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軍拆了”聖案廟"

長壽鎮仙姑崖“紅軍營”往東約一公里許,叫馬嘶棗樹灣,灣下首山腰地勢平坦,竹木掩蔭,為一古廟宇遺址,原來的廟叫“聖案廟”。廟裡供奉著聖案老爺。這聖案老爺是何神聖?《民清方誌彙刊》上未查到記載,走訪地方民間老人亦說不清楚。

春節後某日,筆者請人陪同,去察看了那處廟宇遺址。上山的路已被斫開,可見是為了方便朝覲而清理了的。遺址約有三、四畝面積,石門的門檻還在,左邊的石門框還豎著,右邊的卻不見蹤影。石門裡頭是一片空地,地上有燒過錢紙的灰燼。靠裡還保留有一磚石神龕,神龕上下的香爐裡有不少燃過的香燭殘籤,可見這裡還是有人來敬奉的。神龕兩旁有一副石刻對聯,上聯只剩“恩膏”二字,下聯為“福德並乾坤”。單從下聯5個字看,就可以感覺這聖案老爺是一位了不得的神聖,並且可以推測這座廟宇一定很宏偉。從“福德並乾坤”聯意對仗推測,上聯可能是“恩膏同雨露”。

神龕前下方橫嵌有一塊長方形青石碑,上面鐫刻著“時序”,便錄了下來:

嘗思天地之間,知飲天之和者,皆由食神之德。但念斯地馬嘶聖案, 之山稽自唐宋元明而來,昆仲並顯。康熙之時,豎壇建廟,今則日久頹萎,感應依然顯赫!保信民之貞吉,乏五穀之蟊蟲,近茲里閭,悉賴斯神劻扶之力哉!茲以糾集眾信,每歲天中請僧登壇誦經,捐資建造石宇,以垂千古不朽雲。

《時序》之碑立於清乾隆卅五年十月四日下午,距今已有238年之久。《時序》文字表明,聖案有兩兄弟,奉為食神,可說是掌管五穀之神。“民以食為天”,食神,了不得的神聖啊!《時序》高度讚頌了食神聖案威靈感應的顯赫。從《時序》中我們還知道聖案廟始建於康熙時期,將近四百年了。

聖案廟先有一廟在原馬嘶村東南方的一處高山上,那山叫桃皮嶺,頗為偏遠。儘管山高路遠,香火卻很旺。

聖案廟每年要做一次廟慶酒,8個社輪流安排籌辦。傳說有一次輪到廟下頭的4個社承辦,因社中有幾個會打獵的,便打了幾隻野雞代家雞上席。照說,野雞比家雞還好吃些,誰知卻招致上頭4個社的信眾大為不滿,說如此盛事給鳥肉吃是一種極大的侮辱,結果鬧出了一場大糾紛。最後決定8社分家,籌資再建一處聖案廟,於是就有了棗樹灣下首的這棟廟宇。對這一傳說的真實性,筆者無法肯定。

筆者走訪90多歲的健在老人瞭解到,棗樹灣下首這座建於清朝康熙年代的聖案廟,佔地十餘畝,建築面積約有三、四畝,廟宇建築相當宏偉,分上下兩棟,飛簷鬥角,雕樑畫棟,上為正殿,下為戲臺。正殿與戲臺之間一方大天心。正殿供著比真人還高大的聖案老爺,身著錦袍,鼓眼暴睛,面目威嚴,令人生畏。聖案老爺大轎要四個人才抬得起。神聖前的案桌上,白天香菸繚繞,晚上神燈搖曳。下棟戲臺有七尺高,東邊有扶梯上去。戲臺上空懸掛著一口大鐘,朝三下、暮四下地由廟祝敲響,鐘聲悠揚……

這廟祝就是守廟人。最後的守廟人是義篾匠夫婦。他們為廟裡作種了三廟多捐田,一坵在廟對面,叫楊樹坵,有兩畝面積;一坵在廟的上首老石拱橋邊,有一畝多。農閒時,義篾匠則在廟裡做篾器功夫。廟田的作種收入,一是用於廟慶做酒,二是用於維修廟宇的工費開支,三是解決守廟人的吃飯問題。

廟裡每年有兩次大的活動,一次是“時序”中說到的五月初五的“天中節”,請僧登壇誦經。一次是廟慶酒,時間是農曆九月廿八、廿九兩天。其時要請戲班子唱巴陵大戲,大戲一唱就是一個月甚至超過一個月,有“封神榜”“薛仁貴徵東”“西遊記”等等。給聖案老爺祝壽,唱戲,吃老爺的壽酒,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擂鼓鳴金,嗩吶嘀噠,爆竹噼啪,琴聲悠揚,戲腔悅耳,戲功悅目,熱鬧非凡。

廟外,從山腳下的河邊一直上至廟前,路邊擠擠挨挨盡是攤販,當時叫“擺花碗”,有賣麻片寸金的,有賣花生大茴餅的,有賣醬幹打零酒的,有賣針頭線腦的,大都是來自長壽街“惠隆齋”“慶和齋”等商號的商販。

天中節誦經法事和廟慶年年做,為了年歲收成好,為了芸芸眾生的安寧與消災避禍。在那科學不發達的時代,依靠神力幫助是百姓們的心願。有一次,離聖案廟20多里遠的大水塅發生了蟲災,有家與棗樹灣附近有親戚關係的人家聽說聖案老爺“剬(duān)蟲”很靈,便到廟裡請了一炷香插到田裡,果然蟲子都被“剬(治)住”了,而臨近田裡的禾蟲子仍然很猖獗。這事一傳開,遠近好多地方的人都到馬嘶聖案廟來求神請香剬蟲。除了剬蟲,乾旱年歲請聖案老爺降雨據說也很靈驗。

平常時節,這廟裡也是少年兒童結伴遊玩,青年哥哥相邀活動的中心。當時就常有後來成為共和國將軍的方正平活躍的身影。

到了頭屆大革命時期,湖南各地農民運動風起雲湧,平江更是得風氣之先。這聖案廟也就成了動員農民群眾起來革命而聚會的地方。1929年(已巳年)初春的一天,廟裡又開大會了。登上戲臺講話的是一位40多歲的本地人,名叫方詠清。他講的內容是做工的種田的如何辛苦,如何受盡剝削壓迫,缺衣少食,要改變這種窘迫困境,只有起來革命,剷除剝削、壓迫。講完,他還帶領大家高呼口號:打倒土豪劣紳!擁護無產階級!臺下的眾多群眾深受震撼,對於廣大窮苦人來說,這位年輕人的講話和口號,實在新鮮,又實在在理,有如一把火在人們心中燃起!還有人認為這位年輕人怕是吃了豹子膽!

聖案廟開群眾會的消息早就引起了國民黨地方惡勢力的注意,也就在這次大會以後,方詠清被挨護團和中央軍抓住了,五花大綁,反手吊在棗樹灣東邊一戶史姓人家茶堂裡的樓枋上,嚴刑拷打,逼他自首,他堅持不肯屈服。有人趕緊送信到大水塅沙田在國民黨軍中任過營長的“松鬍子”方松青,也就是方詠清的一位至親,由其出面寫了一個手令,方詠清才被放了。因拷打受傷嚴重,兩個月後便逝世了。

革命與反革命的你死我活的鬥爭,彼此起伏著,或呈膠著狀態。

1935年農曆四月廿二日,誰也沒想到聖案廟遭劫了。那天傍晚,突然開來了大約一個營的國民黨中央軍,圍住了聖案廟,驅逐了廟祝義篾匠夫婦,只聽指揮官一聲令下,那些中央軍便爬上了廟宇,刨瓦掀梁,拆毀了聖案廟,瓦礫紛紛掀落在聖案老爺的身上和地面上。然後,那些中央軍又螞蟻似的牽成長線,把拆下的廟磚用手傳遞到離聖案廟約兩裡多距離的雞公山(現稱筆架山)。做什麼?修碉堡。一夜之間,好端端的聖案廟被夷為平地,笨重的石頭門框傾倒在瓦礫之中。聖案老爺疾惡如仇,怒目而視著眼前的悽慘景象(現在看到的石門遺跡是後來磚匠黃銀生、黃筱倉師徒欲掌手重建而豎起來的,卻因資金難予籌集而停止)。

傳說在拆廟之前還有一個插曲。頭一天,駐紮在東鄉長壽、龍門一帶的中央軍陳光中部突然派了幾個嘍囉到聖案廟偵察踩點,欲實施這一罪惡的陰謀。他們發現一隻大老虎守在廟門前,嚇得屁滾尿流跑回去報告。陳光中怒氣衝衝地大聲呵斥:“一隻老虎怕什麼?你們就不會用機槍把它掃了?!”其實國民黨、中央軍早就想拆了聖案廟,免得它屢屢成為共產黨宣傳、組織革命暴動的赤色基地,怎會被一隻老虎阻擋呢!

說起這個陳光中,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在“三省會剿”時製造的“龍門慘案”中,他所在部肆意燒殺搶奪,為鼓勵士兵殺人,他採取獎勵政策,憑耳朵領獎,有一個劊子手一次上交耳朵799只,憑此領獎三、四萬元。

中央軍修築的這個碉堡守了好幾年,似乎沒見打過仗。時間一久,碉堡裡的守軍肯定枯躁乏味,於是有人拉起了琴聲。山下的大屋裡,如果順風時,可以聽到琴聲飄來,有《十月飄》:“正月子飄是新年,姐勸情哥傀呀傀子喲!莫賭錢,奴的乾哥。十個賭錢九個輸,奴的乾哥。有情我的郎,十個賭錢九個輸,乖乖我的妹。哪個賭錢傀呀傀子喲、有好處?奴的乾哥……”

為了打破國民黨反動派的“囚籠政策”,紅十六軍游擊隊決心打掉敵人的碉堡。因時間一久,碉堡裡的守軍鬆懈了,也沒有一個排的人守了。有一天,一支三、四十人的紅軍隊伍,帶著梭鏢、鳥槍、斧頭、鋤頭,只有少數幾支步槍,從“選竹觀”開來,攀上雞公山,包抄了碉堡。這天碉堡內只有四個守軍,見無數紅軍圍來,覺得情況不妙,趕忙鎖門逃之夭夭。紅軍砸開門,將碉堡下面伙房邊的柴草搬進碉堡木樓,放火燒了。中央軍見碉堡被燒,將4個逃跑的守軍全部抓住槍斃在碉堡下面的八字坳屋場。後來,這個碉堡再也沒有修復。

卻說聖案廟被拆毀後,敞露在廢墟里的聖案老爺早被當地信眾扛到附近的城隍廟裡避風雨;而那口大鐘,則在搞集體時搬到大隊長的地坪裡架起來,按時敲響,號令村民們出工、吃飯、收工,直到後來敲破了不能再敲了。

(作者系長壽鎮人,縣委統戰部退休幹部)

中央军拆了”圣案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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