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特殊年代,多少人家庭骨肉分离,像何小萍一样最终未见上亲人一面的不是个案。这些落单的生命只能奋力在集体中找归属。

再多芳华年代的恩怨,曲终人散时,化作的都是亲情。

冯小刚在《芳华》上映前出过一则演员集体唱着《那些花儿》的宣发版。如今看来,再贴切不过。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一同逝去的,不仅是芳华流年,还有不复存在的那个单纯、魔幻、但有奔头的年代。一切尚未开化,但一切蠢蠢欲动。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我一个稍年长的朋友,类似陈灿的经历。改革开放,从军队文工团转业后就下海经商了。现在的他是艺术圈内低调的大藏家。

如今满屋珍品如云的他,最怀念的还是在部队当宣传干事时画板报,写一手好字,周围的女兵姑娘故意找理由接近他,还有一个暗恋他的文艺兵,知道他有收烟盒的习惯。偷偷帮他各种渠道攒着烟盒皮子,直到离开部队前,也没胆量捅破这层纸,倒是塞给他一袋子烟盒皮儿。

这个情节放到如今依然动人。人终有一天会换种心情追溯过去,看过往的自己。就像严歌苓在上海《芳华》的读者见面会上所说,某种程度上,写这本书是对“何小萍”的忏悔。

当年我们欺负这个出身不好的女孩,后来她上战场,却成了战斗英雄,被万人学习,那个时候她却疯了。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苗苗在电影上映后,给自己的角色何小萍写了一封信。“这八个月我是你还是我自己,我已分不清了……

刘峰的离开让我彻底的对文工团死心,完全没有了来时的一丝喜悦,这是个冷漠的地方,也许对于别人是鲜花遍野的草原,是初春的牧场,可对于我和你,这里不过是毫无生机的乱石岗。”

看何小萍穿着病号服冲出演出厅,在月光下的草地跳起《沂蒙颂》的那一刻。我能听到整个影院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我们以为战争给她的创伤里清空了记忆的一切。原来,她什么都记得,有些旋律和动作,是刻在骨子里的。

八五后的我,照常理说是不可能对红色芭蕾有情结的。但偏有一个青春经历过《芳华》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妈妈。

因为她少时爱样板戏里的芭蕾舞,总会在后来我的成长中普及《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何小萍跳的《沂蒙颂》。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红色芭蕾是特殊时期意识形态下的特殊产物,它生出了一种病态的美感。和西方芭蕾舞的柔美不同,它神奇地融合进英姿利落的革命情绪。那种高燃点的情趣足足影响了我父母那一代人。

张艺谋如此,冯小刚如此。同样严歌苓编剧,张艺谋执导的《归来》里,依旧设置了陆焉识的女儿跳红色芭蕾的桥段。

和严歌苓一样,写和舞也都是我的青春。我偷偷看过妈妈床头梁晓声的知青文学,对这些故事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却并不陌生。转圈、托举、翻跟头、压腿哭、被老师拿扇子把抽……这是属于跳舞女孩子们共同的青春痛点。

看何小萍月光独舞,黑暗中流的是自己心底的泪。不是那段日子受苦,而是一些旋律已跟随一生形成条件反射。无论什么时候音乐响起,都会再次起舞……

  • 融于平凡的生活:没有亏欠,又何来羡慕?

网传黄轩是有些抑郁症的。此前狐疑,现在多少有点相信。

我的同龄人,85年的他能精准抓住那个年代的人物精髓,不管是不是出于冯小刚调教,都要靠点骨子里的天赋。

在海南,被造出来的文工团大院里,演员封闭生活几个月。为了贴近人物,导演让所有人孤立苗苗,不和她说话。也让所有人都习惯黄轩忙里忙外的付出……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黄轩的眼神,演活了刘峰一个战斗英雄光荣随风而逝,沧凉潦倒的悲怆。如果他因《芳华》被肯定了,很多人都觉得他“演准了”。

那么角色对于演员本身而言,无疑成了一种负担和伤害。因为他自己也不容易走出来。

据说最后一场戏大家分开的时候,都陷入了难以名状的痛苦。演何小萍的苗苗甚至有想从高处坠落的冲动……而黄轩,背着“刘峰”沉重的英雄标签也走了八个月。

某一天平静的广州早晨,在闺蜜家里喝着她妈妈刚从厨房里端出的蛋花汤。那是一个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老人锻炼后的,年轻人上班前的,一顿早餐时间。“汤会不会太咸?”闺蜜爸爸问,我说还好叔叔,北方人口重。他突然说:“春节前准备去东北会会战友。”

“叔叔您当过兵吗?在东北也有战友?”

“是啊。对越自卫反击战,我上过战场。一个炮兵连,就活了我一个。”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看刘峰和小萍相约去云南蒙自看战友时,我脑海里满是不久前和闺蜜爸爸的对话。

一个当初教小萍敬军礼的手,给林丁丁修亨得利名表的手,为战友新婚打了一对沙发的手…这双手,变成了这只手。能再为战友做的,就是把酒洒在墓碑上。

“我没有手臂了,给你敬不了礼了。”刘峰说完,把头深深埋在墓碑上……

小萍给17岁烧焦的小战士带的是果丹皮。他没吃过,曾问她是什么味道。

“你有喜欢的人么?”小战士临终前问照顾他的小萍。

“有,但他太好了,我配不上他。”

《芳华》里有一条沉重的命题,始终讲了“失去”。

不仅是刘峰失去的一只手臂。还有那些当初我们以为能得到,要得到的,最终的失去。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那个“有市场”的女孩林丁丁。是女人多熟悉的,身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她懂得利用男人的好感。

所以她能在特殊年代吃上男干事给留的橘子罐头,能让刘峰为了给她修亨得利表研究修理证书,行军给她服务挑脚上的水泡。

她消费美色和好感,挑最好的时机,嫁华侨出国。她想被一直瞩目,想一直活在人前,走在人前的。

而“光鲜”的过去又有什么是真的留得下的?唯有最后被旧时战友笑的,照片上那一身赘肉走形的身材。

郝淑雯对萧穗子戏谑,放现在,估计刘峰的假手都不愿意摸她一下。

刘峰再见那张照片时,恍惚认出,一并消失的是他曾看着林丁丁时,眼睛里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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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峰战后重新回到人去楼空的文工团,撞上即将去读大学的穗子。刘峰曾说,他做梦都想上大学。

可最终还是让给了别人。他不愿意离开文工团,是因为心里有林丁丁;穗子不爱离开文工团,也是因为心里装着陈灿。虽然他们喜欢的那个人,最终都离得开他们。

这些阳光下传奇的美好的故事,魔幻年代的青春,最终就像藏传佛教的坛城,风来了,尘归尘,土归土。

在蒙自的小站,小萍问刘峰:“这些年,你过的好么?”

刘峰沉思片刻:“什么是好,什么算不好?相对于地下的战友,我敢说我不好么?”

影片没体现的是,他们在蒙自的小站分别,再相见已是十年以后。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萧穗子的画外音交待了,他们其后的生活。刘峰生病,是小萍接他过来住,悉心照料捡回他一条命。

再后来是参加战友儿女们的婚礼,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可还是不难看出岁月给每个人带来的改变。倒是刘峰和小萍显得更为知足,话虽不多,却待人温和。

“他们没有结婚,没有子女,却相依为命”。这几个字,重重落在心上。

也瞬间明白了,当时蒙自的小站,明知彼此有情,两人却为什么选择分离。

韶华烟云散尽,经历千帆而过,那些所谓的俗世该有的结果,对他们还重要吗?

世界再喧嚣,都配不上这一对住在心里,平凡作伴的人。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在一群中流砥柱间,你无法对跳脱于众,两张平静,温和的脸移开眼睛。

这是任由岁月都不曾改变的模样。时代的列车奔涌向前,曾把跳不上车的人狠狠甩在身后。

他们囊中羞涩,心中无物。没有亏欠,又何来羡慕?

《绒花》响起,曲终人散。

我们任何对后来的揣测、期待,于他们的余生来说,都不值一提。

刘峰和小萍的心上,一直跳着只给彼此看的,皎洁的月光独舞。

无关芳华,再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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