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姥姥》
一一清明節追憶外婆
文/金輝
“姥姥別走，別走……”朦朧中外婆要回去了，我哭鬧著不讓她走……窗外滴滴嗒嗒的雨驚醒我的夢！我從夢中醒來，眼角流著淚。“姥姥您為什麼不留在夢裡，與外孫說說話？有您在，孫兒不會長大……”此刻你的孫兒拿起筆，泣不成聲，淚已潸然。
姥姥離開我們已經十年了。如今，我還清晰地記得那些從前的日子——剛會走的我趴在姥姥的背上，享受著那種顫顫悠悠的幸福；每次去姥姥家，她都是變戲法似地從箱底櫃角拿出好吃的，或糖果或麻團或點心來慰勞我的小嘴；剛入學時我穿上姥姥做的棉鞋，都是軟軟和和的溫暖……
姥姥生在舊中國的1914年。她受盡飢寒，更遭受了人生最悲苦的磨難。姥姥生育的四個兒女，撫養了一個女兒。聽媽媽說，我小姨小舅都還小時，姥爺就因為疾病癱瘓在床，多年來姥姥既要撫養兒女，又要照顧生病姥爺。姥爺是在臘月裡走的，我是在來年的正月出生的。於是姥姥忙著照顧我，把對姥爺深深的思念都轉移到我身上，也因此減輕了痛苦，忘記了孤單。所以，小時候的我至到入學以前，都是跟著姥姥長大的。
我清楚地記得，姥姥一次次背起我，邁著一雙小腳，顫顫巍巍地帶我出去玩。路上熟人打招呼，免不了笑話幾句：“這麼大的外孫，還讓人背”！姥姥總會護著我，笑笑：“孫子跑累了，我才背上。”我也記得我小時候身體弱，時常害眼病。吃藥打針多天不好。有一天早上，姥姥在我尿尿時，趁我不注意用手接我的尿洗在我的眼裡和臉上，我哭鬧著拒絕那難聞的氣味！結果第二天，眼病痊癒！自從那次我開始便聽從姥姥的話了。後來，姥姥堅持在我尿尿時，用尿幫我洗眼睛，一直到我入小學。直到現在，我都沒再害過眼病，雙眼均為2.0。我堅信，姥姥“童子尿洗眼”的偏方功不可沒！
我還記得，每逢清時一節，姥姥都哆嗦著一雙小腳帶著小舅上林燒紙。在祖先的墳前劃個圈，把砧敲過的黃紙揉開，點燃後用土塊壓住。姥姥口唸：“嗡瑪尼巴美吽……”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觀音心咒，祭祀先祖祈福子孫的意思！姥姥從未上過學，斗大字一個不識。她怎麼能記住那段心咒，直今是我心中的一個謎！現在想來，在姥姥那的樸實咒語裡滲透著的，除了愛，我再也找不出什麼了。
姥姥最愛我，我也最依賴姥姥，直到那個秋天。那時我七歲，上一年級。遠在新疆的大姨來看望姥姥。大姨是姥姥的養女，姥姥當親女兒一樣待！大姨帶了好多見都沒見過的食品，葡萄乾、核桃、柿餅子……還帶來兒童穿的一件外套。姥姥先拿給我，說讓我試試，其實我表兄表弟的都在，人多！她是故意說讓我試試，可那一試正合身，就未讓脫下來！那這衣服真合身，顏色墨綠。後來，我只要參加學校的什麼活動都穿那衣裳。記得，有次我在全鄉的作文比賽中獲得第一名，並被通知參加縣裡的比賽，得了個第二名。我穿著那件漂亮衣服，帶個獎狀回家。姥姥和媽媽早早做好了晚飯，等我凱旋。天亮我起床時，發現枕邊多了一雙新棉鞋。我問問媽媽。媽媽說是姥姥一夜沒睡做的。我眼淚盈眶去裡屋尋找姥姥，不在。媽說，姥姥有事回她家了，剛走一會。我哭著追出門去，童年心靈第一次體會離別的感傷！那雙姥姥給我做了的厚實的棉鞋，溫暖了我好幾個冬天，直到鞋子笑開嘴，我的大腳指露了頭，我都沒捨得扔。
姥姥是個閒不住的人，平常最大愛好，除了下地幹活，就是天天撿柴火。五里三村的鄉親都知曉她勤勞能幹，持家有方。五個兒女都是她一手撫養成人，成家立業。
轉眼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姥姥的子孫也都大了。姥姥的舊房子被舅舅翻蓋了新房，就和舅舅住在了一起。姥姥漸漸老了。媽媽去接姥姥，姥姥總是笑笑：落葉歸根，人老了，還是待在自己家裡踏實。姥姥會經常問起我，也會做些鞋墊捎過來，我只有在年節去看看姥姥！我到好地讀大學了，緊張的學習讓我耽擱了很多看姥姥的機會。後來，上班了，我就經常去姥姥家跑！再後來結婚生子了，就去的少多了。直到有一天，舅舅打來電話……
我驅車趕到舅舅家。推開外門，一口漆黑的棺材躺在院裡。“姥姥！姥姥!……”我的哭聲撕心裂肺……她的兒孫都早已泣不成聲！姥姥靜靜地躺在沒合蓋的棺材裡，任靈堂裡哭聲震天。我跪下來，揭下蓋在姥姥臉上的白單子，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著姥姥。姥姥還是老樣子，依然清瘦。不過頭髮不再花白，而是純粹的白色了。姥姥緊閉著雙眼，很安詳，就像睡著了，只是睡著了，我等她醒來，告訴她：姥姥，我想你，我愛你……我握著姥姥的手，緊緊的，只願快些暖透此刻的冰涼。靈堂裡亂糟糟的哭喊聲，我沒聽見，我一頭栽倒……第五天，姥姥下葬了。看著厚重的棺木一點點被黃土淹沒，姥姥看著我病好時，那高興地笑；我幫姥姥壓水掂水時，她那笑著的淚……這輩子居然再也不能和姥姥見面！我捧著土，和著淚，一點一點蓋在棺木上，心撕裂一般的疼痛。姥姥就這麼走了，什麼也沒留下！留下孝賢爭氣的兒孫，留下她撿了一輩子的滿屋子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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