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當餘念慈趕到約定地點的時候，李煥已經等待多時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跑過去，低聲道：“對不起啊，你等急了吧？”
李煥抬頭看她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驚豔，隨即露著溫柔的笑容說：“沒事，是我提前了，你看，還沒到約定時間呢！”
餘念慈稍稍放下心來，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伸手撥弄了一下頭髮後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要早到。我就害怕你等急了，所以才提前出來，結果沒想到還是讓你等了這麼久。”
這一番話說完，兩人都是一愣，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當初兩人從高中的偷偷喜歡到大學的光明正大談情說愛，這中間有過不少誤會和阻礙，但他們都熬過來了，可最終還是輸給了未來。
餘念慈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她考研失敗後就想著離開家鄉出去闖蕩，可李煥性格保守，他覺得還是在本地發展比較平穩，不會有太多未知數。
兩人因此產生了分歧，一開始還能心平氣和的商量，可幾番交談下來，矛盾點越來越大，甚至將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放大幾倍後作為攻擊對方的籌碼。就這樣，不願再浪費時間的餘念慈提出了分手，然後迅速的收拾行李離開了本地。
這五年來，她的確按著預想的樣子活著。自信堅強，有勇有謀，無論誰見了她都稱讚她有成熟女人獨有的魅力。
有了小成就以後，她開始想身邊的空位。
不是沒有過其他戀情，可每一次戀愛進行時，她都會想起當初與李煥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初戀就像心裡那顆永遠不會死亡的種子，無論是花開花謝，還是葉落枝亡，它總會在不經意間重新長出藤蔓，慢慢纏繞著你的心。
她在準備回來之前，已經悄悄打聽了李煥的感情狀況。萬幸的是，他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這就像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一樣，她沒有再多猶豫，辭了職，坐上了回鄉的飛機。
李煥上學時期就是個頗招桃花的男生，如今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少了年少時的青澀，增添了成熟男人的穩重和大氣。
可餘念慈能夠感覺到他和以前並沒有多大變化，心還是和以前一樣似水溫柔。
他帥氣依舊，眼睛一直注視著她的臉，過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這一句算是打破了剛才的沉默，餘念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也幸好飯菜已經上齊，他們可以邊吃邊聊，緩解了許多尷尬。
餘念慈在心裡想，錯過的五年算是老天對她的懲罰，這以後的日子，若是再錯過，她就真成了傻子。
2
吃完飯兩人又去看了一場電影，這如同情侶約會的氛圍讓餘念慈一直紅著臉。
其實這有點不像她，最起碼不像出外闖蕩五年的女強人餘念慈。她見識過太多優秀的男人，可唯獨只有面對李煥的時候才有這樣的面紅心跳。
這就是初戀的魔力吧。明明分別了那麼久，可如今卻依然知曉對方的喜好嫌惡，知道對方的破脾氣本性，很多東西都是順理成章的自然，就像……
就像他們從未分開過一樣。
“哎，有棉花糖！”李煥突然大叫一聲，然後像一陣風似的跑掉了。
餘念慈看見他跑到前面的路邊去買棉花糖，旁邊站著的都是臉龐青澀的學生，這讓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時天色已晚，她站在原地看著暖黃的路燈照亮他的身影，一瞬間淚就流了下來。
李煥回來見她表情有些不對，關心的詢問道：“你怎麼了？”
他手裡那個比臉還大的棉花糖正在散發著甜蜜的香氣，餘念慈吸了吸鼻子說：“想起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吃的棉花糖了。”
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和李煥一起逃了晚自習，兩人在夜市裡吃喝玩樂，最後兩個人挺著大肚子坐在公園裡的石階上看星星，順便消食。
是偶然間看到了旁邊有小孩子在吃棉花糖，餘念慈便隨口說了一句想吃。李煥聽到後立馬跳起來說去買，可是棉花糖攤已經收了，就在他之前賣掉了最後一份。
餘念慈跟他說沒事，本來肚子裡就已經放不下了，吃不吃都無所謂。可李煥覺得不甘，安慰她說今天一定可以吃到棉花糖。
最後他也真的做到了，硬是腆著臉問那個五歲的小女孩買來了那最後一份的棉花糖。
那一天很特別，不僅僅是餘念慈的成人禮，最重要的是有李煥在身邊。尤其是在那個完好無損的棉花糖塞到她手裡時，一切都變了，變得和棉花糖一樣夢幻綿軟，充滿了甜蜜的香氣。
這棉花糖來之不易，向來臉皮薄不願求人的李煥馱著胖胖的女孩轉了好幾圈，才獲得了買取的權利。
餘念慈想著過往，輕輕扯下一絲棉花糖塞進嘴裡，有些哽咽地說：“從那之後，我再也沒吃過那樣能甜到心頭的棉花糖了。”
李煥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面上也有些傷感地說：“從你離開之後，我再也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能讓我心動的人了。”
他輕輕攬她入懷，有些猶豫的說：“我們……我們和好吧，就像從未分開過一樣，好嗎？”
餘念慈睜大了雙眼，她有些難以置信的說：“真的可以嗎？”
“五年並不長。”李煥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難道不足以打敗所有阻礙嗎？如果我們還深愛著對方，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原本這話是餘念慈要說的，她都在心裡練習了很多遍，這一天也都在尋找著合適的時機，可是現在李煥先行開口道出了她的想法，這樣好的機會，她怎麼可能說不？
“那就重新開始吧，像從未分開過一樣。”
3
把話挑開之後，兩人覺得年紀都不小了，已經浪費了五年時間，那就別再浪費時間直接結婚吧。於是和雙方家長商量了一下，確定了結婚的日子。
李煥帶著餘念慈去參加自己的朋友聚會，打算把自己結婚的消息宣告給所有人。酒席上，大家暢所欲言，舉杯交談甚歡，其中不乏對兩人的感情表達羨慕之情的。
“真沒想到啊！兜兜轉轉，最後還是你們兩個湊在了一起，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註定？”
餘念慈工作之後酒量見長，對於大家的敬酒也是來者不拒。她這豪氣的風格贏得了大家的喜愛，一口一個嫂子叫得親熱。
“怎麼？這就開始欺負我的人了？還把不把我放在眼裡？”李煥喝了許多，意識有些混亂，笑嘻嘻的拿著酒杯替餘念慈擋酒。無論是誰敬酒，他都照喝不誤，看樣子是真的高興。
可是畢竟上了頭，這手腳有些不聽使喚，手一滑就把酒灑在了餘念慈的衣服上。
“沒事，我去洗手間收拾一下就行了，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她跟大家打了聲招呼便往洗手間走。
大家見女主角離開，相比剛才又放肆了一些。幾個男人衝李煥擠眉弄眼的說：“你小子真是豔福不淺啊！”
幾個人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渾話打著哈哈，忽然有個人開玩笑的說：“嫂子這不僅有錢還有貌，李子你這平白撿這麼大便宜，你就不覺得彆扭？”
旁邊人接話，“這有什麼彆扭的？李子的條件也不差啊！”
那人又繼續說：“我可聽說了啊，那邊掃黃正厲害，那些小姐做不下去就跑回老家找老實人結婚了。你們說……”
不等他把話說完，大家就用菜堵住了他的嘴。“就屬你不會說話！出門沒刷牙是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笑罵著，把這句不好聽的玩笑話給遮了過去，氛圍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不一會，餘念慈也回來了。大家又熱熱鬧鬧的喝了幾巡，絲毫沒把剛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大家都喝醉了，這酒席才宣佈解散，個個東倒西歪的各回各家了。
餘念慈攙著李煥回了家，給他收拾好之後才扶上了床，見他睡得安穩，便去了陽臺抽菸。她在外這幾年染上了吸菸的毛病，一到晚上就犯煙癮，不吸一根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似的。
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十分美滿了，等到婚期一到，兩人把婚一結，此後相攜一生兒女成雙，這一生也算圓滿無憾了。
她正專心致志的預想著未來的生活，絲毫沒有覺察到未來，也許並非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4
這天是兩人約定去買傢俱的日子，餘念慈準備就緒站在門口催促李煥。“快點吧，不然時間可能不夠用了。”
李煥沒有立刻應聲，過了一會才聲音低沉的叫她過去，說是有事要說。
這還是兩人複合之後，餘念慈第一次見他表情如此嚴肅，心裡不免有些疑惑，坐到他旁邊問：“怎麼了？”
李煥似是在思考措辭，說話比較慢：“既然我們已經決定結婚了，我想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比較好。”
餘念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好默不作聲的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之前經人介紹，有過一個談婚論嫁的未婚妻，都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結婚的程序，但最後她還是退婚了。”
“這個我聽說了。”餘念慈說：“我不在乎。”
李煥看著她說：“我可以和你坦白過去，但是你……我想……你……”
餘念慈見他幾番欲言又止有些惶恐，她知道李煥的意思。雖然明白他有權知道她這五年的所有，但她並不想說。因為並非每段經歷都值得被提起，那五年的確給她帶來了許多，但同樣也失去了很多。
“時間不早了，還是趕快出門吧。”
餘念慈站起來朝屋外走，她害怕再被李煥多看一秒，眼淚就會掉下來。溫柔鄉太過容易讓人軟弱，回來之後她似乎變得越來越脆弱了。
李煥還坐在沙發上問：“那我們結婚你就不叫你工作時的朋友嗎？”
“不用了。大家工作都挺忙的，而且路途這麼遠，沒必要耽誤人家時間。”
“那行吧。就隨著你的意思。”李煥終於走過來，有些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髮，神情依舊溫柔似水。
只是餘念慈轉頭的瞬間，他的臉又變的有些鐵青，似乎是在忍耐著些什麼。
逛到晚上的時候，兩人打算去街邊的餐廳吃飯，可剛走到餐廳門口，李煥又被一個電話叫走了。
“朋友約我吃飯。一個老朋友好久沒見了，這次是他的接風宴。”
聽見李煥這麼細心的和她解釋，餘念慈哪敢再留他，只好囑咐他別再貪杯多喝酒了，酒席結束後給她打電話。
“不用了。回頭我找代駕就行，你回去之後早點休息吧。”李煥說完便離開了，餘念慈想了想還是決定買點東西回家自己做飯吃。
超市裡面的人很少，她回想著家裡需要的東西，然後一一購買。走到生活用品區的時候，她的腦袋忽然炸了一下，手裡推著小車一時間劃出去好遠，而她絲毫不知。
5
女性的直覺向來準的嚇人，餘念慈測試了多次才確定了自己懷孕的事實。她一開始是震驚，而後是驚喜，她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要為人母了。
一個人坐在衛生間裡發呆，她在努力練習著該怎麼和李煥說這個好消息。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李煥才搖搖晃晃的回來了。雖然步子不穩，但看樣子意識還算清醒，應該沒喝多少酒。
餘念慈扶他到沙發上坐下，然後迫不及待的和他分享了自己懷孕的喜訊。“你知道嗎？你要當爸爸了！”
她原本以為這句話說完會有一個熱情的大擁抱，可是話音落下之後竟然是長時間的沉默。客廳的鐘表指針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這氣氛讓人一頭霧水。
“你怎麼了？”餘念慈小心翼翼的問出聲，難道是自己選擇的時機不對？她正想道歉的時候，李煥突然冷笑著開口：“這孩子，你打掉吧。”
餘念慈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說什麼？你就算是喝醉了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啊！”
“我說什麼？你沒聽清是吧？那我就再說一遍。這孩子你打掉之後，我們正常結婚，你要是不打，那我們就別結婚了，直接分道揚鑣就行了！”
萬萬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這樣的局面，餘念慈一時間覺得嗓子乾澀異常，嘴巴動了幾下都沒能發出一個完整的字節。
李煥端起茶几上的水猛灌了幾口後說：“我也不逼你，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我自己看著辦？這可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啊！”
“我們兩個人的孩子！”李煥突然像是發了瘋一樣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齒的說：“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被退婚嗎？那是因為我婚檢結果有問題。你說這孩子是我的？不覺得這是個令人發笑的笑話嗎？”
餘念慈聽完後笑了，“原來你是懷疑我？可你再怎麼懷疑，都不會改變你是孩子爸爸的事實！”
“誰知道這孩子是誰的野種！”李煥撒開她，惡狠狠的說：“這五年你究竟在外面幹了什麼？抽菸喝酒打牌樣樣精通啊！還百萬身價啊？你幹什麼能掙這麼多錢？”
餘念慈聽完之後便不再說話，李煥也像是發洩完了一樣，也不願再面對她。“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吧？趁早給我個答覆，別浪費彼此的時間！”說完就揚長而去，絲毫不顧餘念慈的心灰意冷。
這一夜，天降大雨，電閃雷鳴，似乎在訴說著一件不平事。
餘念慈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盼望的初戀感情竟然結出了這樣的果實，外表是紅彤彤讓人垂涎欲滴的蘋果，可咬下一口後才發現，裡面長滿了蛆蟲。
6
三天後，餘念慈給李煥打了電話。
“我已經想明白了。這婚，我不結了！但這孩子，我死活都要生下來！”說完她就掛了電話。有些事情，開頭是好的，結局未必就能如人願。如果一開始她沒有回來找李煥，這之間的傷害是不是也就不復存在了？
餘念慈窩在家裡獨自傷心，沒想到過了一會竟然有人敲門，是李煥。
“對不起。”他一進門就給餘念慈跪下了，表情哀痛的道歉：“那天是我喝多了，腦子不清楚才說了那些混賬話，咱們倆能夠重新在一起不容易，能不能不要這麼輕易放棄？我們已經浪費了五年，難道還要再用一個五年用來互相折磨嗎？”
我一開始就是懷著和你白頭偕老的念頭啊！
餘念慈拉他站起來，她若不是珍視李煥，怎麼可能會拉下臉回來？可是那晚的話一直在她耳邊迴響不斷，攪得自己心煩意亂。
李煥見她猶豫，於是更加誠心誠意的道歉，最後竟然哭了起來。
餘念慈知道他這人是寧願流血也不流淚的人，想起當初自己的堅持，頓時也心軟了。如今他都認錯了，她要是繼續得理不饒人下去，恐怕老天爺都要看不過去了。
“那你相信這孩子是你的嗎？”
“相信，當然相信，只要你說是就是！”李煥有些慌張的回答，看得出他眼裡的珍惜。
餘念慈想：算了吧。當初要不是自己心高氣傲，哪裡會和他分別五年？如今大家都是百經磨鍊的成年人了，退一步海空天空。
就這樣，她原諒了李煥，兩人又開始一起謀劃未來，還商量著給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
餘念慈想要個兒子，而李煥想要個女兒，最後兩人覺得還是一胎龍鳳胎好，即省事又能滿足他們的心願。
從那天兩人和好後，家裡的大小事情她都沒再伸過手，就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是李煥在忙活。
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她，餘念慈有些心疼李煥。孩子還小，對她來說都未造成影響。
“沒事，誰讓我是一家之主呢！”他不在意的說，然後把臉貼在她還未明顯隆起的肚子上說：“只要你們娘倆平安就好，然後陪我一輩子。”
餘念慈見他這副深情的模樣心裡感到十分幸福，剛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臉。李煥吸了吸鼻子道：“不好！我的湯！”說著趕緊跑到了廚房。
她望著廚房門口笑，這一幕就是自己夢中常常見到的啊！可是為什麼如今變成了現實，心裡還有一些不安呢？
沒過多久李煥端著一個大碗過來，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端著什麼絕世珍寶一樣。
“我在菜譜上看的，也問過那些媽媽們了，她們都說這東西好，對媽媽和孩子都好。”他用小碗盛了滿滿一碗，然後吹涼餵給她。
餘念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等我生了孩子估計就喪失了自理能力了。”
“沒事，不還有我呢嘛！就算我老了，不還是有孩子嘛！”
只是單單想一下三口之家的場景，就能讓兩人不約而同的笑出聲來。
就這樣說著喝著，轉眼這個湯差不多都進了餘念慈的肚子。李煥從小做什麼都特別好，就拿這個湯來說，雖然是第一次煲，但味道非常好。
可是她剛休息了一會，突然感覺到腹痛。
“李煥！”
“這是怎麼了？”李煥溼著手從廚房裡跑出來，“這怎麼回事？”
“我……我肚子疼……”
有時候就是這樣，每當你感到幸福的時候，上天都要跳出來給你一巴掌，讓你清醒的活在這個殘忍的世上。
可是餘念慈寧願永遠處在昏迷之中，這樣她就不會得知失去孩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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