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张爱玲是重点复习对象。
萧红考的可能性不大。
三毛未被写入教材。
Part two
曾经读过某文化人的评论说萧红一生都在抱怨别人抱怨社会,躲避生活的沉重;
可惜了她文学上的天才,囿在了如许庸常的性格中。
我想为她辩白的是,她的所谓"庸常的性格"其实与她文学上的天才相辅相成。
她才华的本质正在于对人生痛苦的无比敏锐的感受力(《生死场》里对苦难的描写太惊悚了!!)。
拥有这样的感受力,抱怨与躲避是必然的。
我们不能苛求每个人都超凡入圣,像孔子那样知其不可为而为或者如杜甫般遍尝艰辛后创造出一个宇宙般广阔的诗歌世界与心灵世界。
也许萧红无法制造多少"正能量",然而由她敏感脆弱的心灵传递给我们的却是可贵的人生的真实,历史的真实。
而且,敏锐却又秉笔直写世间罪恶与苦痛的人,难道不已经是少有的勇士?
在这一点上,萧红与张爱玲是一个层次上的。
三毛就远不及了。
Part three
三毛:
三毛心里住了一个小女孩,她的文字更像是她为自己搭建的避难所,她把一切想的温柔又有情趣。
例如《撒哈拉的故事》,书中不止一次提及她与荷西的生活境地并不理想,但她把一切渡上了一层光线的外壳,她说她享受那一切。
她笔下的荷西,深情、浪漫又温和,几乎将世上所有好男人的标签纳下。
我不能用阴谋论去揣测她的真实婚姻生活,但爱情的本质绝非她笔下的样子。
在爱情上,三毛是个可爱的小女生。
有情饮水饱。
在文学上,三毛的作品情感性大于艺术性,个人经历价值大于作品观念价值,看三毛的书的时候,你就像一个宽容的围观群众,听一个小女生如何诉说她的心心念念,她那些可爱的想法。
我曾深爱三毛,去过苏州的三毛茶楼,一大早店里没人,张寄寒先生坐在柜台边上看书,上了楼,先生给上了果盘,茶水,服务周到。
店里挂了很多游客的笔记,还有各种文人的照片。
可是一瞬间,我感觉也不过尔尔。
文人这只笔啊,真是一只镶金笔。
三毛的爱都用光了,她对这个世界已经不觉得热烈了,在她眼里,一切冷冷清清,没有撒哈拉的沙漠落日,没有西班牙的复古安静,无法与荷西耳鬓厮磨,也无法继续在文字的纵横捭阖里,找到一丝丝暖意了。
三毛在文学上的成就是不够“底气”的,她说不上是什么大家,她的作品传世的原因,因了温度,而非价值。
三毛的作品是柔软的,怀抱一颗柔软的心去看,笑意发自内心,暖意来自肺腑。
萧红:
作品我只看了《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不敢过多评价其文化功底,只觉得平凡中是毫不掩饰的恢宏。
萧红的文字总让人觉得悲伤,她明明是写自己的人生,可她的文字好像是另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所写的。
用今天的话来说,颇有“我就静静看你装逼”的画面感。
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在文学上的造诣,除了成长过程的功劳,天赋也不能忽略。
萧红和张爱玲,都是很有天赋的那群人,可是萧红不够虔诚。
她太不在意了,对生命中约定俗成的一些规则直接忽视,人们不说她潇洒,人们说她浪荡。
萧红的成就首先要感谢时代。
简单粗暴一点,你说那个年代,小青年们都去革命了,萧红这时候开始观察普通人,写人性,写世情,写风俗,写命运,人家革命得热火朝天,她观察得也热火朝天。
都是人类共通的情感,都是你我共有的苦难,怎么会不被触动呢,怎么可能不流传呢。
排除文学,在其他方面,萧红的一切都因为她自己的个性,用今天的话就是“不作死不会死”。
死者为大,有些话不乱说,但萧红真的不咋的。
张爱玲:
张爱玲的作品最大的特色是运字。
这个女人好像天生肚子里就藏了一本字典,明明不相干的两个词都能被她搭配起来,用得出神入化。
她是尖锐的,她写的东西特凉飕飕的,你觉得刻薄。
可她也是慈悲的,她的宽容和原谅如数给了她作品里的主人公。
范柳原和白流苏逢场作戏,最后她用整个城市的沦陷成就这场爱情。
顾曼祯历经凌辱、造化,沈世钧不够作为,最后竟然没有任何怨恨,感叹一下半生匆匆,竟别有一番滋味。
振保出轨,但他老婆和裁缝也隐约着暧昧,可是最后结尾是“第二天起床,振保改过自新,又变了个好人。
你还要说张爱玲冷么。我说不。
张爱玲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的文字是她的嘴,她字里行间的宽容是她的心。
如果说众生活在一个大池塘里,幸福是上帝给的鱼食的话,张爱玲偏偏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但她在作品里从不呼天抢地,她的女主人形象大多坚强有力量,她寻求体面,这一点在她去世这件事上所有人有目共睹。
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去。
我想到黑泽明的《椿十三郎》,里面有个贵夫人,逃难的时候爬墙也不肯手忙脚乱,有追兵也要休息一下再跑,讨论通报消息的茶花应该是红还是白,她要白,因为她喜欢白茶花的优雅。
当然,贵夫人是夸张的。
我是想说,张爱玲也追求这种极端的优雅。
她的作品和她的为人是同一类型,体面,极端。
有些人只看到了她的硬,看不到她内在的宽容。
这是一种悲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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