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红了(牛永超)

桃儿红了(牛永超)

又是一年桃红时,隔三差五我都要买回一些桃子。儿子爱吃桃,却不爱洗,理由是嫌上面的毛“刺挠”,摸着“浑身不舒服”。他享用着我的劳动成果,还不忘拍我的马屁:“妈,你买的桃真甜。真不愧有经验!”儿子所说的“有经验”,是缘于我小时候家里有一片桃园。

我上小学时,父亲承包了村西头的一大片土地,想把它变成桃园。他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先在一块儿地里培育了许多桃树苗。

俗话说:桃三杏四。桃树刚长到成年人的大拇指那么粗,上面就结满了毛桃。毛桃酸涩难吃,我们摘回来以后都倒进了猪圈里。母亲曾经把毛桃核磨得很光,用烧热的铁丝从两端穿透,做成一个个小手串,让我们戴着玩儿,说是辟邪。

我初中毕业的那年春天,父亲找到县农林局的一个园艺师,让他帮忙推荐了一些较好的桃树品种,剪了不少嫩枝条。接着,父亲又请来几个技术员,在我家地里忙了一周多,把所有的桃树都嫁接成了新品种。嫁接的桃树成活后,当年冬天就全部被移植到了承包地里,父亲还给桃树施上农家肥和花生饼。

阳春三月,桃花开放。在过去,对于见惯了各种果树开花的农村人而言,桃花并不能引来他们的驻足观赏。因而,在我家的桃园里,年复一年,桃花只能是寂寞地绽放,悄然地颓败,决不可能有人会像蒋大为老师那样高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更不会有阿牛式的人物来一曲《桃花朵朵开》。

桃儿红了(牛永超)

有道是,天道酬勤。桃树被移栽的第二年,就开始挂果了。父亲说先长树,等树长大以后有的是好果子吃。因而,在头两年,桃树上结的果子大部分都被摘掉了。每一棵桃树上只留下有限的果子,大多都在向阳的枝头。经过两年多的精心培育,桃树不光长粗了,上面结的桃子也是又大又多。

每年桃子成熟的时候,正是暑假里。弟弟的职责就是一边看桃,一边写假期作业。京珠高速公路从我家桃园顶头经过,公路还没通车,已经有不少人开车在上面跑。有的司机把车子停在路边,直接到园子里买瓜摘桃。弟弟不认秤,干脆论个卖,或者让师傅们看着给钱,他每天竟能卖出不少。

俺村的人嘴馋,那些走村串乡的小贩,只要是卖吃的东西,几乎天天都要到村里吆喝。因为他们经常来,成了熟面孔,倒也童叟无欺。当时邻村有一个卖豆腐脑的,往我们村去时要从我家桃园边上走。第一次他经过时,想买几个桃子给家里的孩子带回去。得知弟弟没有秤,就给弟弟建议用豆腐脑换桃子,弟弟欣然答应。一来二去,两人的物物交换成了惯例。只要他路过地头,都会吆喝一嗓子。弟弟听到后,自然会叫住他,给对方摘上五六个桃子,自己再坐下来喝一碗豆腐脑。

因为我家有桃园,亲戚们也跟着饱了口福。我的表弟表妹们,一放暑假就爱到我家里来住。那时家里的房间少,弟弟的床上经常躺着三四个人。姑姑家的小表妹也总跟着我和妹妹“挤暖和”。

和桃子接触的多了,我也积累了一些分辨桃子的经验。比如,长在树梢上的桃子白里透红,向阳的桃子红的鲜艳,而背光或长在树下面的桃子往往呈暗红色,吃起来带点儿酸涩味。

离核桃和粘核桃的口感也不同。俺家的离核桃尖儿凸出,比较脆,后味发酸,用双手一掰就成了两瓣。粘核桃的尖儿多是平的,有的内陷。这种桃熟了以后存放不了几天,容易变软,吃的时候爱淌水,果肉也啃不干净,吃完后手上残留的汁液使手发粘。

我家园子里的大久保桃很多,据说是日本的品种。它是一种粘核桃,桃子大而甜。这种桃子不但受人的欢迎,还被臭虫所青睐。每年春天,桃子还没长到鸡蛋大小,臭虫就开始光顾。只要它的针扎进桃子里,桃上面就会结疤,小的疤有时看不出来。大一点儿的疤,有明显的黑点。有疤的桃子不仅卖相差,而且咬开以后,里面全是像树胶一样的东西,根本不能吃。为此,我父母经常去逮树上的臭虫。

桃子吃不完,就要拿到集市上换钱。高中时,我和弟弟曾多次到烟厂的家属院门口摆摊,我过秤,他负责收钱。弟弟比我有生意头脑。那时刚刚流行使用塑料包装袋,他就向我提议花五毛钱买上百十个袋子,给顾客装桃用。事实证明,那些没有使用袋子的果农,他们的桃子就不如我们卖得快。不过后来,等大家都用上塑料袋后,因为我家的桃子好吃,依然好卖。

有一个摆水果摊的商贩,曾经想让我家给他供应桃子。一开始,父亲很高兴,心想着有人收购,我们就不用天天进城去卖了。谁知,等他到了桃园后,报出的价钱低得离谱。这大大出乎父亲的意料,他便一口回绝了对方。之后,为了多换几个钱,我们坚持自己卖桃。

桃儿红了(牛永超)

民间有句俗语: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桃子不光好吃,还富含维生素C,营养价值高。因而,我家人都爱吃桃。

妹妹怀我外甥时,胃口出奇地好。离预产期只剩一个月时间了,她还天天往娘家跑。那时妹夫不在家,她一大早起床后,就步行近三公里到我家,下午五点多再走着回去。母亲担心她走路太多会提前生产,叮嘱她后期不要来回跑了。可她跟没事儿人一样,到家后,洗上七八个桃子,坐下来一口气儿就吃光了。我看得直咂舌。外甥出生后我去看他,他的身上和脸上有很多毛。我跟妹妹开玩笑:孩子身上的毛多,跟她吃桃子多有关系。

我奶奶也很爱吃桃,只是她的牙齿已经所剩无几了。小时候,她教过我一首儿歌,我至今记忆犹新:小枣树,弯弯枝儿,上面坐个小白妮儿。想吃桃,桃有毛;想吃杏,杏老酸;想吃果子面蛋蛋……儿歌唱出了小女孩在选择中的困惑和无奈。我跟奶奶说:“桃有毛我不怕,搁水里洗一洗就没了。”奶奶笑着说:“等咱家种了桃树,奶奶和你比着吃!”后来,弟弟在看桃时,每天回家都会给奶奶捎一些发软的桃子。

上个世纪末,京珠高速公路扩建,我家的桃园不幸被冲毁。家里不得不砍掉一棵棵桃树,当柴禾烧了。自那以后,桃园永远成了全家人的美好回忆。

我曾把家里有桃园的事情讲给儿子听,他听后不无羡慕地说:“妈,你小时候多美!家里有那么多果树,想吃啥有啥。”他又何曾知道:当年的我是何等向往他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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