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唐日常(十八)嘴贱的唐朝人

1. 元和年间,几个郎官在尚书省办公室里喝酒,喝到兴头上,大家说要不这样,我们来讲讲自己平生最喜欢啥,最讨厌啥。几个人就说了,什么喜欢画画,下棋;讨厌妄人,坏人。轮到工部员外周愿了,他的回答骨骼清奇,说:“我喜欢宣州观察使,怕老虎。”

当时的宣州观察使令狐楚:

我唐日常(十八)嘴贱的唐朝人

--------《大唐传载》

2. 唐中宗经常召见苏瑰和李峤的两个儿子。老皇帝可喜欢两个小家伙,每次给他们很多赏赐。中宗说:“小朋友们,你们平常看《尚书》,都记得多少啊,念给我听听。”

苏瑰的儿子苏颋说:“我记得书里一句:木头沿着墨线切才会直,国君听从劝谏才会圣明。” 标准答案!Marvelous!中宗很高兴,扭过去问李峤的儿子:“你念什么给我听呀?”

那小朋友说:“砍断过河之人的腿,掏出贤明之人的心。”

(“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是《尚书》里形容暴君的)

我唐日常(十八)嘴贱的唐朝人

--------《松窗杂录》

3. 苏颋小朋友从小就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长大后升学工作一路绿灯,当了中书舍人。年轻人刚担任草拟诏书的工作,动辄起草上万件,别人怕他受不了,苏颋冷笑一声,觉得这些人很naive。后来省里来了两个人抄写诏书,一个叫韩礼,一个叫谭子阳。苏颋念出即兴打好腹稿的诏书,他们记。这两人几次对他说:“大佬你思路太快了,说慢一点!我们的手都要写废了!”(乞公稍迟,礼等书不及,恐手腕將废。)

问题来了,姓李的小朋友呢?我也不知道,念完那句之后他就不知道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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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宾录》

4. 太宗攻打辽东,在敌人的城墙上搭了飞梯,军中招募首先登梯的勇士。城内飞石掷下如雨,应征的人根本不怕,都争先恐后抢着登梯。英公李世绩指着那些人对许敬宗说:他们真是壮士啊,大振我军威。敬宗说:“不是吧,就是没脑子被人当炮灰使。”

太宗听到这句话,决定让他蹲监狱。

--------《国史纂异》

5. 唐末五代的泾州书记薛昌绪做人很迂腐。他结婚后,去看老婆要根据黄历,日子合适,就叫婢女前去传达消息:“老婆,我要来看你了。” 重要的事说三遍,薛昌绪说四遍,老婆同意后,晚上他就拿着一支蜡烛到老婆房里。

去干嘛呢?(微博@太常寺协律郎)

去谈人生啊旁友们!还吃吃茶,吃吃点心,畅谈彻夜,说完走人。 (高谈虚论,茶果而退)

别人说这怕不是个傻子,他却很认真:“我对传宗接代看得很慎重,那种事一定要算好日子才能进行。”

我唐日常(十八)嘴贱的唐朝人

后来,前蜀从青泥岭打过来,泾州大帅跑了。跑之前良心发现叫上老薛一起跑,谁知他躲在草庵下就是不出来。别人都急死了,催他好几遍(这几个人真是好人),他说:“我今天看了黄历,说不宜出行。”几个人疯了,堵上他的嘴,直接把他抱到马上。这家伙拿出一条面巾蒙上自己的脸,说:“今天是忌日不能出行,蒙上脸就不算是我了。”

--------《玉堂闲话》

6. 李延壁在舒州当副将的时候,有一天在外面吃饭吃high了,一连三天没回家,他妻子来传话说叫他永远别回家了,回家就杀了他。

我唐日常(十八)嘴贱的唐朝人

这个堂堂副将吓得哭天喊地,求长官收留。估计长官也怕他老婆把两人一起砍了,不肯收留他,李延壁只好搬到佛寺里去了,不敢回家。

李延壁在四川还有一个难兄难弟。这家伙是个功臣,名字忘了,他老婆也是个狠角。家中姬妾众多,老婆不让他见,他就真的一个都没碰过手。好不容易天降奇迹,老婆得了重病快死了,死前对他说:我死后你要是敢动那些姬妾,我就带你走。这人不信。翻身农奴得解放,死了老婆好开心,天天和这些小美女喝酒嬉戏,走上人生巅峰。有一天,他刚想和一个婢女上床,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震天响的霹雳,帷帐都震裂了。这人以为他老婆来找他,就吓死了。

--------《抒情集》&《王氏见闻》

7. 冀州武强县丞尧君卿的马丢了。外国人和自己人丢东西,抓贼的效率一般很高,很快就找到偷马贼。偷马贼手被绑在枷锁里,带到堂上审判。尧君卿看到偷马贼,觉得他被铐住了也动不了手,兴致大发想过过嘴瘾,对那贼大骂:“老混蛋吃了老虎胆,敢偷老子我的东西?” 那贼一听,气炸了,举起枷锁砸向他的脑袋,这姓尧的当场头骨碎裂而死。

叫你别那么多话咯。

我唐日常(十八)嘴贱的唐朝人

--------《朝野佥载》

8. 在好友赵璘婚礼上大放厥词的薛能(详见第十五期),是大家的老朋友了。对他来说逮谁怼谁是生活的一大乐趣。他特别爱写诗,规定自己每天写一篇,这样家庭作业一样的诗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和所有老干部一样,他写完诗都恨不得裱起来。陶渊明、李白、杜甫、刘禹锡、白居易在他眼里,全是竞争对手,要时不时踩一下。他写了五首《柳枝词》,自己给自己做注,说“刘白二尚书,继为苏州刺史,皆赋杨柳枝词,世多传唱,但文字太僻,宫商不高耳。”。李白嘛,“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他写《荔枝诗序》的时候,说杜甫老是在四川,却一首荔枝诗也没写,是不是想写却写不出来啊?

薛能不光敢得罪死人,活人也敢。刘得仁是公主的儿子(一说县主),找他来看看自己的诗,薛能看完给了个非常牛的评价:“千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 看你的诗像单曲循环,都一样。

当时的人都受不了他,北宋李希声也评价他说“ 格调不高而妄自尊大。” 可是这样一个嘴贱的人却告诉自己儿子,就算身上披挂弓箭,也不能不向新科举子行礼。有人问他,何必如此恭敬,他说:“我不过是想让我的孩子免于灾祸。”

他其实压根不是不明白,但一到自己身上就是嘴贱说着爽啊!

--------《容斋随笔》&《唐才子传》

9. 骆宾王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脾气。闻一多说他“天生一副侠骨,专喜欢管闲事,打抱不平,杀人报仇,革命,帮痴心女子打负心汉,都是他干的。”

他一到四川报到上班,就被两个女人围住了。一个是个歌女,叫郭氏,另一个是个女道士,叫王灵妃。一问详情,原来两人被渣男骗了。骆宾王奇怪,冤有头,债有主,找渣男去别找我。女士们说:因为听说您素有爱打抱不平的名声,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两渣男你认识。

骆宾王说:哦是吗,说来听听。

郭氏说:骗我的那位叫我生了孩子,说到洛阳去去就回,现在跑没影了,这家伙叫卢照邻。

骆宾王吃了一惊。

王灵妃说:骗我的叫李荣。

骆宾王又吃了一惊。这两人不光他都认识,卢照邻还给李荣写过诗。

这妇女之友必须当了,骆宾王当下写了两首诗,讨伐渣男。给卢照邻写的是《艳情代郭氏赠卢照邻》,很长很长,说郭氏“独坐伤孤枕,春来悲更甚。”的确很悲,因为郭氏的孩子还夭折了。

给王灵妃写的是《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里面有一句名句: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李荣抛弃王灵妃干啥去了我们不知道,但是说卢照邻渣未免有点残忍。

他再也回不了四川了。不到四十他就染上了要烂手脚的风痹。最后几年他痛苦不堪,“手足挛缓,不起行已十年。”对他而言,走寸步像行千里,一点点距离就像跨越山河一样艰辛。为了不让旁人看到他残坏的四肢和变形的容貌,他在山下修了一个坟墓,早早躺了进去等死。没死成,就活埋自己,居然也死不了,只好一头扎进水里,弃了这具残躯。

郭氏还在四川苦苦等待卢照邻,把他当做天下最狠心的负心汉。此时的卢照邻一步路也走不动,只能在地上爬行,就这样他还忘不了郭氏,在病中写下对郭氏的歉意:“遥思蜀道蜀桥人。”

只不过这些事郭氏永远不会再知道了。

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一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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