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微小說:阿鳶,今生相欠太多,若有來世,換我傾一世還你。

【一】

鮫人無心,卻也傷情。

只是,是為何而傷,我已然記不清了。

自打兩百年前我滿身傷痕從凡間回來後,阿爹便將我禁足至今,未曾再踏出這無歸海半步。

被禁閉久了,腦袋也漿糊了,曾經讓我痛苦的那些事也都淡了,只隱約記得那會兒,我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開口說話。

阿孃那會兒還罵了我一句:“那些凡間男人的話最不能信,你偏是不聽,這次得了這教訓就長長記性吧!”

若是阿孃知曉今昔我已將那教訓忘了個乾淨,會不會想打死我。

後來,阿爹不知從哪兒帶回來一個很是妖魅的女子,自願將她的聲音給了我,是以,我才能再次擁有開口的機會。

我以前似乎是很愛唱歌的,只是如今這興趣也隨著記憶淡了。若不是後來遇到了阿潯,我想也許我這一輩子都不會願意再唱歌。

鮫人一族常年居於這片無垠的無歸海,只是待的日子久了,便也悶得慌。

於是當那日阿爹帶著阿孃出去過二人世界,我便肥著膽偷跑出了海岸,只是還不待我適應這刺目的陽光,便逢一個很是俊朗的青衣男子遭人追殺,逃到了這片海。

他身中奇毒,無路可逃之際,竟毅然斷其一臂,毫不猶豫的跳入了無歸海。

我看著先是一懵,而後來了興趣。

這般剛毅果斷的美人,就這般死在我家真真是可惜了。於是乎,我便放棄了出去凡間的念頭,歸海救下那個快被淹死的人。

鮫人的聲音與容貌,是我們一族的驕傲,阿爹昔日常常向我灌輸同一個信息,便是外面的人是如何如何的醜陋。

於是這斷臂男子醒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阿爹都說外面的人很醜,為何你卻生得這般好看?”

他便直愣愣的看著我許久,然後不自然的漸漸紅了雙頰,這番羞澀的神情在他做來,著實有趣得緊,我看著他,不自覺的便展了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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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說,他叫阿潯。

縱是他此刻的模樣稍顯落魄,也難掩天生的絕代風華。只是一眼,我便喜歡上了。

阿爹阿孃不在,我便擅自將他留在了無歸宮。

他留下來,我便也多了許多樂趣,最大的興趣莫過於調戲他,每每看他這麼一個高大俊朗的公子被我逗得面紅耳赤,便莫名興奮,也就不覺得悶了。

平日裡都是我親自照顧他起居,吃的穿的都是我為他準備,我從來未曾對什麼人或事這般上心過,簡直是將他當捧在手心的寵物來養著。

只是這般日子久了後,似乎有什麼在悄然無息的變了。

阿潯依舊是當初那個任我調戲的阿潯,只是,每次羞紅了臉的人卻換成了我。

“阿潯阿潯,凡間那些話本子上都說喜歡一個人會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親熱他,那我每日都與你靠得這般近,定是喜歡你了,你讓我親一下可好?”

我趴在他的肩頭,嬉笑著說出那話,他回頭愣神了片刻,我以為他是被我嚇住了,然而當唇上覆來屬於他的溫度那瞬間,嚇住了的人卻是我。

“我喜歡你定勝過你喜歡我,所以,該是你讓我親。”

他揉著我的腦袋,笑得不正經。

那刻,胸口處狠狠顫了顫。我知那明明不過是玩笑話,卻仍是不能控制自己,任那股陌生的感覺透過血液傳遍四肢百骸。

阿爹回來知曉了阿潯的存在後,大發雷霆,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被阿爹訓了。

鮫人族向來便不喜凡人,阿爹是一族之首,更定下了不許與凡人來往的規矩,此番我將阿潯帶回了無歸宮,犯了大忌,被訓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

而阿潯,卻是被判了死刑。要麼活著待在無歸宮的囚牢,要麼死了出這無歸宮的大門。

不管我如何求阿爹,始終不肯鬆口放過阿潯。

那時的我,年少輕狂,做事也可以不顧一切。

於是我便偷偷帶著被折磨得滿身傷痕的阿潯,逃出了無歸宮,入了那凡間的繁華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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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鮫人都不習慣用雙腿在陸面走路,偏偏後面又有無歸宮的追兵,我連跑都不能,更是拖累了阿潯。

我鬆開了他,叫他先走,卻不想他二話不說便背起了我,忍著身上的傷痛,笑著問我要去哪兒。

“金陵。”

我下意識的便應了他,以前我常常纏著他同我說凡間的事,聽他說得最多的,便是他的故鄉,金陵城。

“好。”他欣然應允,就那樣吃力的揹著我,步履蹣跚的走著,任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也未曾對我鬆手半分。

他說,“你在我便在,既然牽了你的手,便是黃泉末路也不會放開。”

明明,他可以放下我一個人走的,可是他沒有。

明明,他可以不用這麼做的,可是他偏偏這麼做了。

明明,我是沒有心的,可是卻依舊感受到了那胸口處洶湧而來的酸澀。

我愣愣看著他,他背上的血跡染紅了我的白衣,刺痛了我的眼,莫名想流淚。

他說,“阿鳶,再唱一次鳳囚凰,可好?”

我一時哽住,沉吟良久,才終於找回了聲音,輕輕開口唱來那首他最愛的鳳囚凰。

我的歌聲,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低,直至低得沒了聲音。

終究,他還是沒能堅持到金陵便倒下了。

於是便換成我吃力的揹著他,躲進了曄城。這裡常有抓捕鮫人的人出現,無歸宮的人自然是不敢隨意跟進來的。

我帶著阿潯,躲在曄城的某一處廢棄了的小破屋裡,他的傷處理得不及時,便病了,昏迷不醒,高燒不退。

我不敢出去尋大夫,也怕被人抓了去,再無法回來見他,便只能以自身的血為藥引,每天餵養著他。

我的體內有一顆鮫珠,那是我族的鎮族之寶,其功效可愈百病。鮫珠已與我融為一體,我的血自然也能救他。

只是每放一次血,身子便會弱一分。連續幾日後我終是沒能撐住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在他的懷裡。我才知道我昏睡的時間竟比他還久,這些天都是他寸步不離的照顧我。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初識他那會兒,不同的便是,當初的衣食無憂,現在的一無所有,當初寵著他的人,現在被他加倍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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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這日,我捧著話本子打發時間,看著他為我忙前忙後的小媳婦模樣,忍不住調笑他。

“阿潯這般賢惠,我若是不將你娶了豈不可惜?”

一句玩笑話,卻未料他竟羞答答的點了頭,“人家親都被你親了,自然也只能是你的人了。”

此話甚是像一個被流氓征服了的良家媳婦,讓我不由笑了出聲。也突然發現,這般不正經的阿潯竟如此可愛,讓我越看越喜。

只是不想,那一句玩笑話他卻上了心。

幾日後他便捧著一套嫁衣給我,說要與我成婚,做我永遠的“小媳婦”。

他便這麼隨便的“嫁”給了我,我比他還要吃驚。

他這般好看,對我又這般好,自認為這筆買賣我並不吃虧,於是也就歡喜的同他拜了天地,成了婚。

躲在曄城足有幾個月,終於在某一天,我按捺不住內心的嚮往與好奇,便讓阿潯帶我出了曄城,去看外面那繁華世界。

他擔心我走路不便,便一路揹著我到了金陵城。

剛進城便碰到一個有趣的瞎子在說書。我向來愛聽故事,便趴在阿潯的背上,津津有味的聽著那說書的繪聲繪色的說著別人的故事。

聽了好一會兒,我才大概明白了,這說的是天朝的一位太子,如何如何寵愛一位與他青梅竹馬的姑娘。

只是可惜了那個有著最美歌喉的青梅,不知怎的,竟在一夕之間成了啞巴,從此也一病不起,大夫都說她怕是命不久矣。而太子對她不僅恩寵依舊,更是將她捧在手心地呵護,甚至為了她尋遍大江南北,只為找到醫治她的方法,也成就了這金陵城的一段佳話。

我只是笑笑,這世間沒有什麼是恆古不變的,自是不信真會有人能如此痴情,卻又忍不住好奇。

低頭看了看一直未語的阿潯,我玩笑般的問他:“夫君,若是哪天,阿鳶也成啞巴了,你可也會依舊這般待我好?”

良久他才略顯僵硬的點點頭,我也未去多在意,似漫不經心的道:“有機會定要見見那太子,是否如這先生說的那般痴情。”

我說這話時,未曾注意到阿潯微變了的神色,只聽他說,皇宮不是尋常人想去便能去的地方。

後來我逛遍了金陵城上下,唯一的遺憾便是未能見著傳聞裡的痴情太子。

我再次提及時,阿潯未發一言,牽著我便入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當他帶著我到那啞巴女子的床前,我才終於明白,為何他一直不願讓我見太子。

“阿鳶,我便是太子慕潯,涼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他用僅有的一隻手,擁著那個彷彿沒有了生氣的嬌媚人兒,說得那般坦然又云淡風輕,可我卻感覺胸口處好似有什麼東西碎裂了,疼痛一點點散開,仿若撕心裂肺,而後我又覺醒,我沒有心。

看著那個嬌弱的女子在他懷中盈盈啜泣,模樣那般惹人憐。

看著他對那個女子的溫柔呵護,彷彿在無情的嘲笑我當初的天真,以為那溫柔只屬於我一人。

我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久久未言,我想笑的,可是卻那般艱難。

才發現自己也並非沒心沒肺到如此程度,看著深愛的人愛著她人,也能笑著祝福,我沒那麼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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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也終於認出了這位啞巴姑娘,若是沒記錯,她便是當年被阿爹帶回無歸宮的那位女子。

換句話說,我便是那個害她失去了聲音的惡人。

我什麼也來不及思考,便落荒而逃,想逃離這一切,卻發現無處可去,於是只能回了初來曄城時住的那處破舊的茅屋。

明明烈陽高照,我卻冷得將自己抱成團,蹲在緊閉的房門後整整一天。

腦海裡翻滾的是曾與他的朝朝暮暮,不知怎的,沒有心的心口處卻是難受得想落淚。

那時的我,甚至還在痴妄著能盼他回來,告訴我那不過是一個玩笑。然而,那終究不過是我的痴妄而已。

他終是回來了的,只是那時,已是翌日黃昏。

他逆著窗外的斜陽站至我身前,一襲青衫白衣,如同往常一般喚我一聲“阿鳶”。與曾經的無數個黃昏落幕之際,他歸來時的情景一般,我曾以為我的一生良人定是他了,可如今事實證明確是我糊塗了。

相對無言,我一直等著他先開口,可他只是眸色波瀾,神色淡到讓我心涼,甚至連該解釋的欲言又止都沒有。

我以為我會難受的,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緒都散了,那是一種沉寂的平靜。

我終是轉身沒有勇氣再看他,望著窗外開得甚豔的豔梅,淡淡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靜。

“阿潯,你可還記得初來這金陵的那天,你問過我,為何想來這裡?”

等了良久,也未等來身後那人的回應,我自嘲勾了勾唇角,閉上了酸澀的眼。

——因為金陵是你的故鄉,因為這裡有你。

“你曾說,最愛聽我唱的那首鳳求凰,不過是因為,她也曾為你唱過,對嗎?”

“你曾說,最愛的便是我這聲音,是因為,這聲音原本就是她的,對嗎?”

風輕雲淡的道著這些話,我以為我可以做到釋然了的,可是才平靜的情緒又洶湧而來,甚至更猛烈,連帶著再出口的話都帶著顫抖與哽咽。

“就連你說……愛我,要一輩子對我好,也不過是因為需要我這顆鮫珠來救你的摯愛,對嗎?”

他許是未料到我會如此直白的戳穿事實,淡漠的神色終是有了變化,卻是我看不懂的神色,複雜,深沉。

也許,這才是真實的他,深情也無情。眼前的這個人,是太子慕潯,再也不會是我的那個阿潯了。

其實我早該明白的,卻又害怕明白,真相終究是傷人的。

“那我呢?於你而言,我算什麼?”

我終是沒有勇氣問出這句,害怕得不到答案,更害怕那個答案是讓我絕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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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世人都傳,無歸有鮫,其淚可化成珠,其珠可使人起死回生。

所以總有人不惜一切去瘋狂的尋捉鮫人,無非都是為了他們的私心與貪婪。

鮫人之淚可化珠是真的,只是那珠子除了好看點外並無甚用處,起死回生更是無稽之談,這世間哪有什麼起死回生,便是我那顆唯一的鮫珠,也只能治癒百病而已。

可是那些人寧願相信這些假話,也不願信我說的事實。哪怕是他,亦是不會信我的那番解釋的,否則又怎會處心積慮的與我演了那場太真的風花雪月。

可悲的是,我卻無法去質問他,在那場戲裡,他可曾有動過半分真心?可有過半分實意?

“至始至終,你要的,都只有鮫珠而已,是嗎?”

哪怕事實那麼明顯,我卻忍不住期盼得到他的否認。可他終是點了頭,那星辰眸子裡的一絲愧疚也被堅定取代,滅了我最後那一點渺茫的期翼。

而後良久,我平靜下來,問他,“哪怕這珠子只能為她續命七日而已,你也非要不可?”

“我欠她一個承諾。”

我啞笑無聲,所以便理所當然的要去我償還她?

他應得那般的毫不猶豫,那般的果決,卻絲毫沒有顧及我半分的感受。

“一顆鮫珠而已,於你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你欠她一個聲音,還她七日性命……”

“夠了!”

我閉眼捂耳不敢再聽下去,終是應承了他。“好,我給你。”

看著他欣喜的神色,突然覺得自己甚是可悲又可笑。

“明日午時,你來此處,我會把鮫珠給你。”

見他不悅的蹙了蹙眉頭,啟唇欲語,我似笑非笑,“怎麼?為了這一天,你等了無數個日夜,現下卻是連這一日都等不起了嗎?”

翌日他來此處時,我已然離去,留下了那顆鮫珠。

我勸過自己去放下,終是枉然。

這世間,有沒有這麼一個人,你無數次說要放棄,但終究還是捨不得?

所以便是傷了,也怪不得他人。

他與她的婚典,不算盛大,卻也不小。整個金陵一派喜色。那幔幔紅綢隨風輕揚,那絢爛花火,布了半片天空。

可我只注意到了,那高堂之上一襲火紅新衣的他,執著她人之手,笑得萬般柔情纏綣,一聲聲的喚那人‘娘子’

【終】

我站在大堂之外,在那片喜色中,我一襲素衣那般顯眼,那般不和諧。不管旁人的指點與謾罵,我安靜的看著這一切,在他驀然回眸的剎那,我終是笑了,笑自己的可悲,那般可笑。

“你只知鮫珠可為她續命,又怎會曉我沒了鮫珠便會失了命?”

鮫珠不是鮫人之淚所化,那是鮫人族唯一的神物,我自百年前丟了心,那鮫珠便是唯一可以支撐我生命的東西,如今珠子也沒了,我自然也是無法繼續存於世間了。

我只來得及看見他的欲言又止,那幾分愧疚幾分痛苦的神色,而後天地在我眼中逐漸模糊。

朦朧間,鋪天蓋地的紅色覆滿了我的視線,熟悉的氣息佔滿我的感官,卻讓我鼻尖一酸,滾燙的淚終是奪眶而出。

你還來做什麼呢?還來做什麼呢……

那刻,我心口及頭都疼得厲害。

腦中那段一直模糊的記憶也漸漸清明。

恍惚中,時光停滯,歲月靜好,似又回到了兩百多年前。

那年,我因嚮往那外面那三千世界,偷出了無歸宮,曄城是通往外面的必經之路,卻不慎被捕,被百般虐待,逼著唱歌為那些人賺錢。

便是那天,我的一曲鳳囚凰引來了一位俊雅書生,他救下了我。

他將我帶到一處安靜沒有紛爭的竹林住了下來。常常他為我奏樂我便為他唱歌,日子平淡卻也逍遙快活。可是有一日,他出去許久再未歸來,我日日焦盼等不到他,便要出去尋他。

可卻不慎落入了別人早為我布好的天羅地網。

一個嬌媚的啞巴女子隨著一群道士突然出現,其意是怪我妖惑了她的夫君。

我不知阿潯竟已是有婦之夫,我來不及思考,消失數日的他便突然出現了,我滿心期盼的不是他來救我,而是向我解釋。

可是,他沒有。甚至還來不及看我,那啞巴姑娘便撲入他的懷裡,梨花帶雨的模樣甚是委屈,望著我這邊似在無聲的控訴著我。

當他終於看清我,卻是目光輕閃,那淡漠的神色好似從未認識我一般。同懷中的姑娘說著:“涼兒,便是她奪去了你的聲音,才害你成了啞巴?”

我不明白他此話是何意,只知曉,那個女子便當著他的面,無情地奪去了我的聲音,害我從此成了啞巴。

可是,他卻始終站在那兒,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未有半分救我之意。

鮫人的歌喉,是鮫人族的驕傲,是第二條生命,沒了歌喉,我便同於失了半條命。

我來不及解釋,甚至沒有機會解釋,便被奪去聲音,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看著他抱著那女子決然而去,留下我被天羅地網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亦不知,他深愛的那女子是一隻初化成形的狐妖;亦不曉,那女子吞了我的心,只為得到容顏永駐。

而後還得意洋洋地告訴我,“雖然我與他尚未成婚,卻也自小便定下了婚約,他與你的這段風花,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為的也只是我,愛的唸的也只有我而已。”

於是,我也終於明白,當初他救我,不是因為我,只是為了我的聲音,為了他的紅顏嬌妻。

憶起這些,我終是笑了,一聲一聲,笑得淒涼,笑得他心慌。

我當真是傻,竟在同一個人身上栽了兩次。

一次失去了聲音,賠了心,一次卻是連活著的資格都被奪去了。

“如此也罷,你送我兩場風花雪月,我還你一顆心,一條性命,如此便兩清了。”

他擁著我,抓著我的手那般用力,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覺到了他身子的顫抖。

他是否在害怕?不,他怕什麼呢?我走了,不正合他意嗎?

依稀記得,那天,他執著我的手,同我說,牽了我的手,便是黃泉末路也不會放開。

如今,當真是要赴黃泉,卻只剩我孤零一人。

餘生漫漫,阿潯,多年以後,你可還會記得,曾經有個傻姑娘這般掏心掏肺的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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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潯番外一】

兩百年前,他出海途徑曄城,卻意外遇見了那個傾城女子,驚豔他的不是她的容貌,是她那宛若天籟的歌喉。一曲鳳囚凰打動了他,於是便不惜千金買下了她,將她從苦海中救了出來。

擔心她再被歹人傷害,便帶她歸隱山林間。日子平淡如水,卻也開心幸福。

只是後來,他身上的隱疾卻復發了,一次比一次嚴重,害怕她發現後會擔心,更害怕他日後去了她會傷心,所以他便選擇了離開。

他想,若日後終是會讓她長痛的,不如現在就斷了的好。

他有個從小與他相依為命的妹妹阿涼,便是她為他出了計策,她說,女子都是痴情人,如若不真的斷了她的念想,恐怕她一生都不會放棄等你。

所以,阿涼便帶著道士,去演了那一齣戲。看著阿鳶被生生折磨,他心間的痛卻是不比她少。

阿涼奪去了她寶貴的聲音,他沒有阻止,是因為她說以後會將聲音還予阿鳶的。

只是,他卻無法面對阿鳶,她那滿目的絕望,仿若將他的心撕碎了一般,疼到極致,於是便轉身離去,讓那些人停止這一場戲,卻不知曉他走後發生的那些事。

他待她的心是真的,可傷害了她也是真的。

那日回去後,他的病情加重,臥床不醒。可是後來,他的病卻奇蹟的痊癒了,只是阿涼卻消失了。

阿涼走了,阿鳶也不見了。

他滿天遍地的去尋她,終是無果,於是便孤生守在那無歸海岸,直至終老。

只是,他終其一生也不會知曉那個真相。

他的阿涼,並未將聲音還與她,甚至私自瞞著他取了阿鳶的心,渡了自己畢生的修為與其一同煉藥給他,這才換來了他的一生安康。

他亦不曉,他的阿鳶,是帶著何等的絕望離開了這凡世。

【阿潯番外二】

這一世,他是天朝太子。

小時候他外出巡遊,撿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姑娘回去,她便是阿涼。

自他記事以來,他的夢中總會出現一個模糊的素衣身影,那甚是好聽的聲音一聲聲的喚著他“阿潯阿潯”。

當年帶回阿涼,不過是因為她的一襲素衣,她那熟悉的聲音。自那以後,他的夢裡終於不見那身影,他以為,阿涼便是他要尋的那人,於是很自然的對她百般寵護。

只是那年,阿涼卻突然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再次尋到她,是在無歸海的海岸,彼時她卻已成了不能開口的啞巴。回去後,更是一病不起,曾經豔美的女子,一夕之間憔悴得不成樣子。

不管她成了如何模樣,依舊是他疼在心尖上的阿涼。所以他不惜一切的踏遍江南地北,只為尋到醫治她的辦法。便是在那一年,遇見了那個豔絕無雙的女子,阿鳶。

那時候,他遭逢朝中人的暗算,被一路追殺至無歸海,因臂染奇毒,不得已斷其一臂,無路可逃之際毅然跳入了無歸海,哪怕他並不懂水性。

醒來後,他便身在無歸宮,那個女子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問他為何生得這般好看。

原本,他惦記著宮裡的阿涼,想著傷好了便早些回去,可是在得知她的身份後,又鬼使神差的留了下來。只因為那個鮫珠傳說。

遇見她,是一場意外,但算計了她,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從來都是他寵著別人,卻第一次,被一個女子寵得似手心寶,第一次知道了被人重要的滋味竟是這般好,讓人忍不住沉淪,以至於到後來,他自己也分不清,那到底是自己的假戲,還是真意。

當她義無反顧的拋下所有,帶著他逃出了無歸宮那刻,他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內心,無法再欺騙自己。

那一場風花雪月,他終究是入了戲。

於是從當初的被動,換為主動,加倍的寵她入骨。

他便是這樣,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可以好到極致,同樣的,對一個人狠的時候,也可以萬般絕情。

所以當阿涼的大夫告訴他她命不久矣,那個曾經的夢又折磨著他的同時,他選擇了真相,哪怕這真相是傷人的。

如他所說,他欠阿涼一個承諾,而阿鳶確是欠了阿涼一個聲音,所以他不得不做了那件事。

他也想過,只要還了阿涼,他便可以再同阿鳶在一起,補償對她的所有傷害。

只是他未曾想過,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無法彌補了的。

所以當阿鳶倒在他的婚典之上,他毅然決然的拋下了新婚妻子,抱著氣若游絲的她,悔不當初。

然而,有什麼用呢?她終是等不到他了,他的那句話也終是晚了,“黃泉做伴,並非戲言,既然生不能同在,便同死償還。”

——阿鳶,阿鳶……今生相欠太多,若有來世,換我傾一世還你。

——全文完——

【文/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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