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老電影

文/劉澤鋒

在我小時候,生活在偏遠的農村。人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每天晚飯後,人們都喜歡聚集在街外,坐在土地上,扯東打西地拉家常,有時一直要拉到夜深人靜。

小說:老電影

孩子們,打鬧上一氣,累了就早早睡了。老奶奶們坐在炕上,縫補著衣裳。混濁的油燈,黃黃的,像剛剛出土的嫩芽,撐起一片檸檬色的光亮。農村的夜,單純而漫長,格外的寂靜,好像能聽見星星說話的聲音。要是村子裡放映電影,情況就不同了,那份興奮深深根植於我的記憶。

小說:老電影

那時候,是農業社,鄉政府還沒有改名,叫人民公社。公社有一支電影放映隊,每天在各村巡迴演出。放映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長的精精神神,孤眉俊眼。他每天趕著一輛吱吱嘎嘎的牛車,拉著電影機,慢吞吞地爬行在山路。到了那個村,那個村就歡天喜地,像過節一樣熱鬧。孩子們興奮的像一隻只小喇叭,大街小巷到處奔走相告,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遍村子裡的各個角落。接著整個村子活躍起來了,人們瞬間有了許多活力,手腳變的十分麻利,打破了以往慢悠悠的節奏。村裡農業社,迅速收拾了手頭的工作,提前收了工,讓人們回家早吃晚飯,準備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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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各家各戶鎖了門戶,扶老攜幼,從各條小巷走了出來。爺爺奶奶圪夾著馬紮,媽媽抱著孩子,半大的娃子人群間飛竄。放映電影一般在學校,學校是公共場所,院子面積比較大,人們從四面八方湧來,早早佔據著場地。爺爺奶奶顫顫巍巍,身體羸弱,帶著馬紮坐在院子中間。爺爺們抽著旱菸鍋子,滋滋地響,煙花快活地跳動,嗆人的煙味,四處瀰漫開來,引得奶奶們不住地咳嗽。奶奶們一雙尖尖的小腳,平時前村後村走動不多,現在好不容易和老姐妹們聚到一起,有說不完的閒話。父輩們站在外圍,有抱孩子的,有磕瓜子的,粗窟窿大嗓門說笑。長嘴媳婦們更是扯東打西,說三道四,一片呱呱油戲。孩子們好動,收不住心滿場子亂跑,三五一群,四五一夥,吵鬧的殺柴片瓦,好像要翻了天。當放映員喝完酒,吃完飯,四平八穩地從辦公室走出來,人們的吵鬧聲馬上靜了不少,所有的眼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咧著嘴,打打牙花,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一點也不著急。小夥子們可閒不住了,一邊抬發電機,一邊掛銀幕,一邊拉電線,七手八腳就幹起來了。放映員很滿意,點點頭,才開始把電線和機器接續起來,檢查完線路,發起電,準備放映。

當第一束燈光亮起來,白花花的一片,場地裡一下就靜悄悄的了。放映員拿出影片,安在放映機上,關了燈。放映機呲呲響起來,燈光打在銀幕上,影片慢悠悠轉動,先是一些片頭花絮,接著打出字幕,什麼什麼電影,演出正式開始了。不知什麼時候,孩子們也早已安靜下來,都找好了位置,有的爬在牆上,有的坐在靠牆的棗樹上,侯一點的就圪蹴在大人前面,直牛牛地盯著銀幕,那份認真勁兒,這輩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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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電影題材比較單調枯燥,基本上都是戰爭片。有《南征北戰》,《渡江偵察記》,《地道戰》,《地雷戰》,《智取威虎山》,《紅色娘子軍》,《洪湖赤衛隊》,《解放石家莊》,《鐵道游擊隊》等等。兒童影片相對也不少,但還是戰爭題材的居多,主要反映了抗日戰爭期間,兒童機智靈活,足智多謀的故事。《小兵張嘎》,《雞毛信》,《王二小》等等,都是這樣的影片。我們都非常喜歡,看了不知多少次,但總是看不夠,因此那時候的兒童,就喜歡玩打仗。每天放了學,我們誰也不回家,就跑出街頭巷尾,分成兩派,一派演兒童團員,一片演漢奸特務,日本鬼子。我們拿著木片刀,木頭槍,漫山遍野亂跑。我天生就是演小兵張嘎的料,機靈勇敢,扮演的惟妙惟肖。隔壁的王二娃,他父親是放羊工,又是和王二小本家,生的鬼精靈,名字都跟著,有扮演王二小的天生優勢。前街的狗兒,傻乎乎的,呆頭呆腦,就會嘰哩哇啦地裝腔作勢,惹的大夥追著打他。木槍瞄著他,嘴裡嗶嗶嗶,土疙瘩子彈一樣飛。每一次戰爭,總是我們勝利,鬼子狼狽地逃跑。

另類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大鬧天空》,《哪吒》,大人小孩都愛看。有時我們要跑十來裡山路,到外村去看。那一段段崎嶇的夜路,給我留下了美好的記憶。

春天,月朦朧,鳥朦朧,楊柳依依,微風習習。叮叮咚咚的小河,像一條白色的帶子,飄在天地間熠熠生輝。夏天,夜風吹散白天蒸騰起來的署氣,樹葉輕輕搖曳著,發出微弱的聲息,好像奶奶的催眠曲,溫柔而甜蜜。秋天,天高雲淡,月朗星稀,我們幾十個半大的孩子,踏著夜晚的清涼,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往回走。微風吹拂,麥浪窸窸窣窣地湧動,黑黝黝的黛山,拉近了灰濛濛的地平線,把天幕剪輯成花邊的曲線。冬天,夜色蒼涼,寒風凜冽,夜鶯淒厲地尖叫,老狼哀婉地悲嚎。我們一點也不害怕,它們叫它們的,我們走我們的,誰也不當一回事。有時候,我們還要和兩聲,和老狼一呼一應,回聲山谷間久久迴盪,傳出去很遠。有時還可以在山谷間,看見綠瑩瑩的狼眼,閃著寶石一樣的光芒,就像天上閃爍的美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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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中,我離開了家鄉,到縣城讀書,改革的春風吹綠了大地,百廢待興。人性的突然解放,給電影市場注入了一股新鮮的血液。一些愛情影片粉墨登場,大膽的性描寫,喚醒了我們的荷爾蒙。男生女生曖昧起來,有了一點點隱私。

記得有一次放映《紅高粱》,我把一張電影票,偷偷給了一個愛慕的女生。我早早地到了電影院,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她。電影遲遲不開,昏暗的燈光下,人聲鼎沸,烏煙瘴氣。我不時回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門口,希望那個熟悉而美麗的身影,映入我的眼簾。可是電影就要開了,她還沒有出現,我的心意想不到的難受,就像針刺一樣疼痛。電影開了,打出了字幕,鞏俐扭扭捏捏出場了,她還沒有來,我十分失意,心裡空落落的,根本看不進去。過了一會,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她突然來了坐在我旁邊。天上下了個林妹妹,讓我悲喜交加,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她向我微笑著,眨巴了一下眼睛,神神秘秘,低低地向我道歉。我激動的久久說不出話來,眼淚汪汪的,像一個孩子。電影不停地放著,我心不在焉地看著,眼角餘光偷偷掃描著她的臉頰,紅彤彤的。她的手搭在扶手上,我也放在她前面,慢慢地靠過去,心撲撲地跳……

電影完了的時候,我們陶醉了。我們來到了操場上誰都沒有離去的意思,我終於迎來了終身難忘的初戀記憶。

悠悠歲月,多少年過去了,我們垂垂老矣。那一段珍藏的記憶,已經泛黃了,漸漸隨著我們的離開,化為雲煙……

那些影響了我們一代代人的老電影,黑白的畫面,令我今宵無眠,令我今生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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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照(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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