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維塔耶娃:命運中的花楸樹|讀經典

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

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

“每一個廟宇空蕩,每一個家/對我都陌生——我什麼都不關心。/但如果在我漫步的路上出現了一棵樹,/尤其是,那是一棵——花楸樹……”

讀過俄羅斯女詩人茨維塔耶娃的詩歌后,才知道世界還有這樣一種美麗的植物——花楸樹。國內目前已有的茨維塔耶娃詩集我大致已經讀過,但很遺憾《接骨木與花楸樹》這本,至今還沒有找到。

花楸樹,在我的想象裡,是一種高大挺拔的樹木,開著漂亮的金黃色花朵,為什麼是金黃色的花朵?不知道,只是覺得應該是金黃色的,而且非常豔麗,赫赫掛滿了整個枝頭,就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詩人茨維塔耶娃很敏感,或許這金黃色的花楸樹花朵才能引發她寫詩的激情。

18歲的茨維塔耶娃出版了《黃昏紀念冊》詩集,立刻受到了文壇的關注,文學前輩勃留索夫從中看到了象徵主義的遺風,而古米廖夫則認為詩歌中流露出深切關注日常生活的藝術傾向。在遙遠而遼闊橫跨歐洲與亞洲的凍土地上空,閃現出一顆耀眼的詩歌星辰。

詩人的命運註定是要經受磨難的。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茨維塔耶娃的丈夫艾伏隆應徵入伍以後,她陷入了無盡的貧窮與無助之中。兩個女兒被送進了育嬰院。不久,小女兒伊麗娜在育嬰院餓死,大女兒阿利婭由於患病被退了回來——這段日子,是茨維塔耶娃一生中最為黑暗的日子。儘管這樣,她把對丈夫和女兒的思念以及生活艱辛的熬煎,化作縷縷不絕的詩情,1921年,出版了詩集《里程標》。這時的茨維塔耶娃更多地摻進了生活的苦澀,流露出對前途的無限憂慮以及靈魂深處的掙扎、渴望和困惑與矛盾。

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

茨維塔耶娃

不久,艾伏隆跟隨潰敗的弗蘭克爾軍隊流亡到捷克的布拉格進入大學,茨維塔耶娃申請出國與丈夫團圓,也到了德國的柏林,在這裡,她遇見了葉賽寧、帕斯捷爾納克等詩人,連續出版了《別離》《天鵝營》《手藝》等詩集,詩歌節奏鏗鏘,意象奇詭,山羊一般跳蕩的思維,往往使用破折號、問號、驚歎號,密集的語言製造出出乎意料的視覺形象,把茨維塔耶娃推上了俄羅斯詩歌史的巔峰。

茨維塔耶娃的詩歌屬於“豪放派”,直抒胸臆,長江大河一般的豪情與波瀾壯闊的氣勢席捲而來,她的性格光明磊落而且倔強,靈魂裡轟響著剛健有力的音符。她在1921年4月27日寫出的《不知道分寸的靈魂》:

不知道分寸的靈魂,

鞭笞派和暴徒的靈魂。

渴望鞭笞的靈魂。

靈魂——面對劊子手,

彷彿飛出橄欖石的蝴蝶!

不能忍受屈辱的靈魂,

這些不再能焚燒巫師的屈辱;

粗布衣衫下冒煙的靈魂,

像高挺的松樹一樣燃燒……

噼噼啪啪作響的異教徒,

——薩伏納羅拉式的姐妹——

靈魂,一根令人尊敬的麻桿!

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

茨維塔耶娃與女兒阿莉婭

這是茨維塔耶娃風格比較典型的一首詩,文字猶如鐵釘一般,字字都閃爍著寒冷的藍顏色的光,敲進人的靈魂裡,具有多重的思想內涵。在藝術描寫上,她給了描寫對象“靈魂”以強烈的視覺意象:“飛出橄欖石的蝴蝶”、“粗布衣衫下冒煙的靈魂”、“像高挺的松樹一樣燃燒”、“一根令人尊敬的麻桿”——“靈魂”這一抽象而難以言喻的東西轉喻為日常的物象,一下子給刻畫了出來,並給這些“靈魂”的物象注滿了思想的力量。為了使詩句更有衝擊力,茨維塔耶娃靈活地使用標點符號,使這些標點符號成為整個詩歌的有機組成部分,至少在藝術結構上產生了審美作用。

她的短詩《手藝》,更令人入迷:

去為自己尋找可靠的女友,

那女友並非依仗數量而稱奇。

我知道,維納斯是雙手的事業,

我是手藝人,——我懂得手藝:

自崇高而莊嚴的沉默,

直到靈魂遭到肆意的凌辱;

從——我出生直到停止呼吸——

只是整個神性的一個階梯!

詩裡說“維納斯是雙手的事業”——然而,現實裡的維納斯是“斷臂”的女神形象。按照詩的意思,維納斯的“事業”是一直在尋找也許永遠也尋找不回來的“雙手”。這是一個悖論:尋找與尋找不回來,正因為尋找不回來所以要永遠尋找,尋找不回來就是尋找的最大的理由,然而此時詩鋒一轉,茨維塔耶娃直言不諱地宣告“我是手藝人,——我懂得手藝”。也就是說,茨維塔耶娃有自己的“手”,而且還有“手藝”。在這裡,她實際上是向世界袒露自己的胸懷,用自己的“手”,給世界編織一個美麗而高遠的去處。可是,抱負難以實現,只有“崇高而莊嚴的沉默”,因為,“靈魂遭到肆意的凌辱”——茨維塔耶娃猶如浮士德在追求“光”追求“美”,而寧願自己是“整個神性的一個階梯”。

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

家庭合影

在巴黎,茨維塔耶娃陷入了家庭矛盾以及遠離俄羅斯故土的鄉愁。然而,1939年6月,當她踏上俄羅斯故土,希特勒軍隊佔領了捷克斯洛伐克,一場人類歷史空前的大劫難即將開始了……同年的後半年,大女兒與丈夫在俄羅斯相繼被捕,茨維塔耶娃時常奔走在探監泥濘的道路上。1941年,蘇德宣戰,8月,她攜帶兒子隨著疏散人群離開莫斯科,到達卡馬河畔的葉拉堡,舉目無親且求職四處碰壁的茨維塔耶娃絕望自殺。

由於好友的約請,我在石川河岸邊一個國家研究機構的賓館裡寫作。非常意外的是,賓館的前廳里居然有茨維塔耶娃大女兒阿利婭回憶母親的文章。而當我為能目睹一眼花楸樹真顏而費勁尋找的時候,絕沒有意識到賓館臺階左側小花園裡的一種花樹就是花楸樹——葉子秀麗,枝幹纖柔,看起來不起眼,卻很醒目。這就是花楸樹。它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開滿了大朵大朵金黃色的花,而是細密的米粒似傘狀的白色花絮。也許,這也預示著一種命運——茨維塔耶娃的命運。

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

花楸樹

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茨维塔耶娃:命运中的花楸树|读经典

2018文學周曆已在我們微店中上架,

訂閱2018《文學報》還有周邊贈送福利。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