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獸:你怎麼還沒結婚?
小石君:在下沉迷於學習不可自拔。
柳體書法號稱剛猛。
想來寫這樣字體的應該是位身材魁梧、膂力過人的漢子。
然而並非如此。
柳公權文采風流,溫文儒雅,而且很內向。
他哥哥柳公綽倒是曾經做過兵部尚書,性格豪爽。
據說小柳幼時即聰敏好學,十二歲就以善辭賦而聞名鄉里。
為了跟父兄一樣入仕為官,達濟天下。
他從弱冠之年開始,到而立之年,一直在考試。
他年年進京,屢考屢敗。
他耗盡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專心於科考,甚至一直未娶。
那年,才高八斗、遊遍四方的柳公權已經二十八。
大唐式微,宦官當道,柳公權很心急。
冬去春來,這年唐憲宗即位,又一次開始“恩考”。
老考生柳公權從老家一路南下,前往京城長安參加春試大考。
據說所有的努力都會有回報的那一天。
而唐憲宗元和三年,三十一的柳公權也終於爆發。
柳公權先登進士科,又登博學宏詞科,成為了當今狀元。
狀元郎小柳喜滋滋的當了官,自以為可以開始達濟天下了。
然並卵。
由於小柳同志性格內斂,不像他哥柳公綽與天下豪傑交集,仕途順暢。
加上官場如江湖,人鬼混雜。
耿直的柳公權雖為狀元出身,也一直被閒置。
上峰讓他做了個秘書省校書郎,九品芝麻官。
對此,別說柳公權窩氣,他哥柳公綽也很生氣。
元和十四年,夏州刺史李聽缺掌書記。
柳公綽與其私交甚好,向其訴苦:
我那狀元老弟從小沉迷詩書不可自拔。
他為《左傳》、《國語》、《尚書》、《毛詩》註疏時,解釋一詞一義,就能寫滿好幾頁。
但你看看,現在成天窩在暗無天日的大明宮書庫裡校書,我都沒臉見人!
於是柳公權終於離開京城,北上赴任夏州掌書記兼判官,提拔到了正八品。
然而對於狀元來說,正八品還是很低。
好在老天有眼,機會也一直在等待有準備的人。
那年唐穆宗到荊州巡視。
途中參拜唐安寺,見其上有一首題詩:
朱審偏能視夕嵐,洞邊深墨寫秋潭。
與君一顧西牆畫,從此看山不向南。
其書法運筆工整,蒼勁有力,柔中有剛。
穆宗看後非常喜愛,一問寺僧,題者是柳宗元。
上任夏州掌書記的翌年,柳公權進京奏事,被唐穆宗召見。
穆宗說:我於佛寺見卿筆跡,思之久矣。
於是柳公權就被任命為右拾遺侍書學士。
後來唐文宗即位,對柳公權更加器重。
不但讓他充翰林書詔學士,還讓他侍書,也就是做了秘書。
唐文宗常與他徹夜長談:燭窮而語未盡,宮人以蠟液濡紙繼之。
這可真是時來運轉,飛黃騰達。
老叫獸:今年不收禮。
小石君:收禮就收柳骨體。
在當時,柳公權的書法聞名國內外。
他的字,那是成功人士的標配。
據說唐朝的王公大臣之間,遇到喪事,如果誰家不能用柳公權的字為老爸老媽立碑,那就是“子孫不孝”,沒臉見人。
一直到今天,墓碑上的字體,都還是柳體。
而高麗、日本等國家的遣唐使來中國的時候,屁股後面都會彆著一個錢袋。
錢袋上寫著四個大字“以購柳書”。
也就是說,這錢袋裡的錢是專款專用,不許在路上換酒喝。
書品即人品。
這句話道出了書法最大的魅力。
柳公權的書法正是中國古代“剛正不阿,威武不屈”的寫照。
杜甫曾有一句詩:書貴瘦硬方通神。
這句話用在柳公權身上最為合適。
柳公權的書法以楷書著稱。
他初學王羲之,後來遍習唐代名家。
在吸取顏真卿、歐陽詢之長後,他溶匯新意,自創獨樹一幟的“柳體”。
柳體瘦挺雄健,以骨力勁健見長。
因此後世有“顏筋柳骨”的美譽。
如果說柳公權的書法剛勁第一,那麼他個性格耿直也就不足為奇。
據說他小時候書法並不好,為此沒少挨老爸的揍。
為此,柳公權發憤圖強。
“寫盡八缸水,硯染澇池黑;博取百家長,始得龍鳳飛。”
用實力印證了尊嚴。
所以柳公權對自己的要求是非常嚴格的。
再比如他通曉音律,卻平時從不聽歌。
他認為沉迷曲樂易使人恣睢放縱,故無事則當戒之。
柳公權這麼要求自己,也是這麼要求別人。
這個別人也包括皇上。
飛黃騰達後的柳公權依然不改“窮骨頭”的本色,風骨錚錚。
在他面前,皇帝也不好使。
歷史上的唐文宗以生活節儉著稱,連駙馬戴個絲綢頭巾也會被他訓斥。
開成二年的陽春四月,唐文宗和幾個親近大臣閒聊。
他忽然揚起衫袖,讓大家看他的龍袍。
然後得意洋洋:諸位愛卿,說起來你們可能不相信,朕這身衣服,已經漿洗過三次了。
話音未落,在場的眾人一片讚頌:
陛下“一衣三浣”,簡直儉樸的令臣等髮指,陛下直追堯舜!
唐文宗被捧得喜不自勝。
但猛回頭,發現柳公權陰沉沉一言未發。
於是唐文宗問其原由。
柳公權:陛下身為天子,應當選賢罷奸,穩定政局。穿幾件舊衣服,細微末節罷了。
唐文宗聞言沉默。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當時身邊的侍臣嚇得渾身發抖。
然而文宗到底聖明,他說:
按說柳愛卿已經是中書舍人,不應再做諫議大夫。
但朕就喜歡柳愛卿正直敢言的諍臣風采!所以命你兼任此職!
得到了鼓勵,柳公權開始在“直言犯諫”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老叫獸:闢謠避嫌。
小石君:仗義直言。
開成三年,唐文宗閒的無聊,問秘書柳公權,近來皇宮外有什麼新話題。
柳學士:大家都說,最近金吾大將軍郭旼升官,有內幕。
唐文宗:
娘西皮!
郭旼乃是中興功臣郭子儀的侄兒,又是太后的叔叔。
工作兢兢業業,態度勤勤懇懇。
朕讓他作一個小地方的節度使,這怎麼了?
居然還會有閒話?
是朕唐文宗拿不動刀了,還是你們這些臣民們都飄了?
柳公權:不是說郭旼沒資格,而是瘋傳郭旼將兩個女兒送進了宮,所以升官,不知真否?
唐文宗:事是這麼回事,但她兩是來見郭太后的。朕可什麼都沒做啊!
柳公權: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您還是趕緊將郭旼的兩個女兒送歸吧。
當天,郭家兩位小姐就被趕出了皇宮。
這才是闢謠的正確方式。
晚唐政局不穩、藩鎮割據、朝廷無力,皇帝們工作起來都不怎麼熱情。
而隨後繼位的唐武宗李炎更是誇張,在位六載,絲毫不理朝事。
懾於唐武宗的暴脾氣,滿朝文武噤若寒蟬,沒有一個敢諫。
一天,唐武宗興致頗高,就跟柳公權侃起了大山:親,怎樣才能把字寫得和你一樣啊?
柳公權微微一笑,心想:這回可算逮住機會了。
柳公權:心正才能筆正,筆正乃可法也。
唐武宗瞬間臉變了:行行行,我回去正心,你們接著聊。
然而唐武宗回宮也並沒有去“正心”。
他回去廣納方士,尋仙問道,想得長生不老。
有個假方士趙歸真投其所好,以三寸不爛之舌,巧言令色,把唐武宗哄得團團轉。
武宗為趙歸真修了一座規模恢弘的“坐仙觀”。
觀內廣植嘉木,遍栽奇卉,假山剔透,碧水環繞。
武宗常去觀中與趙歸真研經探道。
兩人情緣日篤。
趙歸真見武宗好騙,越發故弄玄虛,巧施伎倆,勸其服用“合金丹”。
對此唐武宗深信不疑,連吃了七個療程。
當時宮中有位妃嬪王才人,膽識過人。
她心中暗忖,自己雖身為女流,卻不能不盡本分。
於是冒死進諫:賤妾細察,聖上服藥後身體非但沒有康壯,反倒日見消損,豈不有悖初衷!
唐武宗:奶奶的,你說我不行!?
盛怒之下,武宗將王才人貶入冷宮。
一日,唐武宗興致頗高,又和翰林學士們玩在了一起。
唐武宗請柳公權寫幾個字學習學習。
柳公權微微一笑,心想:這下又逮住機會了。
於是略一思索,提筆揮毫,頃刻詩就:
不念前時忤主恩,
已甘寂寞守空門。
今朝若得君主顧,
重人淑房拭淚痕。
武宗將這首詩一讀,就想起了王才人。
於是召其重新入宮。
就是這樣。
柳公權作為一個書法界的真漢子。
歷仕憲、穆、敬、文、武、宣、懿七朝,官至太子少師。
最後又被封為河東郡公,享年八十八歲,追贈太子太師。
書法存留千古。
福祿壽考俱全。
實在是人品攢的太好!
小貼士:
柳公權,字誠懸,京兆華原(今陝西銅川市耀州區)人,後又遷居柳溝。代表作有《金剛經碑》《玄秘塔碑》《神策軍紀聖德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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