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影子

 曾經在懸崖邊上漫步,曾經在刀尖上裸足跳舞……是不是,你也有這樣的經歷,至少站在這種選擇的十字路口?

  有如吹響了一支魔笛,將你從睡夢中喚醒。那一支魔笛,如真如幻,如瀉如注,現實和回憶的任意切換,充分調動了你的感官——嗅覺、聽覺、視覺、幻覺……

  故事因此而豐滿,隱私因此而得到保護。而剝離這些必不可少的裝飾,聰明的你依然會發現事實的真相。

  2006年5月的某天黃昏,妤梵懶懶地泡在浴缸裡。廚房裡熱著牛奶。很突兀的,遙遠的往事突然就掀起那麼一小

  角,妤梵的注意力來不及躲閃,就窺見了往事和她躲藏在往事裡的自己的影子。

  

往事的影子

  妤梵從未跟人說過那次旅行,那次隱秘的旅程,即使是跟父母家人還有最親密的朋友。她的旅伴N先生更是一個只能匿名的人物。

  多年來,妤梵一直珍藏著那條“著名的裙子”,像珍藏一個讖語。那是一種拯救意義的象徵。

  每一種存在方式背後都有它的理由,根源往往是深不可測的冰山,沉睡在海水的最底層,只不過你沒有意識到罷了。

  那好像是2000年的夏天吧,現在想來。

  2000年的妤梵,在一場被某種濃陰遮蔽下的戀情裡,應該是叫做戀情吧,妤梵沉湎著,又遊離著,每天每天,心裡有種秘而不宣的快感,帶著些罌粟花開的聲音,還有一絲絲鴉片香水的味道。

往事的影子

  那時候妤梵極不快樂,一點兒都不快樂。是的,雖然她的笑容十分的燦爛,可那稍縱即逝的微笑有如蜻蜒點水般地從她蒼白的臉上輕輕掠過,掩飾不住的蒼涼和迷茫。

  那時妤梵剛剛結束了一段戀情,那個男孩也許並不太出色,可是否定一個人是多麼的不容易,等於就是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力,埋葬了自己的一段青春歲月。

  於是,在經過一段不短的空白期過後,妤梵黯淡的眼睛為之一亮。從寫字樓的傳達室接連收到第三捧紅玫瑰之後,妤梵周身蟄伏著的活躍的小細胞簡直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關鍵是,留言卡上只有簽名筆寫下的“送給憂鬱公主妤梵小姐”,就這些,沒有留下名字。妤梵為此有些期待和猜謎的興奮。你知道,那些聰明而浪漫的女子總是喜歡生活中出現一些懸念,而她往往就是破解這些懸念的高手,不動聲色,可是心裡自鳴得意,從此又在自信的砝碼上再添了斤兩。

  她抱著那天收到的第三束玫瑰花,站在路邊等車。盛夏的風兒熱烈得灼面。一輛黑色的奧迪車穩穩地在她身邊停住了,茶色的車窗緩緩地降下。

  下班這麼早妤梵?要不要送你一程?

  然後他小聲補充了一句:喜歡嗎?憂鬱公主。

  妤梵沒有想到是他,車上的那位含笑溫情地注視著她的男人,那個給她一連送了三打玫瑰的神秘的匿名男士,居然是大名鼎鼎的S總。其實也不過是幾面之緣而已……

  

往事的影子

  廚房裡溫的那鍋奶煮沸了,電飯煲的警示鈴尖銳地響了起來。妤梵鑽出浴缸,像一條躍出水面的銀色的魚兒,裸身衝進了廚房。

  回憶就在此處暫時中斷了。

  我就是妤梵。感謝那隻沸騰的奶鍋,把我又拽回到現實中來,讓“我”的聲音直接跳了出來,而不是一味地躲在自己長長的影子裡隱匿起來,聽任“她”的聲音恣意地流淌,像在審視一個與己無關的他人的故事。

  我有許多許多的秘密,流行語可能叫做“隱私”,但我不認為我的所謂秘密是無法走進陽光地帶的隱私。

  有時候我喜歡熱鬧和喧囂,呼朋喚友,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好個快意人生!

  但更多的時候我喜歡離群索居,從公眾的視野裡消失,隨時隨地地蒸發。幾乎沒有人知道我身居何處。

  無人知曉的空間,是多麼安全啊。一個人的家,寬廣豐富得令人目炫神迷,無拘無束得叫人幸福得簡直要落淚。令人落淚的幸福,無邊的溫暖、閒適和愜意。看吧,陽臺上的那盆大麗菊與虞美人和自己一樣的滋潤妍麗。寫字檯上雪白的手工刺繡桌布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從那忘了名字的江南小鎮上淘來的寶貝,叫人一看就想伏在上面信筆塗鴉。

  在大鏡子前跳上一段自編的熱舞;把白色的浴袍下不太安分的兩條腿搭在桌子上,大聲地朗誦一段英文臺詞。只要拉好窗簾,縱使裸身春光乍洩完全寫真又有何妨?把那隻紫藍色月亮船一樣的香薰爐找出來,燃起一炷香薰,在那若隱若現的檸檬型香氛裡大發詩興,或是來他個廣告創意;要不就縮在床頭,名著一卷在手,還要在上面用紅黃藍綠的彩筆畫上圈圈點點,煞有介事的像那古時候的金聖嘆。看電視,看幽默故事集和幽默漫畫,自個兒被逗得捧腹不己;在腦海裡重播他親善、憨厚、滑稽的模樣,禁不住笑起來,笑出聲來……

  一個人偷著樂。

  

往事的影子

  我有一條著名的花裙子,當然是長裙。沒有人知道我是從金三角地帶買到的,我還記得賣裙子的是一個神秘的渾身散發著女巫氣息的女人。她的眼神詭異而犀利,她的指甲尖尖長長,塗著深紫色的蔻丹。她的唇邊掛著譏誚而超然的微笑。

  姑娘,穿上它吧,這條裙子能給你帶來好運。

  我摘下雙肩背的淺紫與瑰紫相間的小皮包。她找我錢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藤編小包裡有花花綠綠的各國通用的票子。我聞得見她身上濃烈的奇異的芳香。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去亞熱帶與熱帶叢林的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地道的印度香。

  那一剎那,我似乎還嗅見了湄公河沿岸新鮮的略帶河泥與水藻腥氣的氣息。我似乎看見了破敗的鏽痕斑斑的渡輪。船舷上迎風而立的少女,她結著兩條麻花辮的頭上戴著一頂男式尼帽。短裙下修長的美腿,她的鑲金邊的高跟鞋。唉,感性的迷亂的甚或糜爛的杜拉。那條著名的湄公河在她筆下在她的記憶裡洶湧了一生一世,那個法國少女和中國情人潮溼的情慾也因此而鮮活了生生世世。祝你好運,姑娘。末了,她又衝我笑了笑。

往事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十分好運了,但我依然不能拒絕。與其說我無法拒絕好運的遙遠而虛幻的誘惑,倒不如說我無法拒絕巫術、咒符、神諭還有福祉。

  我從未跟人說過那次旅行。那次隱秘的旅程。即使是跟我的父母家人還有最親密的朋友。為了安全起見,我甚至矢口否認自己去過遙遠的南方,比如雲南、海南。沒有,我從未去過。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那全是季節惹的禍。夏天常常讓我意亂情迷,情令智昏。我常常在夏天陷入一場戀情,輕而易舉地一塌糊塗。

  那個神秘的波希米亞似的女人有意無意地提醒了我。還沒有返回我就已經意識到那次旅行的安排純屬一個錯誤。

往事的影子

  我唯一寄予希望的就是那條裙子。我願意叫它是“著名的裙子”。

  裙子上有中國的絲緞和非洲的部落圖騰,再加上最新的歐式剪裁風格,裙子就成了多種文化的合體。可以讓人聯想起唐風漢雨的絲綢之路,可以讓人想像到宏闊的非洲原野上初始的洪荒,可以猜想象形字符所傳達的奧妙意味,銀光閃閃的還有濃濃的後現代工業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間從裙子上得到釋放。接觸到裙子的目光,也完全把商場上的銅臭味道和權力爭鬥的血腥氣息過濾乾淨,剩下一種純文化意義上的欣賞和讚歎。

  我願意把它理解成一種拯救意義上的象徵。

  

往事的影子

  那個N年前捧著花束的傍晚,原本有兩種可能——我可以鎮定自若地禮貌有加地笑笑:原來是您送的,S總。我很喜歡,謝謝,謝謝。讓禮貌製造出適度的距離。

  或者嫵媚地巧笑著,淘氣地把花束送到他的鼻尖上:哇,好香!你聞聞!

  S總就滿臉都是溫情的笑意,誇張地抽了下鼻子:哦,真的好香。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用的是“鴉片”香水吧?

  不同的選擇,導致不同的結局。可我當時,選擇的是第二種。

  妤梵總是想:假如當初,我是按照第一種意圖行事呢?那麼就不會有那次隱秘的旅行,不會遇到那個神秘的女人,不會有那條著名的裙子。那已然成為一面醒目的警示的旗幟。妤梵曾經在懸崖邊上信步,在刀尖上裸足跳舞。好在,她的肌體和心靈沒有絲毫頹廢的跡象,像雨中荷塘裡雪白的蓮花。那就讓回憶在回憶中枯萎吧,那就讓想象在想象中昇華吧。

文: 蕭 齊(圖片來源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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