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前,他把女友託付給了我|有故事的人

行刑前,他把女友托付给了我|有故事的人

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1107個作品

1978年,註定在我的一生中不平凡。那年我高中畢業,大學沒考上,就跟著一群孩子混社會。

那時候,青年人特別多,沒有就業任務,都賦閒在家,雖然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勁,可這些力氣都沒地方用,英雄無用武之地,於是,打架鬥毆成了家常便飯。我們崇尚梁山好漢的結義精神,成雙結隊在街上亂逛,遇到不順眼的人,抬手就打,久而久之,我們都成了打架的高手,而打架鬥毆成了我們業餘生活中的一朵奇葩。

在我們家鄉,是個崇尚武術的地方,幾乎人人都能練一趟拳,特別是男孩子,誰都不想讓人欺,沒事的時候,就以練武為愛好。當時,我們就有七八個弟兄,每天湊在一塊,一副拳套,找一塊空地,兩人就死命地練拳,練摔跤,沒事了,談論的最多的就是武鬥的事情,逞英雄,當好漢,成了那個時候年輕人追求的東西。

當時,文革的餘毒還沒有徹底肅清,公檢法也不健全,社會治安混亂,白天好一些,到了晚上,就是我們這幫人的天下了,看誰不順眼了,只要眼睛不對,馬上就是一場惡戰,直到打得頭破血流。

有一天晚上,我獨自在家感覺到了一種寂寞,便一個人去找高中的女同學蒙琴,讀高中的時候,我跟蒙琴同位,蒙琴的父親是一名軍長,駐軍就在我們本地,當時,部隊經常放野外電影,都是蒙琴帶我們去看電影,所以,在同學中,蒙琴的口碑比較好。由於蒙琴父親身份的緣故,大家都對她充滿了一種敬意,學校裡頑皮的學生非常多,很多人都對蒙琴有好感,可即使再頑劣的學生,也從來沒有人敢對蒙琴怎麼樣,就因為她父親是軍官。蒙琴長得非常秀氣,氣質高雅,學習又好,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因為當時我頑皮,老師管不了,見我對蒙琴有好感,老師特意把蒙琴安排到我的身邊,以求把我管理好。

當時,我心裡的確裝滿了蒙琴。私下裡也曾經給她遞過小紙條,可蒙琴不是那種風浪的女子,她雖然對我也有好感,可她總是與我保持一定的距離,然而,在生活上,蒙琴卻處處照顧我。除了去部隊看電影,還會送我一些非常高級的餅乾罐頭之類的東西,看蒙琴這樣,我感覺蒙琴好像對我有些意思,內心便對蒙琴產生了一種愛慕之意。

後來,高中畢業了,蒙琴考上了大學,我卻落榜了。那天晚上,不知怎麼了,好像蒙琴去了大學,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似的,就一個人直奔蒙琴住的部隊駐地去了。

蒙琴住的地方,都有當兵的守護,從正門是進不去的。我繞道去住處的一個牆腳處,便跳了進去。

進來後,我順著樓朝蒙琴的住處走,正悄悄地向前行,突然聽到有人在悄悄說話,我停下來,朝講話的地方一看,卻看到了蒙琴跟一個陌生的男孩在說話。那一刻,我的嘴裡頓時像塞進了一塊冰塊,一直涼到心頭。

遠遠看到,兩人手拉手朝部隊的門外走,我一直在後面尾隨著,當兩人出了部隊的大門,來到一片小樹林的時候,我猛然揀起一塊磚頭,直朝那個男孩打去。隨著一聲響,男孩的頭已經血流如注,他並沒有因此而倒下,而是跟我打鬥起來。

我們打的正激烈,突然,我們身後一個喊聲,由於喊得聲音太高,我們都停了手。那個高聲叫喝的人,跟我們年齡相仿,他身後還跟了幾個人,他來到我們面前,對我們說,別打了,再這樣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這個人是馬軍,當時,他的名氣在我們那個地帶是最大的。當他報了名號,我跟打架的人都呆住了,原來傳說中的馬軍就是他,並沒有三頭六臂,況且說話的聲音還有些奶裡奶氣。不管怎麼說,我們從此認識了馬軍。

後來,我跟馬軍,還有跟我打架的劉勇,學三國中的劉關張,義結金蘭之好,馬軍最大,是大哥,劉勇排行老二,我老三。

雖然成了兄弟,可我跟劉勇在一起的時候,總感覺有些彆扭,有一段時間,我和劉勇跟蒙琴的關係非常曖昧,直到蒙琴去外地讀大學了,這段感情才算告一段落。

我們兄弟三人當中,馬軍不但人緣好,還能賺錢。當時,時興錄放機,形狀就像一塊“半頭磚”,不但能放音樂,歌曲,還能錄製,馬軍花240元買了一臺半頭磚,每天就在家裡刻制錄音帶,錄製一盤錄音帶,能賺一塊錢,這樣,每天馬軍都能賺到很多錢。

有了錢,馬軍不會虧待我們,喝酒,下館子,都是馬軍來招待。我們的任務就是給馬軍介紹人來買磁帶。由於這種事物時尚,一時間,馬軍的生意非常興隆。

大家有了錢,就在一塊瘋玩,那時候,馬軍也有一個女友,叫金英,也屬於我們那一帶的名人,這不僅因為金英長得漂亮,而且金英有個特點,能歌善舞,當時,我們都在偷聽鄧麗君的歌曲,對歌曲,金英有一種特殊的能力,聽不上幾遍,她馬上就能唱得跟磁帶上的歌曲一樣,惟妙惟肖,特別是她的聲音,跟鄧麗君沒有什麼區別,所以,沒事的時候,我們跟馬哥一塊喝酒,一塊聽金英唱歌。喝到興頭上,還會跟金英一塊跳迪斯科,那種日子該是神仙過的日子了。

然而,這種日子沒有持續多久,突然間,我們的磁帶開始滯銷,沒有了收入,大家都急了,一查才知道,是馬軍的鄰居童強做的好事。

童強跟馬軍住在一個小衚衕,然而,童強跟馬軍家卻是世仇。

童強的母親跟馬軍的母親原是一對好姐妹,兩人下鄉時,同時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跟馬軍的母親談了一段戀愛後,由於童強母親的介入,男人移情別戀,又愛上了童強的母親。這種三角戀讓馬軍的母親非常痛苦,她曾經多次跟童強的母親談這事,想讓童強的母親退出,可童強的母親卻不肯放棄那個男人,兩個女人由閨密而成為一對情敵。

後來,農村撤銷了知青點,三個人各走各的道,男人是外地的,時間久了,那種愛情便自然凋謝了。可一對閨密一直沒有和好,併成了一對恨之入骨的仇家。

這倒也罷了,有句話叫,冤家路窄。後來,兩人又同時嫁到了一個村子,還成了鄰居。只要一見面,都是怒目圓睜,雙方雖然有過幾次摩擦,因為都是口水戰,沒有造成傷情。

後來,兩家都有了兒子,而這種仇恨一直在兩個家庭的後代中延續著。

這次,馬軍買了半頭磚賺錢,童強也不示弱,也買了一臺半頭磚賺起錢來了。馬軍的生意受到嚴重的影響,他不肯罷休,專門找童強算帳,兩人動起手來,結果,馬軍給童強打破了鼻子,血流了一大片,而童強也把馬軍的眼睛給封了,10幾天,像一個大熊貓,不敢見人。

這天,馬軍召集我跟劉勇等人去一家小酒館喝酒,酒喝到一半,馬軍明確表示,這個仇一定要報,我跟劉勇也毫不示弱,表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立誓要給馬軍報此仇,並相約好了日子。其實,在這之前,馬軍已經看好了童強每天的行動路線,到時候,我們哥幾個在那裡等著他就行了。

碰巧的是,就在行動的前一天,爺爺突然去世了,我跟爺爺感情特別好,就一直守著爺爺,逃過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劫難。

為此,馬軍跟劉勇被抓進了拘留所。

那一段日子裡,我內心非常複雜,總感覺有些內疚,覺得對不起我的好兄弟馬軍和劉勇,不管怎麼講,我們都是一個頭叩在地上的兄弟,他們捅了人被抓,我卻在外面自由地呼吸,一來為爺爺的去世,二來為馬軍跟劉勇的兄弟情,我整個一個人哪裡都不去,就獨自在家裡懺悔。

一連半個月,我都沒有從那種情感中擺脫出來。

見我不言語,金英搖晃著我的雙臂,大聲叫道,你們不是好兄弟嗎,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們怎麼辦?我也急了,馬哥殺了人,你讓我怎麼辦?

馬軍殺人一案,轟動了整個市裡,為此,童強的父母大鬧法院,甚至把院長辦公室裡門都砸爛了,童家人的鬧,就為一件事,判馬軍死刑。這件事鬧大了,市裡指示,此案從重從快判決。

不久,馬軍家裡就接到了法院對馬軍處決的通知書,並希望家人在馬軍死刑前見最後一面。

這次見面,除了馬軍的父母,還有我跟金英。

見面這天,我們早早就來到了監獄,大家不說一句話,只朝一個地方望著,就是馬軍即將到來的那條道。

此時的時間,過得非常慢,每一秒鐘都在敲擊著我們的心,這種等待簡直比殺人還要難受,我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隨著獄警的一聲“馬軍來了”,金英突然間撲到在馬軍的母親的懷裡,兩人失聲痛哭起來。空氣就在這種氣氛之中,像突然爆炸了一樣,只有那種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空中迴盪,我低著頭,不敢說一句話,耳朵卻一直在聽著馬軍的聲音。

隨著一陣鐵器碰擊的嘩啦啦的聲音,我知道馬軍來了。當我跟馬軍眼睛相碰的那一刻,我看到的卻是馬軍的笑容,馬軍的笑容裡帶著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無奈和堅定。在死亡到來之前,能夠做到這一點,也就是我們的馬哥能夠做的到。

見馬軍來了,馬軍的母親跟金英一下子跪倒在馬軍的面前,強烈的哭聲響徹了整個監獄。有個獄警端著槍走上來,大概想阻止這種哭聲,卻被旁邊一個獄警給拉住了,兩個人退了回去。

此時,馬軍的母親緊緊的握住馬軍的手,嘴裡大聲地喊道,軍呀,你這是怎麼了?而金英就跪在那裡,只能聽到她的哭聲。

馬軍的父親走到馬軍的身邊,對馬軍說,軍,事情做到這個份上,爸也沒有本事救你了,一路走好吧。你還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也免得你死不瞑目。

此時,馬軍的眼睛亮晶晶的,閃爍著光芒,他終於開口了,他喊了我一聲,我馬上湊到他的身邊,他對金英說,英子,我今天犯了這樣的重罪,活不成了,可我不後悔,俗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今天已經報了仇,心裡已經沒有別的大事了,也完成了我的歷史使命,應該能夠瞑目了,可唯一不能放心的就是你。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我也沒有能夠給予你過多的幸福,在這個世界上,我唯一對不起的,除了父母,就是你了。說著,他又喊了我,對我說,我們是哥們,我有一個請求,想讓你承擔起來。我連忙說,馬哥,你有什麼事,說吧,我一定給你承擔起來。馬軍說,如果你對金英還有一點好感的話,我想,今後,金英我就交給你了。的確,我對金英還是有些好感的,可如果讓金英從此就跟了我,我還是感覺有些“朋友妻,不可欺”的悲涼感。可偏偏是今天這種場合,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馬軍失望,於是,就答應了下來。

當聽到我同意的話語後,馬軍嘆了一口氣,大笑了起來,那笑聲有些瘮人頭皮。而此時,獄警過來對我們說,會見時間已到。說著,兩個人把馬軍帶走了。

看著馬軍的背影,我不禁大哭起來。於是,監獄裡哭聲一片。

第二天,就是處決馬軍的日子了,馬軍的父母由我幾個哥們在家裡看護著,我跟金英幾個哥們去了公審大會的會場。

這是在廣場召開了公審大會,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公審的犯人挺多,其中還有劉勇,他被判了8年,這些罪犯中,槍決的人卻只有馬軍一人,罪犯中,上臺的最後一名罪犯就是馬軍。我的眼睛一直盯著臺上的馬軍,就連公審員的判決詞都沒有聽進一句,當公審員一句“押赴刑場,執行死刑”的命令發出後,馬軍被押上了刑車,此時,我身邊的金英簡直就是瘋了,她瘋狂地呼喊著馬軍的名字,人群自然給她讓出一條路,為了保護她,我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等到了前方,已經能夠看到馬軍了,金英對著馬軍罵了起來,你這個遭雷劈的東西,你不但害了你的父母,也害了我。

馬軍看到了金英,口裡罵道,孃的,你怎麼來了,快回家,我不想見你。這時候,人群一陣混亂,警察馬上把我們分隔開,而馬軍的嘴已經被車上幾個武裝警察給捂住了。

車緩緩地走了,直到人群把馬軍的背影淹沒了,而我的心卻感覺在空中飛走了,像行屍走肉一樣。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生中最驚梀的一場惡夢,我不知道我是應該同情馬軍,還是應該憎恨馬軍。以前,我感覺這兩種感情不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現在我明白了,人的感情是一個複雜的東西,也許,那個時代就應該出現馬軍這樣的人吧。而我跟馬軍的感情,也導致了我五味雜陣複雜的內心世界吧。

在對待金英這件事上,我沒有聽馬軍的安排,我約金英談過,我明確表示,我跟馬軍是兄弟,他的女友我是不會碰的,哪怕一個手指頭。金英也理解我,她很快走出了這聲惡夢,尋找自己的幸福去了。

幾年之後,聽人說,金英嫁到了外地,以後再也沒有聯繫過。劉勇在獄中一直呆了8年,出獄後,吊兒郎當混了一段日子的社會,也沒有混出什麼名堂,後來,在一些人的鼓譟下,貸款辦了一個公司,倒騰煤炭,倒賣鋼材,成了一個暴發戶,成了我們地區的大名人,巧的是,蒙琴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我們這裡,劉勇就拼命地追求蒙琴,後來,兩人結婚了。我知道劉勇的路子野,性子急,脾氣暴,膽子大,可對蒙琴,無論生活上,還是別的方面,他對她非常體貼,凡事都聽蒙琴的,成了有名的怕老婆專業戶,後來,蒙琴給劉勇生了一個胖小子,一家子生活的非常幸福,你說怪不怪。

只有我,沒有多麼大的本事,並以馬軍事件做為人生一個轉折點,發奮讀書,1979年,趕上了高考的末班車,成為一名大學生,並經過幾十年的努力,成為一名工程師,也算是幸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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