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速挽救當前戲劇界的危機

今日推送之《從速挽救當前戲劇界的危機》出自《半月戲劇》第6卷第10期,作者張德治。文章寫於1948年,作者認為當時戲劇界現狀令人十分擔憂。

 拜讀《半月戲劇》六卷八九期合刊,梅公所撰《心所謂危,寧能無言》一文,相見一位三十餘年來盡力扶植戲劇界的先進,心頭該是何等沉痛!就我所知,他老人家曾使我國戲劇放射異彩,倘使沒有他來提倡,京戲或許早隨滿清的傾覆而毀滅了,由於他的愛好和維護,如興辦唱片事業,為高亭蓓開長城諸公司設計大最灌音,不知費過幾許心血!又如出版書報劇刊,介紹大眾研究,使那些原來為朝廷少數人享受的清音妙曲,轉而為人民大眾所欣賞,所接近, 以至於後來票房林立,竟相學習,一時人才輩出,興盛非凡,這對於中國戲劇界的功績, 已早在人耳目,留給史冊記下光輝的一頁!

 其實,京戲不僅行將破產,由於繼續的戰亂,連尚在萌芽時期的話劇,和戰時曾得幾位劇作家改良的地方戲,也在日趨衰殆,勝利以後,號稱文化集中的京滬二地,可有幾次話劇演出?可有人將原先高唱改良的桂戲、滇戲、湘劇、川劇等介紹到東南來?在流亡中生長的“新中國劇團”,一到上海,弄得非常狼狽,以至於解散,高唱改革京戲趨向民族、民主,進步形式的田漢一般人,今又不知流落何處?整個戲劇界在沒落,舞臺像死寂一般。表面上好像電影畸形地蓬勃著,在政府支持下,靠著接收與救濟的器材,粗製濫造了多少臣片,但可憐呀!除了《松花江上》幾張較為可貴的收穫以外,其餘盡是些男女私情和間諜,或是小市民瑣碎的哀豔事情,創作是極度貧乏,於是只好讓摩天洋樓美國大腿向小市民炫耀,讓我們恐懼山姆叔的可愛和偉大由於戰亂,使世界造成一種可怖的氣氛。

從速挽救當前戲劇界的危機

《松花江上》海報

 政府是軍事第一,人民是生活第一,或許由於大家觀嘆宇宙大劇場的連臺好戲之後,已不欲再事欣賞簡陋的狹隘的舞臺藝術,因之大家忽視戲劇。在抗戰期間,政府尚有不少劇宣的組織,四出表演,在西南的桂林,開過時達二月的戲劇展覽會,由數十戲劇團體演出了四十二種不同的劇目,還有王泊生的“實驗劇院”,慄成之主持之“實驗滇劇”,歐陽予倩指導下的筱金鳳,筱飛燕的“改良桂劇”,如今都煙消雲散了。政府大元還都以後,除邀來二位書畫名手抹了幾幅中堂屏條,藉供新建別墅中的裝飾以外,竟忘了往日捧富貴花山系旦的一陣況味,二個新聞局所管的是新聞,戲劇自然不是分內事,中央文化委員會開了一家餐廳和電影院,是夠文化人消閒,有了這幾種原故,人對於戲劇,自然更棄諸腦後了。

 但,政府對電影事業的幫助,卻又不遺餘力,一方面是“中電”,“中制”人員大部由國庫支薪,原料器材,可以申請外匯,可惜許多鉅製,多是賣弄噱頭,因襲好萊塢的低級趣味,實在不敢恭維。一方面是美國影片在國內傾銷,使都市中學生小市民,對歌舞粉腿都發生嗜好,凡有新片必排日往觀,電影院前人山人海,擁擠不堪!還僅有的一些外匯資金,給山姆叔叔囊括以去,如是下去,再過幾年,祖宗留給我們的一點遺產,勢將典押淨盡:那時大家在電影中模仿洋人的一舉一動己臻神妙,這樣也好,我們索性做了美國的殖民地吧!

 這情形和政府目前配給紙張辦法,同樣不合理,由於辦報能得到配給紙,因之新聞事業風起雲湧,有些完全靠出售配給紙掛招牌,編排的內容和篇幅,常和其他各報相雷同,這些人力物力的浪費,何等可惜,而那些很有價值的雜誌和著作,卻無法出版,如《半月戲劇》為國內唯一的僅有的戲劇刊物,編者十年來艱苦支持,到如今弄得篇幅愈來愈少,固然受到世界紙荒的影響所致,但重疊的宣傳報大可關閉幾家,這些雜誌卻不可不支持出版!記得張道藩先生去春在戲劇座談會上說想創刊戲劇雜誌,何以不來協助《半月》?使之擴充內容,集中人才,成為領導戲劇界的權威刊物!

從速挽救當前戲劇界的危機

《半月戲劇》封面

 戲劇有關國家的文化教育,有關民族的興衰,當局為什麼不把戲劇界組織起來,加以扶植,加以鼓勵,讓出公營的舞臺劇場請他們多上演,甚至開展到小城市鄉鎮中去,劇情漸求趨向時代意識,轉移民眾的興趣,使之回覆到本國的戲劇上去,同時並可使市民所消耗的轉為國人所得,不是可以節省許多外匯?這樣輕而易舉之事,有關文化當局,惜乎竟沒有注意到!

 同時戲劇界自甘墮落,也是戲劇漸趨毀滅的最大原因,名角非若干條子,非頭等院子,非掛頭牌不唱,認為這樣才不失為“紅角”,“名伶”的地位,由於此種自鄙心理,使劇人脫離了群眾,盡你在“蘭心”或“中國”每天滿座,但那般觀眾都是發足洋財的海上闊客,他們把戲劇視為酒後舞餘的消遣品,這不是我好為嚼舌,從《劈》、《紡》之轟動可以概見,你想,能夠居住在上海安樂窩的是國人的少數,能夠作這些貴族化戲館座上客的,更是少數的少數,自己的藝術只靠極少數人來湊熱鬧,這不啻為少數人的“玩物”,又何異於昔日慈禧之“供奉”?大家要認清:任何一件脫離大眾的事情,決不能永久存在的,政治如此,戲劇亦何獨不然!

 自然,名伶名演員的需求,有生活離開銷大的理由,其實他們所得滿場一個月的錢,不消幾日,還是賭光花光,金鈔回籠,依然投入到闊人們的口袋裡去,如此這般,那末為什麼不把自己的生活約束些呢?像夏聲劇校那樣地靠著精誠團結來艱苦支持呢?至於梅蘭芳之戰時留須,程硯秋之棄伶歸農,故己傳為佳話了,不過我以為他們二人的胸襟氣度還是不夠!以他們在戲劇界的地位和聲勢,如果能在“大世界”“天韻樓”……來幾天“臨別紀念”戲,或是參加工廠俱樂部義演幾次,那所博的聲譽,又將如何?可嘆他們計不及此,所以去春一月間,在天蟾合作唱《紅鬃烈馬》義務戲,票價六萬,去冬女友請我看馬連良,紀玉良的義務戲,化五十萬,簡直敲竹槓!同時劇界本身團結不夠,派系分歧,也是衰落的一大原因,有技術有地位的領袖人物,平時顧慮太多,不能起來提倡領導,只有去年越劇界十大坤伶聯合演《山河戀》二十天的氣魄和精神,真值得我稱頌,同時京戲話劇界,我認為亦大可效法!

從速挽救當前戲劇界的危機

程硯秋避居青龍橋期間

 戲劇是從民眾中來,向民眾中去的最民主的文化部門,由於她為少數人壟斷成了娛樂品之後,於是失卻嚴肅,造成目前衰頹的悲哀景象,我們不忍這固有的文化淹滅,亦不願如這大好河山淪亡一樣,所以願促請有關人士注意這個嚴重問題!使我國戲劇界重新發揚光輝!

(《半月戲劇》第6卷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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