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歲電影藝術家王曉棠回憶往事:上海是我的參軍之地

84歲電影藝術家王曉棠回憶往事:上海是我的參軍之地

“那天我穿了自個兒做的白裙子,白的襪子,白皮鞋,一件綠顏色的襯衣,上面是白花。”本週三,在八一電影製片廠接受新民晚報獨家專訪時,84歲的電影表演藝術家王曉棠至今還清楚地記得,1952年9月的一個晚上,自己的打扮。因為就在那一天,她在黃宗英家裡,遇到了她的伯樂,趙丹和黃宗江。 這是她與上海的緣分,也是她與電影的緣分。

上海參軍

故事還要再往前說起,在重慶讀書時候,中學生王曉棠因為出色的文采和辯才,得到了老師劉家樹的賞識,“我爸爸是畫國畫的,媽媽畫油畫,他們都愛好文學,從小耳濡目染。”劉家樹建議她去找自己的好朋友熊佛西,考“上海劇專”,但到了上海後才知道當年劇專不招生。王曉棠回憶說,她只好再通過母親的朋友輾轉認識了黃宗英,她說,‘不一定非考劇專吧,參軍你敢不敢?我說‘敢’。”原來,當時黃宗江受時任總政文化部長陳沂的指派,要到上海來招人。

84歲電影藝術家王曉棠回憶往事:上海是我的參軍之地

圖說:王曉棠在上海參軍時的照片 受訪者供圖

於是,很快王曉棠被黃宗英喚到家裡吃晚飯,但主要目的是等著見一下黃宗江。“就我跟黃宗英吃的飯,吃完了乾等著,從屋裡忽然走出來一個夾著席子的中年男人,喲,這不是趙丹嗎?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然後他就回轉身子,坐下來跟我聊天,直到黃宗江進門。”王曉棠至今還記得兩位伯樂最初的對話,趙丹把黃宗江一下拉到另一間屋子,說“這孩子你們一定得收”,而黃宗江說,“門也沒有,部長說了,要招名角,大學生都不考慮,更不用說高中生了”。兩個人一來一去地重複著自己的意思,僵持不下,“趙丹說了句我記到今天的話,他說,‘她現在不是名角兒,將來她會超過許多名角兒’。”

最後,為了招她這個額外的高中生,是招人小組回北京向陳沂部長當面彙報的。“喔,既然趙丹、黃宗英、黃宗江都推薦,那我們收了這個娃娃,如果她真是個人才,革命大熔爐嘛,我們可以培養她成才”。66年過去,王曉棠笑著學起老部長當年的口吻,雖然這也是她很久之後才知道的。

她在舅母家接到了“錄用”電話,才給家裡寫了一封信。“我爸爸一看,要到北方去,還是當兵,連夜就讓我媽從杭州趕來上海,說了一堆理由,危險啊,冷啊,反正我有我的想法,我想要去。”母親一直送到火車月臺都沒能動搖她,黃宗江說:“伯母,你把女兒交給中國人民解放軍,不會錯。”就這樣,1952年9月23日,18歲的王曉棠從上海出發,參軍到總政文工團京劇團,成了一個兵。

光影綻放

王曉棠很快適應了部隊的生活。一年半以後,因為報幕員做得出色,被陳沂部長點名去了話劇團。那會兒話劇團特別紅火,王曉棠說她依舊每天五點半起床練功,下腰、踢腿、趟馬來上一遍,“有人路過,問我已經不演京劇還練功啊,答,‘藝不壓身’,再問那你現在練什麼?再答,‘練毅力’。”20歲的新兵王曉棠看起來不太合群,於是,王曉棠只好在話劇《衝破黎明前的黑暗》中演一個沒有臺詞、沒有姓名的提著包袱,從臺左走到臺右的群眾。

1955年元旦清晨,有兩個“藍毛布”打斷了她的練功,但沒多說什麼。“曉棠,這回就別折騰了。”隔天午飯,當時一隊的演員裡坡特地坐到她對面,告訴她那兩個“藍毛布”是長春電影製片廠的導演,要合作拍一個片子,“女主角選了好久沒選到合適的,定了你。”對於自己被選中拍電影,而且演女主角,一直在演群眾、洗紗布的王曉棠很意外,甚至有點不知所措。裡坡鼓勵她說,“去吧,你能行,好好幹。”這麼多年過去,王曉棠回憶起那個中午,還是紅了眼眶,“我一下子就把頭低了下來,吧嗒吧嗒的眼淚掉在飯碗裡,我特別要強,但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這麼溫暖的話。”

84歲電影藝術家王曉棠回憶往事:上海是我的參軍之地

圖說:《神秘的旅伴》劇照 受訪者供圖

帶著戰友的鼓勵和不服輸的精神,王曉棠就這樣開始了自己的電影生涯。1956年,《神秘的旅伴》春節期間在全國公映,“小黎英”一炮而紅。1957年,《邊寨烽火》再度成功,王曉棠獲得了捷克斯洛伐克第十一屆卡羅維·發利國際電影節青年演員獎。1958年,她被調入八一電影製片廠。“曉棠,要調你到八一廠你知道嗎,而且連角色也安排好了,演一個女特務,你千萬不要演。你以前的角色都特別正面、陽光、美好,演了女特務,觀眾就不喜歡你了。”有人這樣勸過她,但正是《英雄虎膽》中這個叫阿蘭的女特務,讓觀眾一次次買票走進影院,那段倫巴舞更是成為那時的銀幕經典。1959年,王曉棠又在八一廠向國慶十週年獻禮影片《海鷹》中飾演民兵連長玉芬,英姿颯爽。1963年,當時最火的小說改編成同名電影《野火春風斗古城》上映,全國觀眾看到了剛毅、潑辣的金環與文靜、恬雅的銀環,也看到了金環和銀環飾演者王曉棠飽滿的熱情和純熟的演技,在當年“百花獎”的投票中,王曉棠以全票當選最佳女主角,空前絕後。

再著戎裝

1975年3月,王曉棠結束六年林場下放,終於返回八一電影製片廠,重新穿上了軍裝。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到河北邢臺27軍的“濟南第一團”下連當兵。時年41歲的女兵王曉棠在班裡和戰士們一起訓練,一起勞動,投彈、打靶,她由衷地投入,甚至把手榴彈的拉環和子彈殼珍藏至今。當她以“優秀”的成績完成了半自動步槍考核,王曉棠哭了,感念自己“真是一個兵”。

84歲電影藝術家王曉棠回憶往事:上海是我的參軍之地

圖說:《英雄虎膽》劇照 受訪者供圖

前前後後又是六年,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翔》於1982年完成。這六年裡,王曉棠只有一個信念,要以一個兵的姿態戰鬥,直到勝利。王曉棠說,如果不受苦沒落難,或許她至多是當一個演員到老,不會走上後來的道路,也不會這樣真切地明白“人民”是什麼,又在哪裡。“我的工友、鄰居、農民、戶籍警、老上級、同學、同志都是我的‘人民’,最困難的時候,有人省下自己的糧票要塞給我,有人鼓勵我說,‘王曉棠,你將來還得給我們拍電影’。我當時就想,只要能重返八一廠,無論身居何處,只做一件事——回報人民。”

《翔》之後,王曉棠擔任八一電影製片廠故事片室導演。1988年,她被任命為八一廠生產副廠長,主抓創作;四年後提拔為廠長,1993年由大校晉升為少將,成為八一廠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廠長,也是中國電影史上從明星到女將軍之唯一。

女廠長是紮實細緻的,她白天忙忙碌碌,晚上還要加班:審查影片的預算,看每部大片的導演分鏡頭劇本並和導演探討,請廠外的專家來看片,還要給上大片的導演提建議,到車間看望加班洗膠片的同事……每天如此。女廠長以非凡的魄力,組織拍攝了《大決戰》《大轉折》《大進軍》等系列軍事鉅製,為八一廠抒寫了輝煌的新一頁。當王曉棠手舉望遠鏡在外景地觀看《大轉折》戰鬥大場面的拍攝時,一位參拍部隊的戰士說:“她還真是一位將軍。”

她是明星,她是藝術家,她是將軍,但王曉棠自己說:“我是一個兵。”

84歲電影藝術家王曉棠回憶往事:上海是我的參軍之地

圖說:王曉棠給新民晚報讀者的信

馬上評|堅韌和執著

1952年,王曉棠被趙丹一眼相中。1962年,王曉棠幾乎兌現了趙丹當年的預言,和他一起位列“22大明星”,相片被掛上全國所有影院和俱樂部。王曉棠跟我感嘆命運的神奇,但我卻想說,一切得來都不易。

比如,王曉棠每天堅持早起,練功一個半小時,一直到“文革”;比如,到劇組拍片,她總是隨手帶本書,時刻不忘學習;比如,為了《海鷹》劇本上寫著的“飛快”二字,王曉棠從電話班抱回一捆電線,不斷匍匐前進練習接線,影片拍攝完成,她的接線技能,已經不輸專業的接線員;比如,金環銀環如此分明,是因為她創新地設計金環比銀環聲音低五度,發聲位置金環選用腹腔共鳴,而銀環聲音靠前靠上,又通過定音器的反覆練習,她可以瞬間改變聲音的五度,改變聲線,改變發音位置……命運看起來特別垂青王曉棠,聰敏又好看,但其實她所獲得的一切,是因為足夠的努力、堅韌和執著。(孫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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