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香港屋顶鱼翅拍摄者:鱼翅运输以海鲜名义逃离监管

人们在喝鱼翅汤时,很难和鲨鱼被残忍杀戮联系到一起,不会想到鲨鱼被砍下鳍后流着鲜血,被抛回大海,扭曲着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对话|香港屋顶鱼翅拍摄者:鱼翅运输以海鲜名义逃离监管

2013年1月1日,Gary Stokes在香港一晾晒鱼翅的屋顶。

对话人物:

Gary,全名为Gary Stokes。海洋守护者协会东南亚地区总监。

对话|香港屋顶鱼翅拍摄者:鱼翅运输以海鲜名义逃离监管

Gary Stokes

对话动机:

Gary是成长在马耳他的英国人。1990年来到中国香港,在一家酒吧当酒保,调得一手好酒;同时,他也是一个潜水教练,业余摄影师,他从事海洋保护工作长达17年了,他称自己是海洋守护者。

尽管目前,36家航空公司和17家航运公司表示,为了生态平衡,禁载鱼翅。但鱼翅买卖和运输仍然存在。去年11月26日,Gary及其所在的海洋守护者协会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调查,发现来到香港的鱼翅正是搭载了这些做出“零鱼翅”承诺的空运、海运公司。承运人以“干海鲜”“海产品”的名义填写货单,而非鲨鱼鱼翅。

像海洋守护者的名称一样,Gary试图保护整个海洋,让更多的人意识到维护海洋生态系统的重要性。

香港整条街晾晒鱼翅让我震惊

新京报:《Sharks on the Roof》这组图片怎么拍到的?

Gary:这是一个朋友无意间发现的,他给我打电话,我拿起我的相机就跑过去拍了。那天是2013年1月1日,我先从旁边的楼开始拍,后来又从一家酒店租了一架直升机,拍了俯瞰的照片,再后来直接跑到晾晒鱼翅的屋顶上去拍。

这些做鱼翅的商人,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相信在香港晾晒鱼翅是合法的。我后来给食品、卫生部门,还有警局,不断打电话举报,这些部门来了,最多给他们一个警告。

后来,我发布在“脸书”和“推特”上,很多媒体都来采访我。

新京报:你为何对此反应如此强烈?

Gary:2011年左右,在上环区,有一整条街被鱼翅覆盖着,估计会有几吨。这些鱼翅被放到了地上、排水沟上,狗在这儿走动,鸟儿飞来飞去,还有老鼠药和附近居民丢弃的垃圾,我很震惊,我向政府部门投诉,政府同样只给他们警告。

新京报:你知道他们为何这样晾晒鱼翅吗?

Gary:一般情况下,鱼翅在它被捕捞的国家被晒干,然后包装运输,直接运到香港,但是长时间海运,货物可能会变得很潮湿,所以卸货时要晾晒。

新京报:香港现在还有人晾晒鱼翅吗?

Gary:环保组织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香港的游客也越来越多,游客们不想看到这么残忍、不卫生的场面。所以他们转移到屋顶上,或者更隐蔽的地方。但是仍有小面积的晾晒。

新京报:你怎么看待香港出现大规模晾晒鱼翅的现象?

Gary:香港一直是全世界最大的鱼翅贸易中转地。全世界超过50%的鱼翅从香港入境,再进入中国内地以及亚洲其他地区,大家都叫它“鱼翅之都”。这和香港是比较早的国际贸易港口有关,现在它变了,随着中国内地越来越开放,很多鱼翅也会经由其他港口进入内地。

对话|香港屋顶鱼翅拍摄者:鱼翅运输以海鲜名义逃离监管

Gary Stokes在香港街头。

曾花费3个月调查鱼翅运输渠道

新京报:香港的鱼翅从哪里来?

Gary:大量的鱼翅来自国外,经过晾晒之后包装运输到香港。其中最大的供货方是西班牙,他们有着全球首屈一指的庞大船队,巡游全球海域捕捞猎杀。另一个是印度尼西亚。

新京报:目前鱼翅在香港交易有变化吗?

Gary:我没有具体的数据,但是香港的鱼翅交易依然很活跃。不过在香港的食用量是减少的,很多香港年轻人有更鲜明的保护海洋动物和生态的态度,甚至用实际行动抵制食用鱼翅。香港的很多大型连锁酒店、饭店也将鱼翅从菜单中除名了。但是更多的鱼翅被运往广州等大陆内地。中国大陆日益庞大的有钱人,将食用鱼翅作为身份、财富的象征,和购买国际大牌奢侈品一样,鱼翅的需求随之水涨船高。

新京报:这些鱼翅通过什么方式运到香港的?

新京报:这是怎么做到的?

Gary:托运人瞒报货物名称,他们声称是“海鲜”、“干海鲜”等,运输公司每天运载大批货物,去一一查验也不现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海关和空运以及海运公司信息共享的缺失,出口商在海关申报时会有一个鲨鱼鱼翅的海关编码。但是这个编码信息海运、空运公司并不掌握,最后让鱼翅出口瞒天过海,这些公司其实也是受害者,这些客户在耍他们。

新京报:这个情况航运、海运公司毫不知情吗?

Gary:我们后来把调查结果给这些运输公司的负责人看,包括一些航空公司,他们也很震惊、委屈,不知道他们在运输鱼翅。

新京报:目前鱼翅的运输、交易是违法的吗?

Gary:很悲伤的是,鱼翅的运输、交易是合法的。全球大约有460多种鲨鱼,仅有8种被列入濒危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II(相当于中国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附录II的物种,国际贸易是受到管制的,这些物种的经营利用和进出口需要审批、办理许可证,否则不能自由出入境、交易。但其实很多鱼翅的交易和运输里混杂着附录II上的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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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 Stokes手拿鲨鱼鳍。

看到50只鲨鱼被屠宰产生保护欲

新京报:你为什么呼吁保护鲨鱼?

Gary:我从小在地中海长大,待在马耳他Malta和塞浦路斯Cyprus,我很多的时间是呆在海边。马耳他是一个国家,一个很小的岛,塞浦路斯在地中海东部的尽头,靠近土耳其。我潜水、摄影,在海中,我看到所有的美丽的生物。我去了其他地方,我五年后回来,这儿的鱼变少了,这些珊瑚被毁坏了。

几年前,我在菲律宾宿雾的马拉帕斯卡潜水,那里有一种全球都很少见的浅海长尾鲨,我去了6天,直到最后一天,我才看到了一只,相遇了大概两分钟。紧接着我去了斯里兰卡的一个市场上拍摄时,看到大概50只浅海长尾鲨,被放在码头的一边,被切开,我觉得“哇”,我花费了那么大力气才看到一只,但在这儿却有50只被屠宰。

从那时起,我决定呼吁大家保护这种珍贵的海洋生物。

新京报:你第一次看到鲨鱼是什么时候?

Gary:2001年,我在在菲律宾的鲨鱼洞潜水,有一些白边真鲨,其中一条妈妈刚生了三只小鲨鱼,妈妈就在附近,它们只是躺在沙子、岩石旁,非常安静,到了晚上才出去捕食。我和他们只有一两米远,那时你会看到它们是多么美丽可爱。

新京报:你看到过渔船捕捞鲨鱼吗?

Gary:是的,我看到过。2007年、2008年左右,我在斯里兰卡看到。渔民只想要鱼翅,把鲨鱼的鳍砍下,身体扔到海里,渔民们不想让这些躯体庞大的鲨鱼占地方,我当时正在潜水,看着鲨鱼痛苦地扭曲着死去,很残忍。

新京报:当你看到人们在餐馆吃鱼翅的时候你制止他们吗?

新京报:你拍了多少关于鲨鱼的照片和视频?

Gary:几万、几十万张吧。我并不是只拍鱼翅,我试着去保护所有的海洋,我的目标是去照看整个亚洲,并不只是香港。我也会写一些文章,或者发布照片来揭露问题。

新京报:有人认为你们在做无意义的事情甚至反对你们吗?

Gary:电影将鲨鱼描绘成残忍的杀戮机器,人们不喜欢鲨鱼,因为它们会吃人,人们认为鲨鱼是坏的,当你在水中看到鲨鱼时,它们真的很美,很优雅。它们和在媒体上描述的不一样。有时候,当你试着去说服别人保护鲨鱼的时候,会有人不喜欢你。

对话|香港屋顶鱼翅拍摄者:鱼翅运输以海鲜名义逃离监管

Gary Stokes

通过照片告诉世人只是完成第一步

新京报:捕杀鲨鱼是全球性现象,但国外指责中国和亚洲,对此有什么看法?

Gary:那是错的,鲨鱼是在其他国家以及海域被杀戮的,他们从售卖到中国等国家中获得丰厚利润,所以是全球性的问题。如果你想要拯救鲨鱼,人们需要在那个国家停止对它的杀戮,当然,也要呼吁中国和亚洲等地区停止贩卖、食用鱼翅。

新京报:你认为如何去改变人们食用鱼翅的观念?

Gary:其实这需要提高公众认识,理解鲨鱼在生态系统和海洋中的重要性。人们在喝鱼翅汤时,很难和鲨鱼被残忍杀戮联系到一起,不会想到鲨鱼被砍下鳍后流着鲜血,被抛回大海,扭曲着在痛苦中挣扎死去。所以需要让公众知道这些真相,需要更多的宣传和教育,也不能错误地把鱼翅当成一种补品。

如果人们一直在买鱼翅,那就不可能停止杀戮。如果没有需求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去捕杀它了,自然也就拯救了海洋。

新京报:你认为现在困难的地方在哪里?

Gary:其实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通过调查,用照片,告诉大家问题出现在哪里。但是第二步是最困难的,就像这些船运、空运公司一样,他们承诺了“零鱼翅”,但是怎么具体实施来发现那些不如实在货单上写下货物详细品名的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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