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小說」天之鏡:第19章 天刑|一座不會有變化的島中島

敘述至此,女巫南湄語聲漸低。

她慢慢低下了頭,目光躲閃,心事重重,執著半截海藍色梳子的手,也禁不住在微微發抖。

她敘述往事,回憶前情,唯獨漏去了看若無關緊要的一環,可那一環,卻又是她落到這般田地的過程裡,最重要的一環。

「玄幻小說」天之鏡:第19章  天刑|一座不會有變化的島中島

然而,終歸是不足為外人道吧……她輕輕嘆息,戛然而止。

鈐宇專心致志聽著她的講述,為故事裡的驚心動魄所震驚,聽她陡然停止,便問道:“所以,就以南湄女巫人祭祈雨,你就到了這裡,是麼?”

南湄眉宇間隱有倦色,嘆道:“是可以這麼說。”

“為什麼……”少年皺眉,有些不服,氣鼓鼓地說,“你所做的一切,就算效果不及預想,可都是為魚鳧好啊,你族人如何就相信了那河神諭示?”

南湄嗤的一笑,似在笑這少年的無知:“因為河神諭示,是千真萬確的啊。”

鈐宇“啊”的一聲,不解其意,南湄徐徐解釋:“我是司水女巫,我所擅長的術法領域,是驅旱,卻不擅長止雨。為了能夠停止洪荒氾濫,我在那些施法過程中,用上了某些古老邪惡、絕對禁忌的法術,觸怒了河神。”

鈐宇抓了抓頭,還是不能苟同。他想,河神及時給出諭示,說明一直都很清楚他的後人之國魚鳧發生了什麼,可河神非但不曾出手幫助其子民退洪祛災,卻因為想要救助子民避免災禍的人使用了禁絕法術而勃然大怒。

此情此景,令他想起杜宇族那位以身厭勝,卻毫無作用的大祭司,少年心裡,猛地躥出一股子火。

“太荒謬了!神既為神,當惜子民,若不為神,敬他何益。”鈐宇睜大眼睛,冷笑道,“還有動不動就讓人施行人祭厭勝,卻沒半點作用,哼,那樣傷天害命的邪惡把戲,總有一天,我要廢除它!”

南湄訝然看看他,眼內有著不加掩飾的嘲諷。

鈐宇以為她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他現在確實無能為力,遂也不想多說,問她:“後來怎麼樣?魚鳧那邊,因為你的人祭,果真消除災難了嗎?”

南湄眸中異色一閃,懶洋洋回答:“我怎麼會知道?我被扔下洪水,醒來以後就到了這裡,已經二十年了,從未能離開這裡一步。”

鈐宇對這女子遭遇十分同情,對她的嘻笑無常和種種怪異之處更是完全諒解,聽她說不知後事,安慰道:“現如今魚鳧仍是泱泱大國,威勢直指中原天朝。——說不定正是你的無私,才使魚鳧得免於那場巨大的災難。”

南湄拿眼睨他,輕嘲道:“你剛才還說,以身厭勝不過是邪惡把戲,沒半點兒作用,怎麼轉眼功夫,自己說過的話就忘記了,相信人祭可以祛災?”

鈐宇想想也是,自己因為同情對方隨口而起的安慰,果然是前後矛盾,不由尷尬一笑。

南湄忽問:“你可知,現在的魚鳧,大祭司是誰?”

“呃。”對於魚鳧,年少的鈐宇並沒有那麼熟悉,但他聽本族大祭司不止一次以無比崇拜的語氣提過名字,想了會才道,“魚鳧的大祭司,應該叫冰弈,聽說他本事極大,大家都崇拜他得很。”

“冰……弈……冰……弈……”南湄喃喃唸了兩遍,臉上浮現一種奇特的表情,似笑非笑,笑容裡有譏嘲也有傷感,卻未再開口。

鈐宇並未留意她奇怪的反映,偷偷看著她,鼓起勇氣道:“南湄巫女,你是為了解除族中災難,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而我此去魚鳧,也是出於一樣的目的,還望你不要為難我。”

南湄眉微揚:“你要去魚鳧?”

“是的。杜宇大旱,魚鳧國提出讓杜宇成為其從族,便給予解災除厄。我一天困在這裡,族中災難就一天免除不了。所以,我們原是一樣的人,能不能就請你看在這個的份上,指點我離開島中之島的方法!”

“嘿!”南湄從剛才片刻的失神裡脫出,嗤笑著道,“我指點你?我拿什麼指點你?我困在這裡幾十年,如果能夠離開的話,還會等著你來嗎?”

鈐宇根本不信,說道:“你定可幫我。這個島,彷彿只是你的掌心玩物,是你令它變得飄忽迷離,是你令大蛇引我到此,那麼也一定會有指引我出去的辦法。”

南湄盯著這個十二三歲的半大男孩,忽然冷笑起來:“你倒說得輕巧。我幫助了你,誰來幫我?!”

鈐宇看她神氣不對,沒準又會突然瘋狂,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

南湄卻沒有變得更激動,眼睛裡泛出空茫的笑意,慢慢地說:“你可知道,這二十年我是怎樣過來的?上天對我降下的,是什麼樣的懲罰?你可知道?”

鈐宇搖了搖頭,還沒說話,腳下的大地忽然劇烈震動起來,顛簸之劇,彷彿這個景緻迷離的島中島霎時變成了洶湧波濤中一葉小舟。

鈐宇百忙中抓住一棵錯綜盤節的大樹,狂風驟起,雷聲低鳴,陣陣刺破蒼穹的閃電猶如化身白色巨蟒,對人間肆意凌虐嘲辱!

然而,奇怪的是,這樣猛烈的飛砂走石,女巫南湄所在的黃砂地周圍卻未曾受到任何影響。

白髮女子還坐在那片紋絲不動的黃砂地裡,心定氣閒梳理開叉枯碎的長髮,淡淡道:“我剛才不是說過嗎?這座島是隨時在變化中的,別說是狂風疾雨,就算天地倒懸也是屬尋常。小夥子,要是想活命的話,最好還是乖乖躲到我這個安全地帶來吧。”

鈐宇雖說對這個形相奇異、喜怒無常的女子大為改觀,畢竟懷著幾分戒懼,依舊猶豫著不敢按她所說進入那片黃砂地。

暴雨傾瀉而下,狂風之中,他抓住的那棵大樹猶如纖細小草一般左右搖擺,似乎隨時可能連根拔起,半個身子都被吹到了半空之中。

不能再猶豫了,鈐宇雙手一放,運起全身的力量,向前猛衝進了南湄所在範圍以內。

霎時間風聲斂息,晴空照徹,一切都恢復如初。

鈐宇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只見陽光燦爛明麗,安靜溫暖,回頭看向外面,仍舊是雷走石奔,萬物都在肆虐中,根本沒法想象在這片方寸的土地之上,竟同時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氣候並存。

鈐宇方鬆口氣,身後響起南湄嬌慵的聲音:“你看這陽光,是不是覺得它分外美麗?尤其是對比外面的情況,是不是認為它很可愛呢?”

鈐宇不由自主點點頭。

“可是,如果你在這裡,時光永不變遷,‘美麗可愛’的陽光一成不變地灑在你頭頂,而你半身埋於泥砂以下,不得移動方寸之地,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將來未知的一百年,一千年……你還會認為它可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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