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走投無路，心一窄想尋短見，就放他去菜市場吧。” 這是古龍說的。
他曾在《多情劍客無情劍》寫道：“走投無路的鐵傳甲無意中走到了菜市場，抱著孩子的婦人，帶著枴杖的老嫗，滿身油膩的廚子，各式各樣的人提著菜籃在他身旁擠來擠去，和賣菜的村婦、賣肉的屠夫為了一文錢爭得面紅耳赤，鮮明而生動，他的心情突然明朗開來。”
菜市場讓人不想死。
生雞活鴨在案上、鮮魚水菜在籃中，碧綠的黃瓜，通紅的西紅柿辣椒，熱鬧熙攘的人群和喧譁的講價聲，那麼市井又活色生香，煙火氣濃得讓人不捨得看破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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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喜歡去早市，可我不同，我喜歡下班後菜市場溜一圈。好像所有的繁雜瑣事都在進入菜場的那一刻被喧囂聲、吆喝聲、五顏六色的鮮蔬瓜果瞬間治癒。望著那些人挨人的菜攤，想象風塵僕僕回到家關上門，在昏黃燈光下爐灶上冒著熱氣咕嚕的燉菜，一鍋米香。還有什麼，比得上食色人間呢？
記得每次回家，媽媽最喜歡讓我陪她逛菜市場，她不厭其煩的給我一遍遍講怎麼挑揀蔬菜和肉，順帶要幫她提菜，總會遇到五鄰四舍還有她新識的牌友，狹路相逢嘛總是要大張旗鼓介紹一番。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會像小時候那樣被各位菜場裡遇到的阿姨拉起手，來幾發摸頭殺或者拍拍我的後背驚歎孩子長這麼大了！而對於我媽，帶她遊遍四海，好像都比不上陪她逛菜市場那麼讓她開心。
受我媽影響，每到一個地方，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奔赴菜場，這讓我對陌生城市多了一份親切和依賴感。飛往西班牙的旅程，第一站就是位於蘭布拉大街的巴塞羅那博蓋利亞市場。從來沒有哪個市場，像它那麼色彩斑斕。
後來我們在尼斯，一陣風一陣陰雨的午後，遇到小城中央的露天菜場，心才安定了下來，怒放的鮮花、乖巧的魚肉、看起來很好吃的麵包和奶酪在這場風雨間隙，怡然自樂。
還有巴黎的清早，房東太太端來樓下早市剛出爐的法棍和清香鮮奶，並鼓勵讓我們吃完去逛一逛。我簡直想要衝下去，再好吃的法棍吃的也有些心不在焉。就這樣陌生城市的第一個早上就因為這活色生香的菜場，讓我愛上了這裡。
這大概就是菜市場賦予了陌生城市裡，或是疲憊之外的一種生之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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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市場儼然縮放的小社會。買與賣之間，菜市場更像是我們的巨大的關係磁場，在這裡與食物產生關係，與節氣產生關係，與自然產生關係，與人產生關係，美好的事物自然隨之發生。
走進菜市場，打交道最多的大概就是賣菜人了。
做海鮮生意的顧師傅，整日與海鮮打交道，身上有了一股洗不掉的腥味兒。他笑著說女兒有多嫌棄“魚味兒的爸爸”。
還有菜場外面總有幾個阿婆的散攤兒，路過的時間久了也就熟了。價格白菜到讓你不肯相信，像是白送的錯覺。甚至還會再搭著送上自家種的小水果。常常三兩塊錢一袋兒菜，還有幾個讓你拿著吃的橘子啊梨子啊什麼的。特別不好意思，可老人家就很滿足，又笑眯眯總是說
“讓你拿你就拿著。”
你不開心的時候遇到他們，看著他們生活好似艱難卻又無所畏懼的堅強，或是微微一笑地噓寒問暖，一棵香菜苗、一個甘甜的小橘子，就好像什麼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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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菜人也很有意思啊，有個美食家，每次請客人吃飯，都會堅持自己去菜市場買菜。他覺得買菜，切菜，做菜，是一個完整的過程，別人不能代勞。袁枚在《隨園食單》也寫過，
一桌好菜，買菜功居四成。張愛玲在《公寓生活記趣》裡寫到：“看不到田園裡的茄子，到菜場上去看看也好——那麼複雜的，油潤的紫色；新綠的豌豆，熱豔的辣椒，金黃的麵筋，像太陽裡的肥皂泡。”
同住一棟樓的13層的趙阿姨，在菜市場擁有了她珍貴的菜市“朋友圈”。她在小區門口的早市買了近二十年的菜，不僅對菜品、菜價瞭若指掌，介紹起攤販來，也像介紹家人一樣的，熟門熟路的。我剛搬來在電梯裡第一次遇見她，她看著我手裡在超市買的菜發出了“嘖嘖嘖”的聲音。執意要帶我去門口的早市看看。沒想到這麼隱蔽的樓里居然藏著一個大而神奇的中老年最愛的早市。她邊帶我逛，邊驕傲地跟攤主打著招呼，邊對我說，
“我們幾十年下來，大家像一家人一樣，關係都很好的。”
有一個退休的老教授，幹了一輩子的科研工作，老了也繞不開天天在廚房和菜市場柴米油鹽。既要照顧半身癱瘓的老伴兒，又要兼顧孩子的孩子。老頭說“現在比上班還忙，很辛苦，但是我們要盡我們的責任啊。”生活就是這樣啊，時而繁瑣、時而沉重，可那又如何呢？依然要毫不停歇，哪怕在這熙熙攘攘的菜市，也會有生活的暖意慰藉。
期間碰到了一個買菜的中年女人。她們互相寒暄每天的行程因為兩個孩子排得特別滿，說早上起來就像打仗一樣。但是在買菜的時候，我注意到，她一直很耐心地在問孩子，今天想吃什麼呀，要做什麼吃好呢？
這大概就是菜市場的魅力吧。這裡的煙火氣、人情味、生活百態可以讓心如死灰的人重燃對生活的熱愛。只有在這裡，大概才會真正瞭解這個城市，很多家長裡短、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每天都在這裡上演，不同的人擠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和平相處，雖然也許貧窮卻慷慨有愛，雖也許地位懸殊卻成為朋友。
菜場的門，一開一關，像是兩個世界。讓我們接收到更多人的心意和勇敢，感受到食物的質樸純粹。人生而孤獨，所以選擇群居。在這樣一個熙熙攘攘的空間裡，就是很容易感受到生活的暖意呀。這裡有太多人，都在用力地生活著。
文 | 大城有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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