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街十大碗

黄历上写着“宜祭祀、造车器、出行、修造、上梁”的一天,一大早,摄协近40人在天岳广场集合完毕,向着长寿街---出发。

这次拍摄的地点选择在了长寿街的太尉庙,那边为头的人选定的地址。庙里虽然平时并不开斋饭堂,但庙里供的老爷可不少,今天给这位老爷庆生,明儿给那位老爷庆生,一年下来庙里头要扎扎实实做好几场事业,所以厨房饭堂桌椅碗筷都很完善。

我们是三三两两到达目的地的,脚刚踏进庙门便有一个红光满面的大师傅过来热情招呼,一问才知道他便是扛头的罗师傅。老罗年届六十,职场老麻雀一枚。来看看老罗的履历表:当年曾经做过镇上供销社的总务,那个年代里过来的人必然知道这个职位有多遭人羡慕嫉妒,不是顶尖的人精是坐不下来的;后来供销社过气了老罗又下海开过饭铺;现在在长寿街做冰棒,去年在全县跑红过的长寿街老绿豆冰棒便是他的手笔。

长寿街十大碗

这位便是老罗口里的老手艺师傅--邓师傅,人很低调,像《功夫之王》里包租婆的老公般藏得很深。所以开始我的镜头一直被灶台前手拿大勺,长得胡胖壮大的那位中年师傅吸引着,错把掌大勺的当男一号了,而不知道一直呆角落里埋头切菜没怎么动身子的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真人不露相。把两个人放一起对比一下,其实他们还是师徒关系,猜不出来吧,呵呵。

长寿街十大碗

邓师傅说今天的十大碗属于传统宴席格调里头的蛏干席。平江老式情席喜欢以海鲜命名,比如还有鱼翅席、海参席,其实也就是在菜里头点缀一点点海鲜进去,但叫出去就响亮了。不同格调的情席档次也不同,相应的十大碗也是有区别的,蛏子干比鱼翅海参便宜,因而蛏干席又属于低档情席。弄明白了这个便知道其实今天我以长寿街十大碗做题目是不严谨的,将错就错吧。

长寿街十大碗

见厨房中间地带人流穿梭,于是有人躲到角落里自己拿把菜刀剁在砧板上拍起了厨房一角。人走后邓师傅过去把菜刀取了下来放平,看来这个也是有讲究的。果然,邓师傅说在他们的老规矩里头菜刀是不能这样放的,这样相当于一种暗语,告诉到厨房里来讨吃的乞丐不给他吃的,虽然没犯禁忌,但显得厨师小家子气。现在新派的厨师都不懂这些了,当然现在新派的乞丐一样不懂这些。

长寿街十大碗

长寿街十大碗里头能用蒸的食材基本上都会做成扣碗去蒸,这样上起菜来快,而且热气腾腾。蒸笼里要能码得多,所以开始会装小碗里头用手压紧,等上菜时再扣到大碗上面去,加上一大勺子汤,加上盖面,便又成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菜。

长寿街十大碗

起蒸笼时师傅会端过一碗清水,这碗清水也有叫法的,称为雪山水。像雪山上的水一般清凉,手上沾了再去端蒸笼里的菜自然就不会烫手了。

在厨房里拍了一个上午的做菜,大家的食欲早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厨房里还在忙碌,摄协的一大家子人却早已经坐好在食堂里翘首以盼。忽听在门口打探情报的智勇大吼一声:“同志们,准备抢菜!”声音刚落,司酒师傅领着打盘子的便出现在了视野中,食堂里顿时一片欢呼。

长寿街十大碗

见到司酒师傅洒酒像穿花一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忙问坐我旁边的敢哥这是为何。敢哥到底是苦日子里面过来的人,对于这一套讲究知道得蛮清楚,画了个图告诉我添酒的顺序。如图,以房子的大门为南向,添酒的顺序得按图上的数字顺序来。看了这张图才知道自己居然好坐不坐的坐到主位上去了……一直凭直觉以为最上头那两位子才是主位,无知才能无畏呀,惭愧惭愧。

好了,野棉花扯够了,接下来边吃边聊吧。第一碗:炸肉。这个菜在平江应该是一道充满了地方特色的菜,同时也是一道提供了丰富的故事与笑料的菜。大约每个平江人都听过那么一两个外地人吃炸肉的故事,外地人想不通面粉怎么会变成肉的,其实本地人怕是也弄不明白面粉是怎么会变成肉的。区别在于咱们虽然没弄明白,但咱们却想通了。

第二碗:扣羊肉。这道菜买的时候便得注意选带皮的羊肉,因为羊皮子比羊肉更容易判断出羊的特征。早年间谁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所以这碗羊肉只能是一个名。厨师做这碗菜的时候得把功夫用在尽最大努力保留“羊”的特征上头,客人们没吃明白不要紧,但必须让他们看明白了这是羊肉。筷子揭开羊肉盖面,里面是小部分羊肉和大部分猪肉。今天我们的菜是按传统套路来的,所以这碗扣羊肉也是一碗“披着羊皮的猪肉”。

第三碗:银鱼丝。就是把红萝卜白萝卜干笋高笋等能切丝的都切成丝交一起炒出来的混合丝,但不能放百叶丝,邓师傅说假如放了百叶那这碗菜就得改名叫百叶丝了。至于为什么叫银鱼丝,银鱼是一种海产品细长小鱼,以前的做法在盖面上会躺着几条小银鱼,现在银鱼不放了,但名字保留了下来。

第四碗:莲子。大家都知道在平江情席里上莲子之前是要上一碗白开水的,给宾客洗干净汤勺碗筷,本地人都了解这个程序,但外地人却并不清楚。同桌的敢哥便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以前有个外地人分到了平江工作,有一次在同事家吃酒席,端上来一碗白开水后他也舀了一勺喝了。喝下去之后发觉是白开水,很诧异,问主人怎么会上一碗白开水?主人哭笑不得,又不好驳了客人的面子,无奈之下只好自己也舀了一勺喝了,告诉客人这是漱口水,漱了口吃莲子才韵味。

第五碗:虎皮蛋。这个菜即使现在的小孩儿也并不会生疏,但对于其中的一些小窍门可能有一些人是真不知道的。师傅拉一根蜡线,把鸡蛋窝在厚实的手掌心里对着蜡线横推一下,竖推一下,打开手掌,鸡蛋便成了均匀的四小瓣。这个要是问现在的小年青,十有八九会以为鸡蛋是刀切出来的。

第六碗:扣鸡,师傅小心翼翼地把这层鸡皮子削下来,用意自然跟刚才的扣羊肉一样,以鸡皮子做盖面,底下是鸡肉跑龙套,白切猪肉挑大梁。讲个故事吧,我们协会的老唐年轻时候在乡里帮人家办厨子,有一回主家要摆二十桌情席,但鸡只杀了一只,这个要是放今天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唐说后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鸡肉全部吃了个精光,只留了鸡皮子没吃,后来端出去照样也没人说什么,都觉得鸡肉这道菜是上过的。

第七碗:扣肚。猪肚勉强也能进入贵相菜行列,因而在老情席里头全放猪肚子自然是不能的,底下盖着的是和猪肚蛮像一回事的干笋。你看师傅的刀法也是很有门道的,斜着下刀,切得又薄又大片,用不了几片便能把一个盖面全部蒙了。陈师傅一边切一边笑着说他们自己把这套刀法称为坑爹刀法,呵呵,倒还真是贴切。

第八碗:胡皱皮子。我第一次听胡皱皮子时以为这是长寿的本地独创菜码,端上桌才知道跟城关一带的扣肉是一回事。做法是把带皮子的猪肉煮熟后在皮子那一面抹上蜂糖和酒,然后经过热油煎、冷水淬、开水煮三道工序,在皮子上面便会起一层均匀漂亮的褶子。在皮子反面打上花刀,埋进去方方正正的肉坨子一蒸便可。在平江好那一口皮子的人应该大有人在对不对。

第九碗:鲜鱼。鱼的做法没什么新鲜出彩的地方,但关于这个菜的典故可真不少。先说一个:据我奶奶说解放前后在平江便有过用木头鱼代替鱼的一段历史,那时候鱼也是蛮矜贵的东西,吃不起。于是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条木鱼,用红油漆油得通红通红,来了客人依然会作古正经地在木鱼上放葱花老姜丝蒸热了端上桌。这事套现在的话说,那也是醉了。

第十碗:青菜。这个没啥好说道的了,不过你仔细看的话,桌面上现在刚好是留了六碗菜。这也是有讲究的,前四道菜吃一道撤一道,从第五道起便不再撤了,最后刚好应了那句六六大顺。

补充:在长寿还有一个很有代表性的菜这次没有上:和米豆腐。豆腐切成方形小丁子,和着虾米一起煮,这个菜在平江其他地方我从没见着过。邓师傅说这个菜在当地做生席(寿宴、满月酒)用的比较多,加入炸肉丁子,寓为生丁,讨个好口彩。

以我们今天的生活水平而言,吃吃喝喝的真不算个事了,做事业摆酒席谁家也不会像当年那样采取不得已为之的折衷办法,材料都是实打实的上。所以那种盖皮子、切薄片、上木鱼的做法已经成了一个地方民俗历史里的一朵流逝的浪花,再去挽回它们显然没有什么意义。接下来写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段子权当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图文作者系城关镇人,平江县城北学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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