前就定好年会场地了。”

03

董小娴说得没错,但那是上一年的行情。这一年,连高贵冷艳的西餐部中午都开卖亲切暖人的盖浇饭了。

可她一推开极具现代设计感的宴会大厅,许严昌就失望了,他说:“呀,我们老板喜欢金灿灿,有华丽水晶大吊灯的那种。”

董小娴心里急,可脸上一点也不急。她暗领话题说:“不懂了吧,你看,我们的大厅和别家有什么不同?”

许严昌当即就被带跑题儿了,他说:“什么啊?”

“没有柱子啊。这么大的年会,你愿意坐柱子后面吗?领导讲话,你看柱子,人家表演节目,你还看柱子。

人家都等着年会在老总面前出风头呢,你整一柱子挡着,他们还不恨死你啊。”

许严昌忽然就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了。

董小娴接着又补了一句乔布斯的名言说:“乔帮主说过,客户永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其实用在老板身上也差不多。这样吧,你们自带酒水不收开瓶费,我再送你桌花和一夜豪华套房当抽奖。”

许严昌的防线全面溃败了。他说:“那就这个吧,董小姐真是贴心呢。”

董小娴报以亮闪闪的笑容说:“哪里,哪里,是许先生好品位呢。”

04

回想起从前,许严昌发现,董小娴好像只有那么一次夸过自已。从恋爱起,她就再没说过一句好话。

其实董小娴一点不难追,毕竟是奔三的姑娘,对男人的条件多少没有二十出头那般苛刻。

许严昌请董小娴吃了几顿饭,看过儿场电影,就确立了关系。

许严昌来自容城,中文系毕业,写的一手好贺词,不论是时政局势,还是领会上级的心思,总能抓到点子上。

他的职业没什么前途,但贵在稳定,从上班到现在只跳过一次槽。如今成功打进国企办公室,离新北京人也就不太远了。

酒店外的董小娴,脸上的喜人笑容总是跟着工装统统换下。那一天,董小娴坐在钱柜小包房里说:“我都26了,没诚意结婚就不要谈。”

许严昌说:“有诚意,有诚意。”

董小娴说:“你可以没房子,但不能惦记我的。我爸妈遗嘱已经立完了。他们二老就分了这么两套房子,只属于我一个人。”

许严昌说:“不惦记,不惦记,将来咱俩结婚了,你住房里面,我住房外面。”

董小娴“噗”的一声笑了。

许严昌也跟着笑了。他觉得不逼男人买房就肯嫁的女人,心地一定很善良。

05

可是后来他才发觉,董小娴的心也许是善良的,但她的嘴一点不善良。

比如,那一天他深情献唱了一首《A thousand years》。结果董小娴当场奉送毒舌“以后别在外人面前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唱的河北梆子英文版呢。”

周六,宴会大厅有婚礼举行。男方的父亲是酒店的老客户,董小娴亲自上阵督导。10点18分,她点开了一个62块钱的红包。

董小娴退到走廊,打电话给许严昌说:“你恶心谁呢?”

“我没这意思,就是答应请你,我得掏钱。”

“咱们什么关系,我用你掏钱?”

许严昌在电话边,清了清嗓子,说:

“我没占你的房子,也没贪你家产,就差这一顿分手饭。你吃了,我交钱,两清。所以董小姐,我得提醒你,咱们现在,真没关系了。”

董小娴握着电话,停了一会儿,无声地挂了。

06

那一刻,宴会大厅的灯暗了,追光打亮了会场里的一对小夫妻。女生挽着男生的胳膊,缓缓入场,像蛋糕上的一对壁人。

董小娴悄悄走回宴会厅,站在盛大的暗影里,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堵。

大概是因为那一句“董小姐”吧,把所有前情,都打回了原形。

这天午后,许严昌特别的闲。领导出国考察去了。办公室在强劲的暖气里,散发出慵散催人犯困的气息。

他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听A大姐和B大姐闲聊。

A大姐说:“你家那姑娘可要看好了,别由着她乱谈恋爱。没房没车的,千万别让她往外嫁。”

B大姐眉毛一立:“她敢!腿给她打折了!”

许严昌在厉喝里,一瞬就惊醒了。

岁月悠悠,星汉灿灿,这世界上肯带着房子来嫁给自己的姑娘,一定是真爱吧。

这样想着,他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07

不久,寒流终于从西伯利亚翻山越岭地吹来了,把阴霾的天空吹得干干净净。

董小娴这天下班回家,老妈说:“变天了,羽绒服我给你找出来了,明天你记得穿啊。”

董小娴随口哼着回了房间,换衣服的时候,看见挂在衣柜的羽绒服,恍然就想起了上一个冬天。

记忆里,那该是她27年以来过得最暖的一个冬天吧,许严昌买了一件羽绒服送给她。

董小娴说:“你老买东西给我干什么呢?”

“又不用买房了,就多给你买点东西呗。”

“你傻啊,这件充绒量才198克,你花一千多买,脑子不会想吗?”

许严昌说:“一件衣服,我买,你穿不就行了,说那么多干吗呢?”

董小娴用手摸了摸衣柜里的羽绒服,喃喃地说:“就是,有得穿不就完了,说那么多干什么呢?”

08

后来的很多个晚上,董小娴都会梦见许严昌,他买各种礼物来找她,而她还和往常一样,说各种各样的恶评,直说到从梦里醒过来。

窗外是安澜的冬夜,干枯的树枝在地板上,交错出零乱的影子。父亲的呼噜声穿过客厅,低低地飘过来。董小娴忽然就感到一点莫名的怕。

怕什么,她说不好,也许是怕就这样一成不变的一个人,或是怕白天动人的笑容总有一天要崩坏在雾霾里。

她捂着脸,长长的头发垂着,被身体微微的颤动抖出不易察觉的小波纹。

有天早晨,一夜没睡的她冲动地拿起手机写微博——也许是对别人违心地笑多了,才会对你露出真实的刻薄。

刚发出两分钟,就多了一个已阅记录,也不知道是谁起这么大早。

难道是他?董小娴想了想,终是删掉了这条微博。

他们已是“两清”的人了不是吗?解释还有什么意思。

09

1月初,忍了许久的董小娴又去了“肚儿歪”,每天在五星酒店里锦衣玉食的董小娴,最爱的还是麻辣烫。

要有骨汤做底,麻椒要劲儿,上桌后,还要加一勺蒜泥香醋,再恶狠狠地咬上一口,甭提多带感了。

老板把大汤碗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有人夹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

董小娴瞥了一眼,装作没看见。那人却不客气地坐在她身边,摘下口罩说:“这世道,干什么都不容易,想扮个巧遇,还要吃一个多月的麻辣烫。”

董小娴“噗”的一口,被辣汤呛出眼泪。

有人熟练地递上了纸巾和清水,说:“感动得哭了?”

董小娴好想回一句,“你还不够资格。”

可是她嗓子辣得说不出话,只想用力抱住他。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