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济南最后的洋车夫,最终娶了宅门里的姨太

故事|老济南最后的洋车夫,最终娶了宅门里的姨太

作者 | 孙葆元

市井中传统的代步工具是马拉的轿车,一辆平板车上搭一个精致的篷,旅人在篷子里可以遮风避雨,那是一段与拴马石连在一起的交通史。

让马拉轿车退出历史舞台的是洋车的登场。这是从日本引进的人力车,两个带辐条的大轮子支撑起座厢,轮子是气压式胶带,减少了马拉轿车木轮毂的噪音和颠簸,厢后有折叠的遮阳罩,两根长长的辕杆伸进厢底,辕杆前有一截横挡,车夫就在横挡后拉着车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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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人随京津的叫法管这种车叫东洋车,嫌那个“东”字碍口,简称洋车。上海地界,这种车涂以黄色,故称黄包车。

我对于洋车夫的文学认识来自于鲁迅和老舍,鲁迅的《一件小事》让我们记住了上海黄包车夫艰难人生中的善良。老舍先生笔下祥子和虎妞的故事则把我们带进洋车夫辛酸的人生。

直到在现实人生中我与两位曾经在济南府城拉车的洋车夫相遇,才看到他们在市井中的另一面。

故事|老济南最后的洋车夫,最终娶了宅门里的姨太

两位曾经的洋车夫,一位姓彭,比我大十余岁,大家喊他彭哥;另一位姓季,已近花甲之年,我们则叫他季爷。

由祥子就讲起彭哥的洋车夫生涯。

这是一个不怎么让人提气的职业,洋车夫下贱,被人看不起,市井上管这种职业叫“脚力”。乘车的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不管这些人横眉立目还是和颜悦色,只要有人喊“脚力”,他们就恭顺地跑过去,取下挂在车上的掸子在车座上抽打几下,以示洁净。洋车停在路边,辕杆放在地下,包厢的脚踏板就垂下来。待客人轻松地走上去,车夫会提醒,起步了,坐稳!那座厢就仰起来,客人靠在包厢里如坐似躺,很舒服。洋车拉动,云天和街景在乘客视线里旋转。再看车夫,脚步急速却稳健,由慢渐快,一路匀速小跑,不喘气,不停歇,那是好活。

彭哥这些洋车夫们被乘客欺负会反抗,那是一种很职业的“坏”。他们不再提醒“坐稳了”之类的话,起步时会猛然提起辕杆,座厢便猛地后仰,把坐车人吓一跳。

逢穿旗袍的女客,在车辕杆的掀动中,旗袍的下沿会猛地张开,吓得女人赶紧用手去遮盖,随即骂出一个“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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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车夫们的“坏”是有社会话语权的势力阶层强加给他们的,他们报复性地选择凹凸的路面让车在上面颠簸,以泄胸中的愤懑,又被骂“不走好路”。路面的凹凸从不是这些底层人造成的。

季爷不似彭哥靠定了车行,向车行缴份子钱,他是拉包活的,即他的车长期被有钱的人家包租,别看他的车在宅门前候着,不拉杂活,只拉宅门里的眷属。

季爷的打扮也帅,不像彭哥破衣旧鞋,套一件车夫马甲,看上去就是落魄相。季爷着青色箭衣,扎绑腿,足蹬青色洒鞋,虽说进不得宅门,也自有“相府里的丫鬟三品官”的品位,他瞧不起彭哥那一路洋车夫。

济南城解放前夕,城里的官僚富豪人心惶惶,宅门里的老爷早就带着太太、姨太太到南方避难去了,季爷依旧守候着院子里最后的主人。

解放军的炮声响了,在密集的枪声中最小的姨太太提着大包的箱奁跑出来,坐上季爷的车。

季爷没少拉这位少姨太,每次出行都问:去哪儿?少姨太说出一个地名,他便拉了去,一般是教堂的唱诗班、音乐堂、图书馆。少姨太进去,他就在门外候着,直到少姨太出来,他再拉她回家。

这次,他照例问:去哪儿?少姨太说:到你家。

就这样,摸了半辈子辕杆的光杆子季爷给自己拉回一个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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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后,人民政府改造了这个让人觉得不平等的行业,先是洋车改三轮车,以后连三轮车也取消了。拉车人被安置到工厂,彭哥和季爷恰恰被安排到一家企业。

他们并不亲密,季爷仍然是宅门派头,有礼貌,每说话就把话说到你心窝里,他没有什么文化,却被分派到供销科做科员。彭哥就不行了,不会看眼色,当车夫时颠人的毛病没有改,碰到不顺心的事就“颠”人一下,还是市井习气。

季爷很喜欢他那位“拐来”的夫人,饲养鸽子的人常常这样取笑他,他不以为意。

我观察了一下,让季爷自豪的不是女人的跟随,而是女人给他带来的文化。

这位季奶能歌善舞,弹得一手好琴,供职于一所学校任音乐教师。她还喜欢集邮,于是没有文化的季爷常常以发合同为名向供销科的内勤索要邮票,天知道他把那些所谓的信都发到哪去了。大家以为他好显摆,要了邮票无非是显示工作积极罢了,谁也不在意8分钱一枚的邮票。

二十多年后,当季爷听说我也是邮票藏家,就邀了我去他家看季奶的邮品。我心下窃喜,不是也可以顺便瞻仰一下那位传奇般女人的芳容嘛。

季奶就是一位普通的老太太,但是打开邮册我顿时惊呆了,里边全是“文革”票,有毛主席诗词、语录,虽不成套,却基本齐全,张张价值千元。

原来季爷的信都寄到这里来了。我的天,又让他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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