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這位溫州學者沒上過一天大學,他的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為什麼說他是最懂溫州話的人?

鄭張尚芳,雖是高中畢業,但工作之餘,長期埋頭在溫州圖書館自學,以至於後來在很多場合,他都自稱畢業於“溫州圖書館大學”。

他幾經時代沉浮,憑著過人的毅力、深刻的洞察力和活躍的想象力,從“古風猶存”的溫州話等方言中,提煉出“語言密碼”,終成漢語音韻學泰斗級大家。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他沒上過一天大學

自稱畢業於“溫州圖書館大學”

鄭張尚芳,1933年出生於溫州龍灣,原名鄭祥芳,因溫州話祥尚同音,故筆名尚芳。高中時,他主張父母平等,改從父母雙姓。

臺灣學者丁邦新曾說,鄭張尚芳先生是“中國語言學界的一位奇才”,就是因為他是以自學成才,成為一位著名的語言學家,當然,其成長過程也是充滿傳奇色彩。

因為自幼喜歡語言文字學習,小學五年級的他就開始收集溫州話詞彙了。高中時代,他通過趙元任《現代吳語研究》的方言記音,自學國際音標,從此與田野調查(一種基本研究方法論)結下不解之緣,調查範圍涉及吳、徽、閩、贛、客、粵、江淮超二百處方言,為學界僅見。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1952年,鄭張尚芳從溫州市立中學(今溫州二中)高中畢業後,因為家庭成分的原因,沒機會上大學。他後來去了北京地質學院專修班學物探,做過地質部物探隊員、溫州市五馬中學教師、市圖書館編目員,“文革”中還當了十幾年的漁業機械廠工人,但他始終不改對語言學的熱愛。1955年至1964年,他發表了拼音及方言等大小文章10來篇。

他的努力獲得了呂叔湘、袁家驊、王輔世、李榮等老一輩語言學家的熱情關注和無私幫助,使他逐漸成為有專業水平的語言學工作者。

30歲時,他的上古音研究在高本漢、李方桂、王力的基礎上取得了當時國內外的最新成就,確立其在漢語史的地位。1980年,他以普通工人身份破格考取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副研究員,1991年晉升研究員。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他的研究涵蓋方言學、上古音、中古音、近代音、藏緬語、苗瑤語、侗臺語、白語、漢藏比較、文獻考訂、西夏學等,此外他更是是國內語言學界古音韻研究的權威,被譽為漢語古音學說有代表性的八大家之一。生前還曾為中國語言學會、漢語方言學會、國際漢語語言學會會員,中國音韻學研究會理事、學術委員,併兼北京語言大學、上海師範大學語言所教授和南開大學教授等。

為了研究溫州話

將街頭吵架記錄成卡片

鄭張尚芳最重要的學術成就,在於對漢語上古音韻的研究。而開啟他語言研究的金鑰匙,就是他的母語——屬於南部吳方言的溫州話。

鄭張尚芳曾在不少場合談起那段歲月:民國時,他父親是溫州甌江布廠的師傅,因參加工潮,成為通緝對象,被迫遠走他鄉。因此,鄭張尚芳從小就寄養在永中街道石浦村的外祖父家中。當時,外祖父有一本清朝留下來的雜字簿,上面分類記著溫州話的生活用字,還分為五穀類、動物類、用具類。這是幼小的鄭張尚芳第一次知道溫州話的文字表達,從此對方言產生濃厚興趣。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早在1964年,他就在《中國語文》上連續發表了《溫州音系》和《溫州方言的連讀變調》兩文,總長達13萬多字,這兩篇論文對後來的吳方言音系研究(例如在對兩套響音聲母的處理方面)和吳方言連讀變調研究有很深刻的影響。在進入語言研究所前夕,又在《方言》期刊上連續發表研究溫州方言“兒化”現象的長文。

進入研究所工作後,鄭張尚芳積極參與方言調查,曾調查過全國各地一百多個方言點,掌握了非常豐富的方言材料。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與澳大利亞人文科學院合編的《中國語言地圖集》(香港朗文出版公司1987年版)中,他負責吳方言、安徽南部方言和粵北方言部分。他強調要注意方言語音的不同層次,是較早研究方言語音層次問題的學者;他又很重視方言語音異常現象及其成因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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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圖書館鑽研,當年為了研究溫州話,鄭張尚芳還經常在溫州街頭聽別人爭吵,並當場將吵架的口語記錄成卡片。他說,這是研究語言的方法之一:“記得有一次我在人群中走,突然聽到一句溫州諺語,我趕緊走上前去,側耳聽兩位老人的交談,還問道:阿公,剛才您這句話說得好,請再說一遍給我聽,好嗎?老人發現有人在偷聽他們的談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我趕緊說明原委,老人的臉色也由陰轉晴。”

經過多年在溫州各個地方的苦心蒐集,到1966年,鄭張尚芳積累了俚語方言卡片3萬多張,同時尋找到有關溫州方言的書籍資料近70種。古人研究溫州方言的資料,鄭張尚芳收藏的可能比溫州市圖書館還多些。2011年,在鄭張尚芳的提議下,溫州文化研究工程資助出版了主要彙集了清代至民國時期各類研究溫州方言的著作——《溫州方言文獻集成》,鄭張尚芳也是這套叢書的主編之一。這本書也讓溫州成為全國範圍內,第一家著手整理地方方言文獻的地級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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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方言古書不僅是我的,也是溫州人民的。”鄭張尚芳說,這些資料,如今都被整編入《溫州方言文獻集成》,“如果不及時整理這些文獻,待到我們這一代老去,這些民間文化瑰寶恐怕就要被時代淹沒了。我們既愧對前人,也愧對後人。”

把一名工人“帶”成語言學大家

溫州語言學家群體享譽國內外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因為自己熱愛語言學,鄭張尚芳看到有志於在語言學領域探索、試驗的年輕一代,總是心懷喜悅,儘量給予支持和鼓勵。

1969年,當他發現同鄉潘悟雲是個耐得住寂寞、又對音韻學有興趣的人時,便開始教潘悟雲音韻學的研究方法,引領他入門。1979年,36歲的潘悟雲考上覆旦大學的語言學研究生,如今也成為漢語音韻學方面的著名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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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州著名方言學者沈克成回憶:他和鄭張尚芳認識50多年了。鄭張尚芳對方言的熱情,沈克成在十幾歲時就曾在市圖書館閱覽室見識過:“他比我大六七歲,那時常常見他坐在那兒翻閱古書。至今,沈克成還感激鄭張尚芳,“把我領進了方言學這一神聖殿堂”。

在鄭張尚芳等大家的帶領、教導下,溫州語言學家群體不斷壯大崛起,在國內外享有盛譽。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另外,鄭張尚芳還收到過一封電子郵件,是一群經常看他的博客的年輕音韻愛好者發來的。這些年輕人嘗試著用鄭張尚芳的上古擬音,給電視劇《封神榜》的首段進行配音,併發給他視頻的地址。鄭張尚芳查看了一下,感覺很不錯,除了給配音提出一些改進意見外,還特意把這段配音移到自己的博客上,供更多人欣賞。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這些年輕人把劇中人物對白,一字一字找到上古擬音,又要連綴成句,把那麼難唸的上古音字句念得如此流暢,一定是花了很大的工夫來練習。想起我年輕的時候聚集同好,一字一字反覆重新排比古音字表,就是不怕花工夫。”鄭張尚芳說,對有創意、愛探索、願意花工夫的年輕人的這些嘗試,他覺得很欣慰,這能提高大家對上古漢語的興趣,改變大家認為古音是絕學、太神秘等觀念,很有意義。

在家鄉度過最後歲月

始終不改的是對語言學的痴情

溫州大學教授金理新說,自己算鄭張先生的徒孫,兩人也是忘年交。

他記得,鄭張先生的身體一向不錯,去年鄭張先生和幾位學術界的好友,還一起在南塘街聚餐,老先生胃口不錯,根本看不出身體有問題。這幾年,鄭張先生除了著書立說,就是在全國各大高校開講座,不過在溫州的時間要比以往多了。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他是個學痴,即使住院了,還託我看一份稿件,那是紀念一位著名學者的文章,我當時就勸他,別寫了,好好休養,可老先生就是放不下學術研究。”金理新說,在老先生生命的最後幾個月,他們幾個老先生的好友和弟子還常去看望,老先生總是忍不住要跟他們聊古音韻類的問題。

他因為一生研究溫州話,徒子徒孫成為博士的竟有上百人

對於這樣一位珍視家鄉語言的人來說,晚年能夠迴歸故里葉落歸根,是一直以來的心願。研究語言學的樂趣還是時時刻刻地給予他能量。這些年來,他始終不改的是對語言學的痴情。“對某個領域有著濃郁興趣,就永遠會在其中發現新問題來研究,永遠不覺老。”他說。

鄭張尚芳的兒子鄭任釗說,父親做學問的時候是最快樂的,去世前,還囑咐他繼續出版《鄭張尚芳溫州及浙南方言論集》,這是父親最後的遺願。“這項工作,父親已經做了近十年,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書一直沒能出版,我會和父親的學生們一起,盡力做好接下來的工作,我相信這部書一定能夠出版。”鄭任釗

說,受父親的影響,他也考入中國社會科學院工作,主要從事中國思想史的研究,希望能繼承和發揚父親的衣缽。

整理|鄭夏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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