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東北(六)

那山那水山裡人  | 我的家在東北(六)

文/王志華

那年那月那日頭,那山那水那河流。自傳體家史小說,再現家族歷史,尊重史實,尊重歷史人物,謹以此文紀念我的伯父伯母。by 王志華

轉 機

五十年代初,大娘全家就從望奎農村搬到了治國大哥的工作所在地——伊春林區鐵力市朗鄉鎮了。美麗富饒的朗鄉,位於黑龍江省小興安嶺南麓,盛產各種紅松、水曲柳、柞木等優質木材,特別是紅松聞名遐邇,林區職工家屬都是城鎮戶口,吃商品供應糧。

1961年的二月末,剛強的父親實在沒有轍了,就讓大哥給大爺大娘寫了一封信,說:家裡揭不開鍋了,玉米瓤子都吃光了,眼看要餓死人了……大哥還特意寫了全家吃代食品險些中毒的事。

七天後,家裡接到了大娘的回信。信中寫道:

小七(我父親乳名小七),來信收到,見字如面。獲悉你們險遭不測,十分掛念,我和你哥一夜未眠,忐忑不安。小七,可來二至三人到朗鄉這裡住一段時間,一起共度饑荒。林區沒有捱餓,大家勻勻,這裡只要有一口吃的,哥嫂就不能忘記你們,把我的二安子帶來,一定不能把我的二安子餓死!

大娘點名道姓地提我,是有歷史原因的。當年農村缺醫少藥,新生嬰兒死亡率高,天花、麻疹等流行疾病多發。我上邊和下面出生的二個孩子都夭折了,為了能養活我,大娘對娘說:你把二小子過繼給我,孩子送人好養活,讓孩子管我叫娘。

兒時的我,圓鼓鼓的臉蛋,剃著三毛頭,留著小老毛,穿著紅肚兜,白白的皮膚,大娘說我長的像年畫上的胖娃娃,蹦蹦跳跳像打足了氣的皮球一樣活潑,一笑露出二顆小虎牙。

我和大娘有緣分,小時候,每次見到大娘,我都會撲過去緊緊的摟著她的脖子,小臉緊貼在她的臉上,大聲地喊:娘,娘!大娘也特別喜歡我,來了就會第一時間把我抱在懷裡。

俺家是山東籍登州人後裔,管爹叫大,管媽叫娘,管伯父叫大爺,管伯母叫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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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自然災害最嚴重最困難時期,糧食就是生命啊!農村樹皮菜葉野菜都吃了,家裡有時顆粒皆無,大娘的這封來信,無異是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霖,母親感動的流下了熱淚。

當時父親在生隊當隊長,帶領社員幹活勞動,大哥大姐在上學,都走不開。父親決定,讓母親帶我和二妹到大娘家去住一段時間。

與此同時,政府決定開倉放糧,公社糧庫準備發放返銷糧。 然而,農民手裡沒有現錢買,只好記帳賒欠,待來年秋收後再從工分中扣除,每人每月最多賒給十幾斤玉米,那年月叫救濟糧。走了三口人,帶走了三張吃飯的嘴,全家裡人對未來的生活有了盼頭和憧憬。

母親帶我和二妹一行三人,步行到惠頭鄉政府門前的汽車站,花八角錢買了去綏化火車站的票。下了汽車,又花五元二角錢買了去山裡綏佳線朗鄉站的火車票。我和二妹不足一米二,可以不買票。

晚上八點多鐘火車到了朗鄉站,停車二分。人多擁擠,兩個老犢子在車門口吵架打了起來,叉著腰堵著車門,我們沒擠下來車,火車就開啦,行至下一站勝利車站才下了火車。在車站票房子裡,連餓再凍,娘摟著我和妹妹捱到次日八點多才上了返回朗鄉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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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 鄉

車到朗鄉,我們下了火車。走出車站,娘牽著我抱著妹妹,走過朗鄉小河上的木橋,仰望藍天白雲,湛藍的天空,霧濛濛的山間夢幻,遠處古樸成排的老式房屋,忘了一宿的疲憊,到了河對面的一處大白房子裡。

一個二十多歲,留著齊耳短髮,白晳秀麗,聲音甜美,穿著藍色吊帶工裝褲子的阿姨接待了我們。她拿起電話,用手搖了幾下老式電話機上的搖把,對著話簡說:治國哥,老嬸到了。電話的那頭傳來治國大哥洪亮的聲音:謝謝你小李,我馬上去,叫老嬸等我一下。

屋內暖洋洋的,喝著熱水,我的小手小腳也熱乎了。不一會兒,治國大哥騎著一臺黑色的二八紅旗牌自行車來了。這是我記事之後,笫一次見到我的山裡大哥,他相貌英俊,儀表堂堂。

大哥聲音響亮,親熱地先和娘打了招呼:啊呀,老嬸,我老嬸來啦!志榮來信了說你們應該昨天下午到,怎麼現在才到啊?

娘趕緊解釋,昨天火車到朗鄉,二個老犢子在門口吵架,堵著車門我沒擠下車,火車就開了,坐到下一站勝利在票房子一宿。大哥心疼地啊了一聲,餓了吧?他撫摸了一下我的頭,對娘說:老嬸,這是長安啊,都長這麼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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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的老兒子比我大二歲,起名叫王平安,後改名為王治安。我過繼給大娘後,大娘給我起名叫王長安,家裡人都叫我王二安,二安子。我現在的名字是從朗鄉回望奎後,上小學報名時又重新起的,全家上下只有治國大哥喊我長安。

看見治國大哥,我打心眼裡就覺得親切,高興地喊了一聲:大哥,大哥也高興地應了一聲。治國大哥精明幹練,是王氏家族的驕傲,他長期在林區政法機關擔任要職,是我最欽佩的榜樣。簡單的寒暄後,大哥讓我坐在車後架上,抱二妹坐在車大梁上,我和娘擺手告別了李阿姨。

大哥一邊推車子,一邊向母親詢問家裡捱餓的情況。大哥安慰我娘:老嬸,彆著急別上火,挺過這一段就會好。開春要種地,政府一定下撥救濟糧, 救濟糧下來就好了。我們這裡吃城鎮供應糧沒捱餓,到我們這住一段時間,度過饑荒沒問題。我媽說明天她就下山來接你們,進山的小火車二天一趟,先不急在我家住幾天,然後再去我爸媽家住。

車子吱吱呀呀地壓在厚厚的積雪上,娘和大哥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的,我們到了南山腳下的大哥家。

大哥家住的是二間半磚房,大哥大嫂住裡屋,大哥的三個孩子原住外間,我們來了,特意把外間屋騰給我們住,外屋的半間是廚房帶一鋪小炕。我和大哥的三個孩子,女兒春蓮,春榮,兒子興隆一見如故,血濃於水,一會功夫兒,蹦蹦跳跳就在一起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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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熱情的給我們打來一盆熱水,叫我們娘仨洗臉洗手, 彈去一路上的塵土。鍋裡已燉好了土豆白菜豆腐湯,鍋四周貼的黃澄澄大餅子,真香啊,這是三年來我吃的最飽的一頓飯。肚子裡有了食物,躺在熱乎炕上,我美美地睡了一大覺。

次日,大爺大娘領老哥乘小火車下山來接我們。娘和大爺大娘一直說著話,晚飯後,大嫂先和白麵,又剁了豬肉酸菜餡,十一口人,包了二大蓋簾餃子,留著次日早上起來吃。為了趕火車,第二天早晨,大家早早起來吃完餃子,一行人就坐小火車進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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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 山

一路上,只見鐵路二側山戀起伏,山崖陡峭,古樹參天,礁石嶙峋,遠近山峰松柏翠綠,朔風勁吹,林濤陣陣。小興安嶺林區,如詩如畫的風景不斷從我們眼前掠過。每到一站平安哥都領我跳下小火車玩耍,車長吹哨擺信號旗要發車時,才跳上小火車。

小火車是燒木柈子加煤塊的蒸汽機車,呼哧呼哧的喘氣冒著白煙,進站出站時都鳴汽笛,嗚嗚的叫著,呼嘯著從兩山的夾縫裡進出。

小鐵道是單車道雙向行駛,前方對面來了拉圓木,煤炭的貨車,客車就得讓道後退,讓貨車先走,得退到小站站臺前的岔道里。有時後退不穩,咣噹一聲,車輪就脫離鋼軌,掉道了。

機務人員就得下車,用千斤頂撬棍把車輪頂起來,移到鋼軌上,這就是五六十年代有名的朗鄉林區森林鐵路小火車。第一次乘坐小火車,頭一次出遠門進深山,我十分激動又興奮,眼前的景象多像電影林海雪原裡夾皮溝的小火車。

老哥說話有些口吃,一著急就結巴。當小火車經過河上的大橋時,老哥指著橋下的冰河說:這、這是巴蘭河,過、過幾、幾天、開、開春,拿笊籬下河撈蛤蟆吃!老哥的話引起車廂裡的乘客鬨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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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區特產林蛙,人稱蛤什螞,紅花肚皮的兩棲動物,春夏草地河塘裡很多。幾十年後,人們才知之此動物是重要的補品,如今的哈什螞油很貴,活的野生林蛙,幾十元一隻都難求。

當年林區生態環境好,有成群的野豬, 狍子,野山羊出來覓食。有人親眼看見,狼從後邊跟著野豬,從林區小火車道上穿越,進入對面的原始森林,走進大山裡。

我的林區生活就這樣開始了,那是我最快樂的童年時光,藍天白雲,青山碧水,松濤陣陣,綻放的花朵,茂密的野果山珍,嬉戲玩耍爬火車的快樂小孩,參天大樹,茂密叢林,深刻的印象,一幅自然天成的迷人畫卷,美好的回憶片段,還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天。

朗鄉我愛你!興安嶺上大山裡,我兒時的天堂!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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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18 海南博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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